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姿花传》（修改版）》漪露心

47、四十七

　　宫中永远不乏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有一次，几个老妈妈来燕兰宫拜年，开阳命人赏赐装着银锭子的荷包给她们。一个老妈妈便称赞道：“我昨日去给贵妃娘娘拜年，还说起了娘娘的菩萨心肠。娘娘这样大方，难怪人人喜欢。”
　　开阳笑道：“我又不是银锭子，怎么会人人喜欢？”
　　不知怎么回事，这句话传到外面，却变成了“贤妃说卢贵妃是银锭子”。
　　卢家不仅是高门贵族，而且掌控了国家一半的盐政和水运，堪称富可敌国。长舒以为这句话当真是开阳说的，意在讥讽自己家里有铜臭气，因此暗暗恨上了她。
　　可是皇帝现在天天去燕兰宫，长舒就是有一身本领也难以施展。她知道，要想把皇帝拉回来，只有先除掉贤妃。
　　除掉贤妃的第一步，首先是为自己找一个盟友。
　　长舒美丽的蓝眼睛在后宫里转了一圈，发现盟友并不好找。
　　她最想拉拢的自然是皇后。
　　可是不管她怎么示好，皇后根本不吃这一套。更何况每次去含元宫，那个脸皱得像松树皮的荣姑姑总是斜着眼睛看她，让她火冒三丈，不得不转向明光宫。
　　要是早半年，淑妃肯定很乐意与她结盟。但是看到过长舒穿轻纱的样子，又亏得开阳，她哥哥武佑裳才能逃过一劫，因此前后衡量再三，淑妃还是婉拒了长舒的“好意”。
　　最后只剩下李充媛了。
　　说实话，长舒对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充媛一点好感也没有。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李充媛很有一手。
　　据李充媛说，她知道一件关于贤妃的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从她的好友、目前被关在冷宫的云若宪那里得到的。
　　不过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李充媛却不肯说。她想等到三月份，孩子出世之后再做打算。
　　长舒等不及了，她决定想个办法，让她快点说出来。
　　今年春天来得很早，二月就已经非常暖和，因此皇后命令尚衣局尽快赶制一批夹衣出来，送给各宫。
　　李充媛的夹衣有三件，最上面的是件淡黄色的钿花锦衣，绣着鲜艳的石榴花，取石榴多子的吉祥寓意。
　　李充媛非常中意这件衣裳，当即命宫女为自己试衣。就在准备换上新衣的时候，那位眼尖的宫女发现衣服上插着好几根针。
　　愤怒的李充媛立刻告到了皇后那里，称有人想害她。皇后传尚衣局的宫女来询问，发现尚衣局管理非常严格，每一步都有人在一旁监视，根本不可能在衣服上插上针而不被发觉。
　　审问的过程中，送衣服的两个宫女想起一件蹊跷事：她们在送衣服给李充媛的路上，遇到了燕兰宫的宫女芙蓉。芙蓉说看见衣服上有小飞虫，于是两人把盘子搁在路旁的石桌上，三个人一起赶虫子。
　　甘泉宫一个叫绛云的宫女道：“肯定是芙蓉……”
　　话未说完就被长舒喝止了。长舒道：“贤妃娘娘最谨守规矩，她宫里的人怎会做出这种事，你千万不要捕风捉影，胡乱说话。”
　　尚衣局一个叫桃花的宫女出了个主意：“各宫的针线都有数量，就算要做活计，每晚也有专人清点，保证一根都不会少。要想知道这件事是否与芙蓉有关，只需去尚衣局取来出纳文籍，看燕兰宫有多少根针，然后再核对两边的数字，就知道真相了。”
　　皇后命人取来尚衣局的出纳文籍，发现燕兰宫一共有二十根针。她带人去燕兰宫的针盒查看，只剩下十五根。
　　芙蓉百口莫辩。
　　开阳亦惊得说不出话来。
　　谋害后妃是死罪，更何况还是谋害怀有九个月身孕的后妃，恐怕连她也脱不了干系。
　　这当然是个圈套，傻子也看得出来。可是晚了，她已经掉了进去，还能怎么样？
　　想到后面随之而来的麻烦，开阳倒吸一口凉气，觉得累得不得了。
　　戏演到这里，皇后也看明白了，甚至她还猜到布局的人是谁。可是生活那么无趣，多一点事情——比方说，欣赏欣赏贤妃发白的脸色——消遣一下不是很好么？反正火又没有烧到自己身上。
　　她决定袖着手，作壁上观。
　　长舒笑道：“我看未必就是贤妃娘娘这里的针，还是四处多找找，免得冤枉了好人。”
　　李充媛冷笑道：“贵妃娘娘实在是太好心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可见雷不打在自己头顶，都不觉得有什么的。”
　　芙蓉跪下道：“皇后娘娘明察，奴婢的确在路上遇到过兰花和碧草，也跟她们一起赶了虫子的，但是时间那么短，又有人在旁边看着，奴婢根本不可能把针插上去。”
　　李充媛怒道：“好会狡辩的奴才！好，我问你，如果那些针不是你们的，那你们的针又到哪里去了？”
　　她说“你”，就是指芙蓉；“你们”，显然把开阳也算在里面了。
　　皇后和淑妃见她心里这样没有成算，都暗暗好笑。
