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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挚友还是死敌(3) ...

  •   白塔监狱中,柯西按下了电话号码,作为无期徒刑犯人,他的记忆脑已经被冻结了,要想与外界取得联系,只能靠监狱里的转接电话。
      只不过,这每天都拨转接电话,次数也太频繁了吧……
      狱卒再次拿起电话,柯西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他请求转接到阿尔法与贝塔的生物研究所——奈何这人是白阳政府的高层人物,本身就有不限次拨号的特权,狱卒只能忍住好奇心,按照柯西说的,把线接到了生物研究所。
      之后这名戴金丝眼镜男人所说的内容,便由白阳高阶检查员监听了,像自己这样的小狱卒,要想偷听,也只能经过隔音玻璃,走到门口把耳朵贴上去。
      柯西的声音不清不楚地传来,狱卒看见这个年轻的男人坐在桌子上,敲着二郎腿,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电话绳,戴上了那副斯文微笑的面具。
      “威胁?真好笑,还有人觉得我有威胁价值。都说了,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双耳朵围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
      ……什么东西?
      狱卒将耳朵贴紧了,听见柯西淡淡地笑了两声。
      “这个条件?啊……不错嘛,但是,哈哈,也没必要把我当傻子吧。他觉得他权利很大吗?……再大,大得过乔多全公爵?不公平的交易我可不做。”
      权利?公爵?
      狱卒百思不得其解,继续听下去。
      “真会开玩笑,那我先索求‘定金’测试一下好了,要是做不到就叫他别来烦我了,阿尔法。我想想啊……先随便说一个什么呢……”
      索求“定金”?!
      他继续听着,但拿着电话的柯西却不说话了。狱卒紧张起来,怀疑这个高危男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于是他离开门口,走到透明的隔音玻璃处,柯西刚好掀起眼皮,与他对视。
      只见这姿态散漫的男人勾起嘴角,眨了眨眼,嘴唇翕动几下,不知说了什么。
      狱卒被看得头皮发麻,那种笑容让他深感不适,他准备拿起这边的电话,提醒柯西剩余的通话时间,顺便警告他今天的日常工作还未完成,而在他拿起电话的瞬间,他感觉后脑勺刺痛了一下——就像被什么小虫所叮。
      但紧接着,一股剧痛从头后方漫延至全身,电话摔在桌子上,狱卒倒在地上,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他的眼前闪着各种颜色的光圈,滋滋啦啦的电流像一条毒蛇在脑浆中游动,他的身体痉挛起来,口吐白沫,如搁浅的鱼扑腾在地上,面容扭曲可怖。
      这样的疯状持续了一分钟,狱卒的身体渐渐放松下去,只见他的后脑勺处裂了道小孔,滚烫沸腾的血哗啦啦流出来,热气浮现在空中,一股令人作呕的烧焦味从小孔中冒出,随后遍布这间牢房。
      狱卒不动了。
      气味像长爪一般,攀爬进门缝,丝丝缕缕地卷上桌角,顺滑地溜到柯西的监狱服上。
      柯西神色凝重,一层冷汗从额角冒出,他握着电话的手僵住了,目光始终停留在突然死亡的狱卒身上。
      电话那头,阿尔法颤声说:
      “队、队长……他真的,能操控记忆脑……他也没有,没有告诉我们他的身份……”
      刚刚提了“帮忙杀掉面前的狱卒”的“定金”的柯西目光深邃,他将那杯冷了的水灌入口中,舔了舔干燥脱皮的嘴唇,说:
      “很好……我有点相信了。但是想要实验室的所有信息,单单是给我自由这个条件,还不够吧……”
      克隆人阿尔法说:“那您还有什么条件?”
      柯西想了想,叹了口气,笑道:
      “从现在开始,帮我杀掉,第一个想杀乔霖的人。”
      阿尔法愣了下,随后将这句他怎么也猜不到的话转述给弟弟贝塔,贝塔手上握着一枚芯片,极细的线连着芯片底部和他的太阳穴。
      贝塔看着阿尔法,一字不漏地将柯西的新要求,从自己的大脑语言库中,传送到了芯片上。
      白塔监狱中,寒风穿透顶层的小窗,呼呼袭来,冷白色的灯光照耀着每一个角落,水龙头还在滴滴答答地漏水,一粒粒水珠,倒映出这狱卒凄惨的死相。
      柯西挂了电话,掀起床垫,找到床板上做了标记的一角,他用指甲撬开一层薄薄的木板,取出小空间内偷装的烟草卷和火柴。
      “嚓啦”一声,最后一根烟草卷被火焰点燃了,他将其含在唇间,朝高处那扇未封闭的小窗看去,眯了眯眼睛,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雾。
      他回忆起阿尔法方才转述的话:
      如果不答应,白阳城内的所有生物实验都会终止,几年的研究成果都会被投入焚烧炉,那批自己的克隆人……也会烟消云散。
      如果答应了,那人就有办法帮自己获得自由……还能帮乔霖一个小小的忙。这些,都是真的吗?
      柯西抽着那跟貌似已经发潮的烟草卷,盯着那名狱卒,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少爷啊小少爷,我这种人,只能靠别人的力量帮您了……

