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幂－默契》时间不听话

6、chapter6

　　【诗幂】未央（五）

　　暖橘色的小夜灯守护在床前，偌大的病房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在两人身边笼罩。

　　刘诗诗一直记得杨幂有段时间为了冲电影业绩，却苦于名气不够没有好的选择，最后被迫拍了惊悚片。那个时候她们已经分开不短时间了，刘诗诗只能在各式各样的媒体采访里寻找她。

　　当时有个记者处于好奇，问她拍摄之后会有什么心理阴影吗。女孩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不自觉的颤了一下身体，很快又意识到镜头克制了自己，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大概每晚一个人睡的时候都不敢关灯了吧。

　　刘诗诗一直都知道，杨幂从来不是她呈现在众人面前无所畏惧洒脱的样子，只是她太过苛求自己，所有的脆弱都被藏起来了而已。女孩怕黑怕高怕虫怕鬼，原是最该被人呵护宠爱的孩子，却早早被扯入资本的纠纷，若不是杨幂足够坚强足够有魄力，可能现在都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刘诗诗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在女孩众叛亲离的时候，她是其中最该被恨的一个。她为了前途，为了不辜负自己的父母，为了不和杨幂同时惹怒当时称得上垄断的资本势力，在杨幂最艰难的时候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为杨幂打开这盏迟到了近十年的夜灯，刘诗诗终于做到了。可是还有什么用呢？当年那个被欺负被踩在泥里，硬生生一个人挣扎着爬起来的女孩，已经一个人闯了快十年了。那些恐惧怕黑的夜晚，没有人知晓，没有人陪伴，刘诗诗心知肚明。

　　她看着杨幂从泥里爬出来，看着女孩任性的嫁给那个男人，像是在对全世界宣告，杨幂终于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欺凌而无力反抗的女孩，她拥有了全部主宰自己人生选择爱人的力量。所有人都说杨幂没有心，骂她连最好的朋友都能因为利益而舍弃。

　　刘诗诗连苦笑都做不到。她的女孩承受了那样多的污名，而她脱身脱得干净，到头来，杨幂却还要因为她的缺席在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她懦弱了这么多年，弄丢了自己的爱人，有什么脸去见证那样刺眼的一份爱情。

　　暖橘色的光，是她们在一起短暂的那段时间里杨幂最喜欢的颜色。杨幂说如果满世界都是冰冷的白炽灯，那家里和片场还有什么区别，她还说她们以后的家，一定要有很多漂亮的暖色灯，一定会很幸福。

　　这些年里，刘诗诗见到漂亮的暖色夜灯就收集，被锁起来的阁楼上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夜灯，神秘而温馨。刘诗诗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者期盼什么，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被允许进去那里看一眼。

　　那是她曾经许诺给她的女孩的未来，如今却只有在没有工作的深夜，容纳刘诗诗一个人对着一片灯海发呆。挑出一个拿到病房里，原也是刘诗诗点给自己看的。

　　那样美好的光，融在其中的记忆却全都是苦涩，明明杨幂写下的字迹是“不哭了”，刘诗诗却觉得这么多年的苦涩一下全都涌了出来，混着温暖的灯光，很是催泪。

　　刘诗诗破罐子破摔的想，今夜还是值得大哭一场的吧。

　　她们久别重逢，若能携手，前方是两人心知肚明的死路，刘诗诗却偏想去撞一撞。大抵是拿出了毕生的勇气来试，那些曾经因为怯懦和退缩犯下的错带着十倍百倍的艰辛找过来，让刘诗诗这一个星期都活在极度的恐惧和疲惫中。

　　如今她的女孩终于愿意醒来，还愿意与她十指相扣，这样的场合，哭一场也是应该。

　　只是刘诗诗这样想，杨幂却不可能听懂她的思绪。俯在床边的人显然已经哭得难以自抑，却依旧记着遮掩，坚决不肯让杨幂看到一丝一毫。她们牵在一起的手被刘诗诗抵在额头，小幅度的颤抖着，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样。

　　杨幂知道这个时候着急也没用，可她只是想看一眼，确认她最想保护的人好好的，却没曾想要面对这样的局面。一只手被牵着不能动，浑身的酸软和时不时传来的钝痛让杨幂清晰的知道自己现在虚弱的身体状况，想要坐起身来安抚人根本不可能。

