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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以血祀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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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每日排着长队搬运寻得的食物回到地穴。地穴里的卵又新孵化出来一批,被悉心照料了数日后终于破蛹蜕变成新的蚁。原本它们皆是要加入各个分工之中的,可却有一只趁着外出之际悄悄离队逃走了。
它倒也并非是不愿干活,只是有个地方非去不可。
它追着太阳初升的方向一路奔波,饿了便找到别的昆虫尸身啃上几口,渴了就爬上草叶喝几口露水。它往着东边一直走,匆匆忙忙翻过了群峰叠峦的一山又一山,遇到过猎捕它的怪兽;遇到过狂奔而来险些要踩碎它的兔子;亦遇到过山雨倾林将原本平坦的路淋成湖泊阻断它的去路。它不得不咬断一片叶子驮着自己才能继续往前。
它一定要回到那座山上。
可蚂蚁的寿命又能有多长,几日?几月?几年?
它不知疲惫寻山而去,最后老得走不动了,寻不见食物等不来雨,却仍思念着心中牵挂的那处地方。那处它必须回去的地方。
奔波十年,终还是不得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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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被认出来而坏了大事,令遇给自己弄了个可笑的面具,是一只收翅呆立的鸟,恰好能遮住他右边半张脸。他还有张鱼样的面具,那鱼弯着身子刚刚好能遮住他鼻子往上的半张脸。丑是丑了些,但不会让人对他产生好奇不是,最多觉得是个傻子。
“你那面具能不能换个正常些的,你倒是看不见,就不能考虑考虑我们这些看得见的。”狐马实在看不下了去,尤其是每次用膳之时他都会被影响得少吃几口,最近因此都清减不少。
“多看看不就习惯了。”令遇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狐马刚想拍桌子,便见望息正低头仔细地把玩着手中的瓷瓶。那人察觉到他的目光抬了眉眼看过来,一笑:“桌子拍坏了得赔,我们都没钱。”
那瓷瓶里装着的谁知道又是什么鬼东西。他身上的疹子倒是被望息认真治好了,可刚好没多久呢他又忽然觉得脖子有些痛,谁知是不是这俩杀千刀的给自己下了新药。
其实他脖子疼,是因为那日他摆出一副想跑的模样叫禅鬼一石子儿给弹的。受苦受难也得有个蠢货先顶着,若是他跑了,令遇岂不是就要差遣他堂堂妖猫先祖了。
只是么,狐马竟是从未想过要逃走,若问为何,那自然是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心里百转千回,突然就被一粒花生打断了去。抬头正好看见嚼吧着的令遇,拳头便又紧了:“蛊雕一族近日会宴请宾客,听说是族长得了稀奇玩意儿要向各路妖魔们炫耀。”
令遇冷哼一声:“学得倒是挺像。”
如今这世间已是人妖各占一半,除了有物质上的交易往来,许多妖也学起了人的习性。若非暗地里仍是你犯我往,倒还真像个太平盛世。
望息剥了几颗花生摊上手心里递到令遇嘴边:“明日便会有妖陆续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令遇躲开了去,一下捏碎了手里还未剥开的花生:“既然它们要行宴,我们也送份大礼去热闹热闹。”
望息只好收回手自己吃了那几粒花生。
于是在那宴会前一夜,这一人一猫便潜入蛊雕的老巢将稀世珍宝给盗了出来,顺便将蛊雕王最疼爱的儿子的头颅放了进去。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开始,蛊雕王揭开它那精美的木匣时脸上的得意与喜悦便瞬间冻住,继而转为暴怒。只听它狂吼一声直接发疯打坏了它精心布置的整个大殿,愣是将在座的妖们都吓得不轻。
令遇在底下冷冷笑着,望息的眼中却已弥漫了杀意。
“是谁!是谁——!”蛊雕王怒吼,“给我滚出来!我要撕烂你这个杂碎!!”
它话音一出,令遇便想起了那被活生生撕开肚子的青婉。得多痛啊……得多痛啊……!
望息握着同样被气得咬牙作响的令遇,紧紧捏在一起的两只手都压制着灵气妖力。还不到时候,还不能暴露自己。
“到底是谁——?!”
“蛊雕王,杀了令爱子的凶手会笨到自己站出来么?你光是这样嚎叫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想想。”
接话的声音让令遇浑身一震,这曾日日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他永生不忘。
察觉到他有些发抖,望息疑惑地侧头看着:“夜来?”
令遇深吸口气,压制住自己的动摇:“我没事。”
蛊雕王一振翅打碎了旁边的石柱:“山妖王,你这话什么意思?!”
山妖王在胸前抱着手肘,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笑起来:“蛊雕王啊,今日是有人要灭你们,故意设下了这个圈套等着你钻。偷珍宝之人会杀你爱子吗?想杀你爱子之人会偷你的东西?”
“你是说……有谁在背后搞鬼?!”
