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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迷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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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慈飞身躲过身后袭来的血手,然而那血手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那飘浮的花。
那只可怖的手捞回那朵花之后,便藏进了宽大的衣袍之中。
徐青慈看见的是,那只手的主人收回了血手,另一只手正提着昏迷不醒着的徐青衡的后领。
此人的身躯异常高大,站在那处,甚至挡住了半壁天光。
而这人的面容完完全全被帽檐遮挡了,只隐隐露出了鲜红非常的嘴唇。
他仅停留了那么一瞬,便像只鬼魂一般,侧身轻飘飘地踩着屋檐离去。
徐青慈不是第一次拔腿狂奔,却是头一回夺命狂追。
然而她轻功不佳,没多久便跟丢了那夜行的人。
而此时,突然有阵冷风灌进了她的后领,却全然不同于先前的湿冷。
徐青慈只能知道一点,有人要杀她,杀意还很浓。
她本来想跑到方才行来的热闹些的地方,但是几经折转,她竟然越跑越是离偏僻的地方近了。
黑灯瞎火的,她渐渐有些看不太清东西。
“这边!”
忽然有一只手抓过来,她第一反应是急速躲闪开来,然而那只手虽然摸着软和,力度却一点也不轻,她一时间并没能挣脱。
徐青慈还是由着那人领着自己狂奔,直到她感觉自己要断气了,前面的人才停下来,而后面那股凌厉的阴冷气息于此时才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是?”
有了几分灯火,徐青慈才看清面前之人。
少年人眉宇间的秀气似乎退散了很多,静淌着股英气,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着丝浅淡的疑惑。
“原来是你!”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一年有余,徐青慈重见着当时被白如行追至平沙坡的楚晔,第一瞬间不是想着“这个人怎么在这里”,而是“他怎么窜个儿那么快”。
而楚晔其实也没有想到当日说的的那句有缘再见会在这日成了真。
果真是江湖之大,大不过这一都七城。
他们这时候正在荆城东门的小巷口尽头,这条巷子极窄,此时暮夜初临,街上人极少,只有几只猫猫狗狗走来走去。
“方才追你的人,你知道是谁么?”楚晔朝四周望了望,问徐青慈。
徐青慈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是薛府一定出了事,而抓走徐青衡的人更是神秘莫测。
“这里不安全,接着跑。”楚晔呼了口气,“跟紧了。”
徐青慈突然觉得平日徐赋每日叫他们遍山跑是有道理的,毕竟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跑这项本事,实在是太重要了。
楚晔明显比她要能跑得多,又轻车熟路,想来一定是本地人。
而她只觉得东转西绕,脑袋都要转晕,脚上还得忙不迭赶快跟上。
他们一路不停歇地拔足狂奔,直到离开荆城城界。
——
“这里是顾家源。”楚晔停下了脚步,深呼吸了几口道,“在这里应该安全了。”
面前是同城界不同的似是村庄的地带,不远处正立着个牌坊,其上写着个“顾庄”。
“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徐青慈喘了好些时候,又开口问道。
楚晔知道她指的是方才追她的人。
“也许不止一个人。”楚晔微凝了下眉,“你可听说过拾花人?”
“拾花人?”徐青慈搜刮着脑子里的江湖百闻,只找到了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对不上号。
楚晔自己接了话:“拾花人,就是养花蛊的人。花瓣刺入人身取血,可寻人,施毒,验血……总之拾花人手中的花,功效十分丰富,一时说不完。”
徐青慈想起了那刺入徐青衡后颈的一缕花瓣,还有方才飘过眼前的花,顿时心下恶寒。
拾花人是要寻人还是下毒?
若是寻人,寻她哥做什么?若是下毒,那她哥现在究竟在哪里?
“还有一道青影,方才我就是跟着那道影子才到了薛府附近,或许是……”楚晔欲言又止,似乎对自己的推测还并不肯定。
徐青慈一手紧握着短剑剑柄,道:“我得去找我哥。”
她简要地说了番方才徐青衡身上有花瓣,又被抓走的事情。
楚晔听罢,道:“你不必担心,你兄长应当暂时没事。若是拾花人有意抓走一个人,证明此人于他们而言,有一定的作用。”
“你脸色不太好,若是不介意,可以先暂居此处。”
方才徐青慈的声音有些颤,而配上那有些发白的脸,确实不太适合找人。
尤其,还可能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她头有些疼,身上那股寒好像很久才退下去,转而又是一阵燥热。
过了好久,她才睡着过去,又做了一个无比绵长的梦。
梦里,起先是她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但是困在屋子里,哪里都去不了,一个男人将她托起来,用胡子拉渣的脸来蹭她的。
转而是一个女人,虽然头发乱如败棕,但是面容光洁,手舞着一把长剑,刺砍着一片虚空。
然后是徐赋冷声叫她去跑山,而后是徐青衡,被几片花瓣划出了许多道口子,衣襟上,脸上,胸膛前都是。
徐青慈梦到此处,陡然被惊醒了,后背是一阵冷汗。
“醒,醒醒了!”