　　再这样哭下去，别说眼睛会肿，怕是身体也要被伤到了。杨幂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长时间的昏睡缺水让她的嗓子不堪重负，一阵沙哑的刺痛袭来，杨幂忍不住扭头尽力对着另一侧咳嗽。

　　像是有无数的细沙划过喉咙，混杂着一丝血腥，因为呼吸紊乱的波动，努力侧身的杨幂甚至开始头晕想吐。杨幂连绵的咳嗽声和干呕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病房，还带着受伤过后难掩的虚弱，声音急促却依旧微弱，让刘诗诗慌忙起身。

　　刺眼的灯光瞬间亮起，病房的每一个角落都瞬间清晰了起来。

　　杨幂纤弱的身体起起伏伏，只是短短几十秒的不适和难耐却像是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终于又疲惫地瘫软在了床上, 额角绒毛般纤细柔软的发丝被冷汗打湿，脆弱的像一个布娃娃。

　　刘诗诗下意识的想要靠近，却还是留住了最后一丝理智转身呼叫了医生。纷杂的脚步声在凌晨空寂的走廊响起，仿佛每一步都有千斤重，狠狠砸在刘诗诗心里。

　　“现在有没有什么感觉，除了有些缺水干燥之外”

　　“头晕，恶心想吐”杨幂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听起来是别样的性感，可惜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心情考虑这些。

　　其实还有，浑身都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腿上，肩上，大概是当时着地的部位都会时不时传来钝痛，酸软无力。只是杨幂不愿说出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那个身影，一半浸透在门外走廊刺眼的强光里，一半沉寂在昏暗的病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发出声音。

　　大概是做了太久的梦，杨幂恍惚间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一样，乍然睁眼，像是刚来到这个世界。

　　“醒来就好了，这些症状都是难免，毕竟收到了严重的撞击，一时半会儿可能恢复不了。不过不必着急，外伤虽然难熬，但也容易恢复，不会影响之后到生活”

　　这个医院的医生都是人精一样的存在，哪里看不出杨幂故意的遮遮掩掩，只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刘诗诗，就明白了应该怎样避重就轻的安抚。杨幂暗暗舒了一口气，一双水雾弥漫大眼睛看向门口的方向。

　　大概是刚刚猛烈的咳嗽没能缓过来，杨幂一张苍白的笑脸上还留着憔悴的痕迹，比起沉睡时的毫无生机没好到哪里去。只是那一双眼睛，盛着尚未消散生理性的眼泪，波光粼粼，很容易直击人心，让被注视的人无法抵抗。

　　冗长的询问和繁杂的检查过后，病房重归寂静，离开的医生贴心的把病房的灯光调成了偏暖的色调，安静的离开。

　　只是站在门口的女人低垂着头，宛如雕塑。看着医生离开她便侧身，别人关门她便配合的往里挪挪身子，真真成了一动不动的门神。

　　良久良久，杨幂只觉得看向门口方向的眼睛都酸了，刘诗诗依旧没有想动动的意思。

　　“那个，可以来帮我一下吗”长久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依旧是杨幂先开口。

　　刘诗诗抬头，有些难过，参杂着些许懊恼。

　　年少的时候，每次有什么争执，刘诗诗都是看上去从容冷静却又占理到一方。可是平平淡淡的小情侣打闹吵架，哪里能清楚的分出什么对错，两个口齿伶俐的北京女孩，话赶话纠缠久了难免有什么矛盾。

　　不过是她傲娇惯了，知道杨幂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主动哄她。时间久了，刘诗诗甚至常常期盼杨幂古灵精怪的小脑袋里还有什么新奇的点子，一边给她台阶下，一边逗她开心。

　　到后来两个人分道扬镳，刘诗诗看着决绝离开的女孩，知道自己不管怎么示弱大抵再也哄不会那个人了。她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很像开口说些什么妥当的话，哪怕是简简单单一句，等我变得厉害一点能够脱离身后的约束就来找你，刘诗诗都没能说出口。

　　那时候刘诗诗恨自己在曾经那么久的相处时间里，竟然想不出一次主动开口示弱的场景。当初只是碍于面子，恃宠生娇的时间长了，习惯了杨幂来打破僵局。后来，是刘诗诗知道自己不配，已经没有资格站在女孩的身边做那个低头哄她的人，更何况那样的背叛，就连刘诗诗自己都不曾原谅自己，又何必再提。

　　“我想坐起来一点可以吗，我躺太久了吧”刘诗诗柔韧的手臂放在床边，习惯性的拉起了袖子，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杨幂只看了一眼，又把实现落回了刘诗诗脸上。