“走。”令遇心中一沉,拉着望息便要撤退。
他原本的计划是趁蛊雕王怒火冲天时,借狡兽之手亮出被盗的宝物。以蛊雕王的脾气定然会不由分说发起攻击,只要此时他再暗中除掉另一只妖便能让这群妖自乱阵脚相互残杀,他们最后只要趁乱下手便可。即便是这般惨剧传了出去也不过是因为蛊雕王发疯导致,没人会怀疑其中有鬼。
可,他没想到这一切都被山妖王察觉。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一道影子闪过挡住他们的去路,那身影站定:“令遇,你可真是叫我好找啊。戴着面具做什么,摘了它。”
大殿上所有的妖闻言围了过来。望息将令遇拉到身后微微往前半步将他护住。
这便是吃掉令遇魂魄的山妖王,本是打算最后去找他,没想到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山妖王阴凄凄笑起来:“你身上那股味儿本王再熟悉不过,你一来我便知道了。你身上那蚀骨销魂的味道,啧啧啧,本王可惦记得很呐。”
望息目光一敛,拔了从东光一阁的宝库里翻出来的剑便向山妖王刺去。山妖王自然也是翻身后退,一面躲一面攻。
大殿上的妖们仿佛突然被醍醐灌顶般猛然清醒过来,也都纷纷发力向他们发起攻击。这情形,简直一如当年。
令遇取出怀里的药丸扔了颗进嘴,凭借着突涨的妖力一一招架。奈何敌人数量太多,他不时便会露出破绽让别的妖抓住机会伤他一下。
明明都是在圣境中过了万年,望息如今的灵力已是世上无人能出起左右。而令遇,丝毫未有精进,连被吸食魂魄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于是他只能靠着当年老地精给的那些药丸来强行拔高自己的妖力。
只是这些,唯独他自己知道。
令遇边战边朝着还未动静的狐马和禅鬼大喊:“见麻、禅鬼,你们是想等着最后替我们收尸是不是?!”
“哼,一群蚂蚱。”只闻一声冷笑,便从外面突刺进来一道身影闪至令遇身边,所过之地众妖皆倒。
令遇满意地一笑:“谢啦,先祖。”
禅鬼别开脸懒得看他。
而狐马就没这般帅气的出场了,他修为不够只能一只只地应付着往里挤。若是同时遇上三两只妖就得多费些力气:“我这又得替你查又得替你打的。”
令遇瞧见他脸上的面具皱了皱眉:“你脸上戴的什么玩意儿?”
“面具啊,我可不能让这些妖给认出来,不然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望息呢?”
“他追山妖王去了。”他环顾了一下并未见到蛊雕王不由得眉头微动,“速战速决,望息那边或许会有麻烦。”
蛊雕里的长老带着别家妖的族长妖王们将他们三妖围在中心,还一个个的都争先恐后地释放妖气想吓唬他们。
蛊雕长老眼露凶光:“既然来了,就给我死在这里吧!”
它话音刚落,群妖便化作原形猛然向他们扑来。那场面倒是壮观得很。
大殿上已然变成了炼狱一般的地方,到处都是飞溅的血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令遇恍惚又回到了望息百日宴那天,也是这般的炼狱景象。
他迅速出手直接伸进面前一妖的胸膛,用力一抓一扯,便将它连心带骨的脏腑给掏了出来。还不待它倒地,他便又踩着它胸膛借力前扑,拿着胸骨猛地戳进后面那妖的嗓子里。
喷溅而出的血淋了他一身,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看见旁边冲上来的年轻蛊雕,跨步往前一送,便将双臂从它腹部穿透。
那蛊雕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置若罔闻,反手抓住了它后背的皮肉用力一撕,便将它撕成了两半:“很痛?这就对了。”
“给我杀了他!”蛊雕长老回过神来,震怒大喊,“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臭小子,拿命来!”
“是么,真巧,我也正有此意。”他舔了舔手指上的血,猛然发力前甩。那些随着他手臂挥洒出去的血珠便如细雨钢针般打入了正欲扑上来的妖群身上。
他仿佛置身于二十年前的那场灭顶之战中,早已杀红了眼。
蛊雕长老怒吼着朝他飞来。他侧着身微微仰头看着,眯起眼算准了时机下盘发力腾空而起直接用爪子抠住了蛊雕长老的翅膀根部,直接将它拉下来狠狠摔在地上。随后他动作不停,凝聚妖力伸长指甲直接将翅膀给抓扯下来。
“啊啊啊啊啊!!你竟敢……竟敢……”它疼得在地上打滚。
令遇扔出翅膀击中了正扑上来的妖,将它打飞出去。末了他歪头笑道:“猫呢,最喜欢飞在天上的猎物。”
蛊雕长老狠狠地看着他捂着流血的后背站起来,继而迅速上前勾起前爪便向令遇抓来。令遇一个侧身躲开,顺势翻身横起一脚将它踹飞出去。待他刚站定,背后又冒出一只鱼蛟缠住他脚踝。他只觉得自己突然失去重力,再恢复知觉时便觉得整个后背都快碎了。
他从墙上掉下来,那接住他的石墙被深深砸出个坑,还有碎石跟着一起掉落打在他身上。
鱼蛟弓起后背突然发力前冲,它身体挺得笔直坚硬无比像是根长矛直射向令遇。狐马一脚踹飞前面的杂碎化回原形飞速奔过去叼起令遇闪到旁边。那鱼蛟便直接撞在石壁上,撞塌了整面墙。
狐马松口放下令遇化回人形:“喂,你没事吧?!”
“死不了。”令遇摇晃着站起来,聚了妖力在爪子上,一掌劈碎了鱼蛟的脊椎骨。
“你不是在圣境里修炼了一万年么,怎么这般不经打。”
令遇抹了抹嘴角的血:“你见过哪个一万岁的老骨头还能经打的?”
狐马便指着禅鬼:“他。”
只见那冷漠的男子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平静得像是晨起的活动筋骨。他出招干净利落毫无半点拖泥带水的多余动作,眼神瞟见谁谁就得完蛋。
令遇又摸出一粒药丸扔进嘴里:“见麻,麻烦你件事。”
“作甚,你突然这般客气我不适应。”
“解决这里之后,你去东光山把千封带来。”
狐马一听便立刻跳脚大骂:“我不仅要查要打还要跑腿是吧?!”
令遇低下头,眼尾看着被鱼蛟撞破的石壁外那正在与山妖王和蛊雕王鏖战的望息。
“拜托了。”
“行行行我去,就是欠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