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国故梦》傲霜之

19、逃走

　　青浅径直回了旅部，时间很赶，给哥哥做得衣服还差最后定型，跟杨忻同也还有一些事情需交待的，这人心思深，明天他也会到场，在会场逃跑的事儿要怎么瞒过他？青浅还没想好。她满腹心事，以至于，走过凉厅外时，竟没看到杨忻同坐在里面拆拭枪械。
　　杨忻同见她魂不守舍地，不由地用枪柄敲了敲石桌。青浅这才抬头，见到忻同，立马心虚地笑了笑，过去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最近缴获的，要不要试试？”忻同不以为意，将弹匣拆出，随后递给青浅。
　　青浅兴奋地接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摸到枪，立马对着远处，比了个开枪的动作。
　　忻同起身，略略扶着她的手腕，笑着说：“不错，端得很稳了。”
　　“那是，平时字不白练，它……”青浅说着，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忻同一直严格要求她坚持练字，就是为了现在能够端稳枪吗？
　　“你怎么知道我想学这个。”青浅忐忑问道。
　　“我不知你想学，但你若想学，我应该可以教你！”忻同回到刚才那个位置坐下来，淡然地看着青浅，似笑非笑。
　　“我当然想，可是如果这事让我哥知道可不得了啊！”青浅找了一旁的石凳坐下，盯着忻同，煞有介事，语气似有恐吓成份，来试探他对这事后果的可承受程度究竟有多大？
　　忻同只扬了扬眉梢，回道：“那便不让他知道。”
　　“那……万一，如果万一让他知道了，杨长官就不怕他撤你的职，不认你这个弟弟。”青浅笑嘻嘻地调侃道。
　　“被你这样一说，也确实是……”说完杨忻同伸手来取青浅手里的枪。
　　青浅当然不给，一手拦着忻同，一手将枪藏在身后。识相地改口道：“当然以二哥的英明和谨慎，肯定是不会有这个万一的，你说是吧？”
　　忻同没有回答，只是抿嘴笑了笑，收回手，并不执意去抢。
　　见青浅又低头摆弄个不停，有点爱不释手的感觉，就说：“等你学会了，这枪就是你的了。”
　　“你说得可是真的吗？”青浅有点不可置信。
　　“是啊，不过你得达成我的要求，毕竟这东西也挺危险的。”忻同认真的说。
　　“那是自然。”青浅有种被从天而降的陷饼砸中的感觉，晕乎乎的，但欣喜之余，她猛地忆起明日即将不告而别的计划，唇角间的笑容，逐渐有些苦涩。
　　“杨忻同对她这样好，不告而别，似乎显得自己太不够意思了。可真要是自己跟他实话实说，他能否理解，并放自己北上呢？”青浅心里也没底。
　　“你在想什么？”忻同见青浅有些愣神，便问了一句。
　　“嗯……没啥，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做完，就先回去了，你……慢慢擦吧！”青浅放下枪，也不理疑惑的忻同，抬脚便走，不过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对他说：“晚上如果你有空，就到书房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不等忻同回答，便逃也似得跑了。
　　忻同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长廊尽头，许久地陷入了若有所思之中。
　　用晚饭时，青浅见忻同不在，以为他又有事出去了，她有些失望，独自闷闷吃完后，就回卧房去了。但经过书房时，里面已经隐隐亮有灯光，看来忻同早已候在里头。
　　青浅赶紧回房拿了东西，就跑去书房。敲门进去后，发现忻同正在埋头批阅文件，很认真的样子，看来他并未刻意等她，只是实在公务繁忙，忘了用餐罢了。
　　一时间，青浅觉得有些失落，又见他忙得实在可怜，不由出门去找吴嫂，嘱咐她把饭热好送到书房来。青浅自己回到书房，寻了本闲书，找了个位置坐下，心里满是盘算着明天的计划，望了眼放在桌上的两件新衫，只待时机，转交给杨忻同。
　　过了许久，忻同扭头看她，见她有些神不守舍，手中的书也不翻阅，便放下笔，问说：“你今天说有东西要给我？”
　　青浅与他目光相对，这才回神，见他终于有空理自己，忙答说：“是咧，这是我给哥哥做得便服，你个子瞧着跟他差不多，请你帮我试一下。”或许是青浅内心不安，所以言语也颇为恳切。
　　忻同没有马上答应，拿起桌上的衣裳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才答道：“好，我去后面换吧！”
　　青浅脸一红，自觉侧了侧身体，避开后面书架，“嗯”了一声。
　　忻同走到后面，将自己的衬衣脱下，换上青浅做得新衣。他的个子虽说与青玄差不多高，但肌肉却更为结实，所以按青玄的尺寸穿在他身上，自然有点宽松。
　　他换好衣服走出来，嘴里并不评价，青浅起身看了看他的穿着效果，满意地笑了笑。然后问：“你觉得舒服吗？”
　　忻同也微笑起来，答：“挺好，我竟不知你针线功夫这样细。”
　　青浅笑而不语，回身又从桌上拿了一件，走到忻同面前，兴致明显比刚才高了许多，像献宝似地说：“劳烦你再试试这样好吗？”
　　忻同虽有疑惑，但还是没有犹豫地接过衣服，又到后面换上。这件明显比刚才那件更为合适，衣领袖长，都处理的很妥贴，看着像出自才师傅的手笔。要不是青浅亲自送来，忻同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位出自十几岁小姑娘的手里。
　　“这件你觉得怎么样？”青浅问。
　　“很不错。”
　　“那你喜欢吗？”
　　“嗯”
　　“那就送给你吧！”
　　“。。。。。。。”忻同沉默地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