      …………

      边缘城内,V7与圣英对视着,没有一个人放下武器。
      “V7,你要背叛白阳政府吗?”圣英问。
      “如果你要执意要杀了他们二人,我不会客气,”V7回过头看看杞子和奚尔,笑道,“阿姨叔叔,你们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杞子蹲在奚尔身边,双手捂住嘴,她看着V7的背影,望望面无表情的圣英,眼泪突然一个劲往外涌,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宛若行尸走肉一般摊倒下来。
      奚尔用脏兮兮的手抹去妻子脸上的泪水,自己却也在哭泣,他已经不再直视自己的儿子里。
      “击毙叛党。”圣英发出号令。
      白阳军团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V7,眼看狂风暴雨般的子弹即将袭来——
      同样在洞中的乔霖迅速跨步一挡,扎好马步,右腿长靴铲起一层泥土,他将光剑举于胸前,利用精神力控制着光粒子的形状,转眼间,那把灼热的光剑就化为了硕大的盾牌!
      子弹统一射出,雷电般穿破了冷空气,却全部止步与光盾前!
      接近光盾的子弹都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着,周围的空气翻滚灼烧起来,一些近距离的子弹被高速运动的光粒子切割成了粉末,哗啦啦撒了一地。
      “你叫V7是吧!带着他们先走!”乔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事到如今,十五岁半的少年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不想斩杀任何一名无辜的人……那些混于蟒穆手下的“信徒”,不过是被盲目洗脑的产物……还不需要,还没必要,到剥夺他们生命的程度……
      黎沃,我想让杞子和奚尔他们活下来,我没有……觉得他们的生命是无价值的。但是母亲、父亲,我有疑问了——出格之人,真的非得清除不可吗?
      乔霖咬紧牙关,一滴汗水挂在黑色的发尖上。
      “没听见吗检查员!带着他们先走!”乔霖吃力地大叫着。现在的他只学会了剑转盾这一种方法,并且,操纵光盾还不够熟练,面对整批训练有素的白阳军团,他还是有点撑不住了。
      光盾一层层斩断子弹,刺眼的光闪耀,热浪迎面扑来,乔霖看不清圣英的脸。
      少年通过记忆脑给圣英传送着讯息,一条接着一条:
      圣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快点收手!
      你违抗初心杀人几十年……为的就是换你父母的自由幸福,现在你听从白阳的命令去杀死他们,你想让你以前的努力,都打水漂吗?!
      命令,是凌驾于道德之上的东西吗?!
      乔霖的这番话,仿佛也说给了自己听。记忆脑内一声声的呐喊,犹如下海翻涌的巨龙,将刚恢复知觉的记忆脑搅得波涛汹涌、电闪雷鸣。
      然而,当V7想带着杞子、奚尔离开时,老头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泪眼婆娑地对检查员说:
      “V7,就这样吧……你一个人走吧。”
      V7忍受着背后光盾的热浪,急躁地说:
      “叔您说啥呢,跟阿姨一起走啊,我带你们先藏起来!”
      奚尔苦笑几下,半张脸血肉模糊,他低声说:“什么时候,我们要变得害怕自己的儿子了……圣英是我们的儿子,不逃,没必要逃……”
      V7震惊地说:“他……那种人,我知道圣英长官,他不会违抗白阳的命令的!他就像机器人,他会,他真的会杀了你们的!”
      杞子空洞地望着挡在前面的光剑,失神的瞳孔里是跳跃的光斑,眼下这种情况,她竟没有发病时的暴躁,相反异常平静地说:
      “他要杀就杀吧……反正早就料到了,迟早,我们迟早都要面对这一天的。”
      “好,你们不想动,我扛着你们走!”
      “V7!”奚尔叫了他的名字,拒绝地摇了摇头,只见随后光盾的光线微弱下来,缝隙之间,他看清了亲生儿子圣英冷漠的面庞,只闻他哑声说,“快走吧,小检察员,我和老婆子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现在死在这儿,不白费了我们的治疗吗?”
      “什么都别说了,走!”V7扛起了杞子和奚尔两位老人。
      然而正当这时,身后的光盾粒子亮度降到最低!乔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直线斩灭了前方的子弹,顺带将能量一下开到顶峰,光粒子直接涌入部分白枪里,炸毁了整部手|枪!
      “V7——”乔霖只条件反射地挡住了自己这块的子弹,没有能力再顾忌身后的人了!他瞬间回头,瞳孔缩成一个小点——