　　开阳淡淡道：“李充媛还是先息怒吧，我的奴才，自然是由我问恰当些。”说着也不管李充媛的脸色是白还是红，自顾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眼睛四下找承云，不见她在人群里，便问红萼：“我们这里的针线每日由谁负责清点？”
　　红萼答道：“是承云。”
　　长舒笑着插了一句：“原来是她。咦，她不是一向不离姐姐左右，今日怎么不见了？”
　　门口一人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今早清点针盒，发现少了几根针，急急忙忙地找去了，所以没有在娘娘跟前伺候。”
　　李充媛冷笑道：“莫非你们的针找到了？”
　　承云答道：“回娘娘的话，针的确找到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
　　长舒是知道燕兰宫的针的真正去向的，自然惊得更甚。她用目光询问蔷薇，蔷薇也是一脸惊诧，不知道承云哪来的神通，竟然能另外找到五根针来充数。
　　皇后道：“针在哪里？”
　　承云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进来了，道：“启禀皇后娘娘，我们丢的五根针就在这里。”
　　那小宫女手里捧了一叠绣品，磕了头，道：“奴婢小松果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李充媛，奴婢昨日想给大皇子绣衣服上的花样儿，于是拿了些针线回住处，准备今天晚上承云姐姐清点时还回来，不料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这些针都在这里，求皇后娘娘明鉴。”
　　荣姑姑走上前，果然看见绣品上面放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插着不多不少五根针，便对皇后点点头，道：“都在这里，一根不少。”
　　皇后奇道：“既是如此，那衣服上的针又是从哪里来的？”
　　荣姑姑道：“兰花刚刚不是已经说过，各宫的针线都是有数的。娘娘命人把各宫的针盒取来一看，不就知道主谋是谁了？”
　　皇后朝长舒和淑妃看了一眼，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按理说是不该这样怀疑的。只是我们已经查过燕兰宫，要是不一视同仁，也不好跟贤妃交代。”
　　两人连忙起身，道：“正该如此。”
　　皇后把整件事在心里过了一遍，料想与淑妃无关，便叫荣姑姑带了几个宫女和两三个老成持重的妈妈去明光宫察看，自己则带着众人去了甘泉宫。开阳本不愿去凑这种无谓的热闹，也被她拉了过去。
　　果不其然，甘泉宫的宫女在内殿找了很久，出来说针盒不见了。
　　皇后看着长舒，笑微微的，却不说话。
　　长舒脸色一变，喝道：“混账东西，找仔细了再出来回话！”
　　事关重大，大宫女蔷薇亲自带了人进去找。
　　过了一会，荣姑姑回来了，说明光宫的针的数目跟尚衣局出纳文籍上的记载一致。皇后点点头，笑着对长舒说：“看来妹妹宫里的东西太多了，连每天清点的物事也要找这么久。”
　　长舒小巧的鼻尖上沁出几滴冷汗，强笑道：“大概是放错了地方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蔷薇走出来，说针盒的确是丢了。
　　李充媛见矛头最后指向长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怀疑。
　　皇后和淑妃看着长舒涨得通红的面色，一个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个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都越想越乐。
　　长舒倒也厉害，知道自己害人不成反被害，迅速镇定下来，道：“敢问皇后娘娘，是否能凭个针盒丢了就定我一个谋害后妃的罪名？”
　　皇后道：“当然不行。”顿了顿，又道：“虽然如此，贵妃总该解释一下针盒失踪一事吧？宫里有规定，针遗失了，必须找到，否则负责的宫女要受杖刑处置。碰巧又发生了李充媛被人用针谋害的事情，我如果说这与贵妃毫无关系，恐怕也有失公道。贵妃认为我说的可有道理？”
　　长舒垂下眼睛，道：“我宫里负责针盒的是杜鹃，针盒既然丢了，她该杖刑就杖刑，我没有异议。只是如果仅凭丢失了针盒就说是我谋害李充媛，那我是断断不服的。”
　　皇后知道她娘家势力极大，皇帝虽然对她淡了，倒也还有旧情在，如果把她太逼迫紧了，怕惹起其他的祸事，便道：“我只说与贵妃有关系，并没有说就是你做的。这么大的事情，当然需要细细查访，不能随便下定论，冤枉了好人。至于这个叫杜鹃的宫女，就受刑十杖罢，也好让她记得这个教训。”
　　长舒抬起头，朝开阳死死看了一眼，道：“是，谨遵皇后娘娘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