　　哭了太久的一双眼睛红肿不堪，偏偏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缩小了一圈的眼眶里依旧含着水，仿佛时刻都能掉落一串泪珠。

　　“嗯，你有一个星期都没醒来”刘诗诗死死咬着下唇克制着不哭出来，一双手臂却小心翼翼的圈着杨幂尚还无力多腰肢，在被子里为她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用柔软的抱枕支撑着。

　　哪怕知道这个时候休息时最好的选择，刘诗诗还是舍不得说出一个不字。杨幂宽松的病号服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混杂着药的味道，时刻都在刺激着刘诗诗脆弱的鼻腔，做完了这些刘诗诗忍不住低了低头，不愿被杨幂看去了自己这样憔悴的模样。

　　“你在这里陪了我整整一个星期吗”杨幂轻轻抓住刘诗诗没来得及收走的一只手，知道她不会挣脱，直接放在了身前。明知道该是肯定的回答，杨幂还是问了出来。

　　“没有那么久，我只是晚上在这里看你”刘诗诗下意识的否定。她知道的，如果她说了是，杨幂一定会让她离开，会再次提起她的家庭她的事业，会使劲的不遗余力的把她往外推。

　　眼看着刘诗诗眼眶里的泪越聚越多，终于又滴滴答答落在了被子上，杨幂心里一紧，瞬间说不出什么话了。那双红肿的眼睛近在咫尺，杨幂很想就那样吻上去。在那场冗长的梦里，杨幂直到走到生命的尽头都再也没能和刘诗诗说出一个字，她们的生命已然成为平行线。

　　杨幂最终只是从被子里带出了另一只手，把刘诗诗拉坐在床上，靠近一些。

　　微凉的指尖划过刘诗诗脸上滚烫的泪痕，那样残留的温度打湿了杨幂刚刚坚硬一点的心。眼泪还在不停的涌出，顺着杨幂的指尖，落在指腹，沿着缝隙落下。

　　“哎，你哭什么啊，都哭了半个晚上了，身子都要撑不住了”杨幂没有用面巾纸，只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为刘诗诗拭去泪水，指腹落在红肿的眼周，轻轻的抚摸，满是怜惜。

　　大概是积聚了太久的委屈和难过释放够了，刘诗诗终于在杨幂一字一句温柔的安抚里平息了哭泣。只是留恋着她只停留在指尖上的温柔，舍不得离开。

　　“去给自己倒杯水喝点吧，再不补充点水份怕是要难受了”杨幂还是放下了放在刘诗诗脸上的一双手，轻轻的拍着女人的肩膀，往下一点就是刘诗诗暴露在空气中袖子一下的肌肤，好像是在刻意寻到一份合适的分寸感，杨幂的躲避有点明显。

　　刘诗诗黯然的看着那双手，几乎是在自己停止哭泣的瞬间就不再停留，就连在肩上的力度都带着撵人的意味，心尖苦涩的说不出话。却还是乖乖起身，带着一身的酸麻去给两个人倒水。大概是年纪真的不小了，之前长时间蹲在那里的难受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我有话想和你说，可以吗”捧着水杯，刘诗诗终于有勇气面对面张了嘴。她已经不在乎什么形象，什么狼狈憔悴被看到，如今带着坦荡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直直的看向杨幂的眼睛，是认真对视的姿态。

　　“你说吧。这段时间难为你了，照顾我现在这个样子的人应该很累吧”杨幂叹了口气，直视着面前的一双眼睛。

　　“我离婚了，天亮就该去民政局办理了，约定好就是今天”刘诗诗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语气轻轻的，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喝停顿。说出的话如惊雷般砸下来。

　　杨幂看着她丝毫没有波澜的脸，那样认真的眼神里没有参杂任何的难过，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双手死死的拽着被子，很久都说不出话。

　　这次不再是长久的沉默，而打破沉默的人也终于不再是杨幂，刘诗诗没有在等杨幂的反应，似乎只是在告知着什么，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方便的话，可能还需要你帮我一下。我们造一个更大的新闻，帮我把离婚的公告压下去，好不好”

　　刘诗诗这两年里复出的何其艰辛，一步一步的重新打理着圈子里的人脉，一点点的唤醒观众印象里那个形象，却一次都没有求过谁，或者来找杨幂寻求一点帮助。

　　现在只是一个离婚的消息，却以这样的方式求着尚还在病床上的人，于刘诗诗而言是人生的第一次。她太久没有勇敢过，如今话说出口，浑身都是抑制不住的颤抖，期待和紧张参半，这次终于需要等杨幂一个答复了。