朦胧的实视线里渐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
那女孩双手高兴地舞动着,然后又兴奋地跑出了小屋子。
“醒了醒了!”
徐青慈听到那女孩奔出去之后又连喊了几声。
接着是高高低低的几个人回应的声音,具体说了些什么,徐青慈听不太清楚,倒是能听出楚晔就在门外。
“徐姑娘,你先去洗整下吧,阿翠带你去。”
楚晔走近了些,轻扣了两下门,朝徐青慈说。
徐青慈揉揉太阳穴,头还有些晕晕乎乎。
床头放着她先前挂在腰间的布偶,想来这布偶经一路狂奔,没有落在原地,当真是福大命大。
这一觉,该是睡得挺长的。
那开始守在她床头的姑娘就是阿翠,楚晔刚跟她说完,阿翠就蹦了进来,然后扶着她去洗澡,活把她当成个病号了。
徐青慈将自己身上的月刃取了下来,便跟着阿翠出了门外。
——
没走多久,她们便到了此处的澡堂。
澡堂是分间的木阁。每间木阁里均有一个莲蓬状的铁喷头,阿翠指了指那木阁间一处木钮,然后走上前去按了一下,顶上的铜片旋即被触动,提前打好的两桶热水和凉水会倾斜至一定角度,桶中的水同时落入槽中,顺着壁管流入喷头里从数孔中落下。
一见到这样的事物叫徐青慈如重回梦中一般。
她的脑中浮现出在徐门府阁房间里的那堆草图,其间便是有同这相似的一套机关。
不过因为没有个地方让她来倒腾,她倒是没能在平沙坡将这东西变为实物。而且因为之前醉心那些可以套在身上使的玩意儿,她压根儿也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些大东西上头。
待洗整一番又吃了饭,徐青慈总算是觉得身上的气力回来了。
她这时候才开始仔细观察了下周围。这里大大小小的都是些农舍,鸡犬相闻,傍着条一衣带水的溪流,溪流的对岸还有几个似箭靶子的东西。
她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更不知道徐青衡究竟在哪里。
灵光一闪,她忽然想到了临行时范夫子给的小香囊。
徐青慈在先前的衣服里摸了摸,摸出了那两个香囊,拆开了那个赤色的。
香囊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留在原地。
徐青慈顿时扶额。
夫子该不会是逗她玩儿的吧?难道这几日都好生留在顾家源?
徐青慈将纸条揉了又展,展了又揉,复又探了探香囊,以为这里头还有什么玄机,却又捞得一把空,最终只能将纸条重新塞回去。
恰巧此时,方才似是外出的楚晔又回了来,身边是位年纪相若的少年人,浓眉亮目,十足精神。
徐青慈收好了月刃和香囊,立在了门口,开口想打声招呼,却又一时语塞。
那陌生的少年人瞧了她一眼,转而对楚晔笑着说:“怎么,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姑娘?”
楚晔倒没怎么笑,只道:“别贫了,小心吓着人家。”
“郑羽。”那少年人抱了个拳,算是对徐青慈打了个招呼。
“徐青慈。”徐青慈也抱了个拳。
楚晔见他们打完了招呼,倒也没说其他的,先是直截了当地说:“薛府都遭遇了不测。”
徐青慈此时虽然已经有了些精神,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不禁面色又白了几分。
“是全府?”
徐青慈觉得舌头都僵了一瞬,险些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都没了。”
楚晔略垂了眸,似是也在整理思绪。
旁边的郑羽也彻底敛了笑容,似是等着他再说一些其他的消息。
那个“没”字半晌后才在徐青慈的思绪里转化为一个更为直白的“死”字。
这个字带来的冲击一时间并没有那般猛烈,而当它具象化的时候,就尤为令人难以接受。
所有人都死了,薛家主,薛夫人,薛大公子,薛家长媳,以及薛府家丁。
所有人的交头接耳,热情款款,温和寒暄,甚至……还包括才来到这个尘世不久的小生命,都混在一片粘稠的血气里,消失得彻彻底底。
“我猜测昨晚光临过薛府的不只是拾花人,还有青狐。”
楚晔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