      本该嵌入杞子、奚尔身上的子弹,一个不漏地没入了V7庞大的身躯内,有着络腮胡的白阳检查员,用他的身子筑成一堵大墙,挡住了射向杞子和奚尔的子弹。
      ——有白阳人,为边缘人,牺牲了自己……
      父亲,母亲,你们所教授的阶级对立,课本里所有的实战案例,都没有……这样的情景。白阳人,原来是可以为边缘人付出生命的……吗?
      不,倒不如说,人是可以付出一切,守护自己重要之人的……
      看到V7的瞬间,圣英脸上麻木的面具崩裂了,他的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羞愧、愤怒、后悔与悲哀混杂在一起,翻涌在他蓝色的眼睛里。他一抬手,停止了所有攻击。
      乔霖想前去查看V7的伤势,却没想到自己记忆脑中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窜过,他感觉整个后脑勺像被烙过似的发烫,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贯穿了脑部神经,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大声尖叫着!
      乔霖滚倒在地上,抱住头蜷缩成一团,疯狂又痛苦挣扎起来。
      ——记忆脑,记忆脑!记忆脑出了问题……有什么人,强行入侵了我的记忆脑!!
      意识模糊之间,乔霖得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结论。

      然而,现场却没有人关注乔霖的痛苦。
      杞子泪流满面,不停做着止血工作,但奈何V7身上的弹孔太多了,血就像喷泉一般一股股涌出来,V7的眼睛依旧没有合上,他躺在地上,面色苍白下去,身体的热意消散了。
      奚尔跪倒在V7身旁,颤抖着肩膀,握住了V7粗糙的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奚尔喃喃道。
      “V7,我一直把你当干儿子看待的,你对我们很好,我真的不希望……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白阳……”杞子语无伦次。
      地面的圣英将白枪别在腰旁,双手背后,手指深深嵌入手心的肉中,印出一道道血痕。
      刚刚,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下属……
      这种明明只想在杀死奈保子之后,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的感觉,我竟然……又这样……
      为什么不赶紧逃,V7,为什么不带着我的父母赶紧逃走。
      杞子头发凌乱,泪水与血水被弯弯折折的皱纹夹着,偶尔垂落下来,滴在V7冰凉的面孔上。她尖声说:
      “圣英!圣英!你怎么还不去死!”
      圣英的心脏绞痛,他将目光从V7身上离开,深深地看向自己的父母:母亲脸上愤怒又绝望的神情,父亲捂脸流泪、不愿面对的神态。
      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亲手杀死妹妹的那个夜晚。
      二十七年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圣英举起了白枪,周围听过点小道消息的士兵惊呼一声——这回,圣英的精神力竟凝聚得飞快,迅速就将白枪装弹条拉满了,枪口周围的空气浮动起来。
      杞子看见圣英重新抬起的枪口,叫道:“来啊!杀了我们吧!把你这种人生出来,就是我最大的错误!”
      然而圣英很好将子弹控制在枪口,并未射出。
      杞子继续尖叫道:“你怎么会是我的儿子!你怎么会是我的儿子!你怎么会……”
      杞子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哭泣道:“你为什么要杀V7,他明明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把你妹妹杀了,圣英……为什么啊……”