　　“我回吴县这么久，很感谢你的照顾，你还不吝教了我许多道理和骑马，这就当是答谢礼吧！”青浅说得认真。
　　忻同还是看着她，末了，也没推辞，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
　　“不必客气了，这件就劳你帮我带给哥哥，这次时间太赶了，你们要是喜欢，以后再给你们多做几件。”青浅重新叠好衣衫，顺便将给写给哥哥的告辞书信偷偷塞了进去。她强笑着，掩饰自己内心的即将要离开的失落。
　　然后又掏出自己的荷包，拿出几个银元给忻同，说：“这是上次你带我去玩的花销，吃饭加看戏，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你且先拿着。”
　　忻同愣了一下，果断将钱推了回去说：“不必了。”说完就往后面走。
　　青浅自然不好跟去，只得将钱放在书桌上，继续说道：“你们俸禄也不多，我哥说你的钱大部份都拿去买书了，所以你还是拿着吧！”
　　书架后的忻同并未回话，只是透过书架间的空隙，看着桌前的青浅若有所思。
　　青浅怕他出来还要推托，就寻借口说：“明日还有活动要参加，我就去早些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也不待忻同出来，就径直离开书房。
　　次日天降大雨，一早，青浅趁没人注意，将行李先送出了旅部，直接寄放在周强家中。待到活动时间前，她草草打扮了一番，带着随身东西，就出了门。
　　街上人少，青浅撑着伞，慢慢走着。故乡的街头巷尾，在青浅心中既清晰又模糊，这次回来，很多东西都不复存在了，此后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越靠近苏大，街上的人也愈多，有些女学生，冒着雨还在街上派传单。这次活动影响很大，虽然是妇女活动，也请来了很多商界，文化界有头脸的人物过来宣讲。
　　门口还站着两列全副武装的士兵，令前来参加活动的人胆寒，都远远的绕开。
　　青浅张望了一番，并没有看见忻同。
　　“同学，你是来参加活动的吗？”一张学生模样，有些稚气的脸探了过来。
　　青浅见她的头发衣服均已被雨水打湿，长长的睫毛上湿湿润润都是水汽，赶忙将雨伞移到她头顶。
　　两人相视一笑，那女学生点头致谢后，礼貌地递上单子。
　　青浅接过后，将伞塞在她手上说：“我就是来参加活动的，请问周强在哪？”
　　“哦，他在里面负责签到台。”那女孩指了指里头，说。
　　“好的，那我先走了。”青浅将手盖在头上，冲了出去。
　　“诶，你的伞！”女孩冲她喊道。
　　“给你用吧。”青浅头也不回的跑了。进了苏大，根据指示牌找到大礼堂，周强果真守在签到桌旁。
　　“嘿，周强。”青浅跑了过去，热情地打了招呼。
　　“哟，你怎么才来啊，那位少爷都快急死了。”周强忍不住地抱怨，青浅知道他说的是谁。
　　“来，擦擦。”周强递上自己的手帕。
　　“小浅，你来了。”沈慕辰从里头出来，有意无意地挤在周强与青浅之间。
　　周强拿着手帕的手，只好收了回来。
　　“淋湿了吗？来擦一擦，当心着凉。”沈慕辰递上自己的帕子。
　　“不用，不用，我自己有的。”青浅从口袋掏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刘海和脸上的雨水。
　　慕辰与周强看了一眼，各自尴尬地将帕子塞回口袋。
　　“走，咱们先进去吧？”慕辰见青浅擦完提议道。
　　“周强，你这儿需要人帮忙吗？”青浅不放心地问了句。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你们先进去吧。”周强翻了翻签到簿，若无其事的说。
　　“好吧！”青浅点点头，随沈慕辰先进了礼堂。他们的位置坐的跟讲台很近，可以近距离一睹演讲者的风采。幸好礼堂内没有兵勇，大家都会自在些。
　　青浅环视四周，试着寻找忻同的身影，虽然当初他有说自己也会出席，但这种活动，按道理，他的级别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到场。
　　“小浅，你在找谁？”沈慕辰关切地问。
　　“哦，没谁。我哥哥一般会派个人跟着我，等会怎么把这个人引开呢？”青浅问。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沈慕辰答得自信满满，打消了青浅的顾虑。
　　不一会儿，周强也进来了，坐到了他们身边。人差不多已经齐了，礼堂大门关上，妇女代表上场，开始了慷慨的陈词。
　　青浅无心听演讲，一边还想再见忻同一面，一边又害怕他的出现，扰乱了自己的逃跑计划，总之内心十分矛盾。
　　“好……”代表说完，台下已响起一声热烈的掌声，不少人站起来大声说好。
　　青浅附合拍手，两眼仍不停张望。
　　接着台上又上了一位演讲代表，是位男人。
　　青浅低声好奇地问周强说：“这位是什么来头？”
　　“他是码头商会那边的，这次估计是受日本人所托，来缓合一下关系。”周强小声回道。
　　“哼，狗汉奸。”慕辰瞪着台上的人，狠狠骂道。
　　“各位妇女同胞，很高兴鄙人有幸参加此等盛会。此次会议主题为妇女的价值和地位的问题……”
　　“狗汉奸，你勾结日本人，在码头作恶多端，欺侮同胞，有什么脸面站在上头讲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一句。
　　众人哗然，只听又一个人大喊道：“这狗汉奸，肯定是收钱了，跑到这儿来当说客，打他……”
　　“打……”
　　话音刚落，许多人附合，有几个人就冲到台上，对那商会的男人拳打脚踢。
　　眼看好好一个演讲会变成暴力会，下面坐的多半是弱女子，也不敢掺合，只是纷纷起身，前去看个热闹。
　　不知哪里“砰”地一声枪响，大家一听是枪声，登时乱作一团，尖叫着夺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