　　刘诗诗依旧喜欢低饱和度色彩的衣服，杏色的针织卫衣简单的穿在身上，连一点修饰的花纹都没有。下摆随意的搭在深灰色的裤子上，全身都是基本款，简单的让人压根想不出来被衣物包裹的女人是怎样的动人和耀眼。

　　杨幂看得到她的真诚，她的小心翼翼，她的紧张，还有她大起大落的心境。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们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人啊。

　　“你想清楚了吗”杨幂知道多问了刘诗诗也不一定会说，刘诗诗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撼动，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她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倔强又任性，却还因为职业的关系偏要在人前表现得圆滑而没有情绪。

　　刘诗诗点头，只是那样炽热的目光依旧没有挪开半分。她在等杨幂等一个答案。

　　“我醒来的时候医生已经通知我经纪人助理她们了，她们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就会来上班了。你有什么需要的，一会儿说给她们吧，让她们跟着你配合。你现在去冰箱帮我拿一根冰棍吧”

　　刘诗诗有些喜出望外，这样顺利的答应，她做梦都不敢奢求杨幂能有刚刚的反应。只是很快被杨幂最后一句话惊到，满身写满了疑惑，现在的杨幂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吃冰棍的人。

　　杨幂看着她一脸的震惊，不禁松了一口气。从她醒来到现在，这是刘诗诗唯一的一次，眼神里没有那样浓郁的悲伤。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一点，杨幂还有什么不可以答应的。

　　“我的那个助理一紧张就喜欢吃冰棍，春夏秋冬都是这样，现在冰箱里肯定有她留下来的东西，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杨幂顶着刘诗诗大震惊，语气平和的说着。

　　是吗，小助理的习惯记得这么清楚，确实是杨幂的个性。她一向对身边最亲近的人最好了，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回知道她的好。从前杨幂所有的温暖几乎全都给了刘诗诗，如今也要分给别人了吗。刘诗诗知道自己离开这些年这是必然，却还是一瞬间酸涩了起来。

　　果然人还是不能被宠爱的吧。这才刚刚感受到杨幂的纵容，不到半个晚上的时间，就要从满心的难过苦涩到恃宠生娇了吗。刘诗诗在心里骂自己，怎么不被酸死呢。

　　有些难堪的起身，果然在冷藏里找到了一袋冰棍，刘诗诗就连杨幂现在的身体状况都忘了，拿了一根出来。一颗心浸泡在醋缸里酸涩难耐，一双手还是诚实的撕开了包装纸，递到杨幂手中，小声的叮嘱“慢点吃别着凉”。

　　杨幂疑惑的抬头，却看见刘诗诗一脸的纠结，漂亮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像是心不在焉的想着什么。再仔细看，那只抓着冰棍的手没有丝毫迟疑，显然它的主人认真的觉得杨幂确实是想要吃冰棍的。

　　杨幂看着被撕的参差不齐的包装纸，里面的冰块带着寒气，撕包装的人显然心绪乱七八糟，不然就算小学生也不会撕成这样狗啃的形状。顿时哭笑不得，杨幂好像知道了刘诗诗在想什么。

　　“我不要你撕开的这个，给我换一个吧，我自己撕，你给我就行了。你要不要把你自己撕开的吃掉啊，我助理说这个味儿还是挺好吃的”

　　杨幂起了坏心思，想要看看被酸意冲昏了头脑的刘诗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这样刁蛮任性的语气，语调上扬，杨幂一向都是这样撒娇也是这样逗弄调戏刘诗诗的。可惜刘诗诗大概是太久没有休息又哭了太久消耗了精力，如今脑子已经不会转弯了，原来杨幂连小助理说过好吃的话都没忘掉吗。

　　乖乖的转身，甚至把那样冰凉的冰棍放在舌尖舔了一下，冰的刘诗诗瞬间打了一个寒颤。也不知道杨幂和她助理到底什么时候养成这样奇怪的爱好，这样的季节竟然想要吃冰棍，甚至都不是带奶油的雪糕，是因为减肥吗。

　　看着刘诗诗傻乎乎的样子，杨幂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刘诗诗这样可爱，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真的在凌晨去尝那样普通的一根冰棍，分明是大街小巷最平常的样式，刘诗诗却像是要品尝出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