      看着不断质问儿子的妻子,奚尔已无力开口了,他缓缓将腰弓了下去,像一株倒塌的老树。
      为什么要杀V7?为什么要杀妹妹?是我骨血里就带有杀人的念头吗?是我天生就属于白阳军团吗?是我……像许多白阳士兵一样,在杀人中找到了快感吗?!
      父亲,母亲……你们有认真了解过我吗?有一次,选择走入我的内心吗?
      我对于你们来说,又是怎样羞于启齿的存在?!
      “圣英,来,把我和你爸都杀了吧!你这种只会杀人的怪物!!”杞子近乎癫狂着大叫着。这个瘦小的老妇人,仿佛将身体里的最后一点能量都用来喊叫了。
      “圣英,杀了我们之后……求求你,就不要再无辜杀人了……”奚尔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颤声说,“算了,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了,你……唉……”
      好像已经忘了痛苦是怎样的表情。圣英只能用那双玻璃珠一样的漂亮蓝眼睛望着奚尔,他张开微裂的嘴唇,说:
      “父亲,连您也……”
      奚尔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恳求地说:“求求你,别叫我父亲了,我实在……承受不起了。”
      在进入白阳工作后,每当自己回到家里,父亲也能和蔼微笑着面对自己,不过问一点工作的事情。但是现在……就连这样的父亲也……
      圣英感觉到自己身上无形的金属外壳一点一点裂开,被封住几十年的情感一股脑涌了出来,可惜,已经没有人能够认真倾听了。
      “杀了我们吧!不要再害我们了!”杞子跪在V7的尸体前,凄凉地说。
      圣英用复杂地神情凝望着父母,轻声说:
      “爸,妈,我最后问一个问题……”
      “你们有没有真正把我,当作你们的儿子——一秒,哪怕一秒?我在你们心里,有没有一秒钟,是一个被父母爱着的孩子……”
      无论是妹妹,还是V7……为什么,父母的爱,都要分给除我之外的人呢?!我拼尽全力在白阳城里工作,只为帮你们获得更好的自由幸福,为什么……我自始至终,连父母的一点认同都得不到呢?!
      然而,杞子与奚尔的答案却是漫长的沉默。
      月光照在染血的、漆黑的泥土上,寒季凄冷的风呼啸的吹,白枪的枪口依旧炙热,边缘城废弃工厂的一角,如同死亡般寂静着。
      圣英点点头,收到了他们沉默的答案,男人再次凝聚精神力,子弹进入弹道,红白光亮起来——
      他抬起了手。
      是的,V7比我强多了,他可以不顾阶级、不管命令,去守护我的父母——而我竟想杀了我的父母……V7比我,更像他们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我这一生,都在为什么而活呢?
      圣英垂下眼眸,如此想到。
      杞子和奚尔两位年迈的老人,相互抱在一起,他们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一声尖锐的枪响!!

      血染红了地面,覆盖了枯草,溅染上细雪,风变小了,但仍然寒冷地吹拂着面庞。
      炙热的白枪“啪嗒”摔在地上,枪身覆上了一层滚烫鲜红的血。

      杞子和奚尔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发现身上任何的伤口。
      真正死去的人就在面前。
      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如同宝石般闪闪发亮,但已经失去了润泽的神采。那人的马尾散了,平躺在地面上,后脑勺全部炸裂,深蓝色的制服与肩上的白阳徽章被血液浸染。
      现场安静得仿佛何事都没发生,唯有枪口溢出的白烟是动态的,它们正一点一点攀爬上夜幕。
      白阳政府高级检查员圣英——饮弹身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挚友还是死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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