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王后》鄯月光

298、十年荏苒（4）遇刺成真

　　“真是威风凛凛啊。”塔卡尔阴阳怪气接着说一句，不过女儿装男儿心，性格豪爽的格桑旺姆没听出来，这种习惯驰马奔驰于沙场的女子想必即便听出来也不喜斤斤计较，继续自豪地说：“ 我们苏毗女子其实也很喜欢漂亮的首饰，也会收集各种花和植物的种子，用纹身装饰自己......”

　　“本王有一事不明。”陀阇迦说：“贵部既然半年前遇到旱灾，为何时至今日才来求援？”然而格桑旺姆的回答令所有人惊掉下巴：“末将等两个月前就来了……但是刚入国境就被一群人拦住，说是国都在闹瘟疫，不能进入。”陀阇迦惊诧地问：“什么人？”

　　“也是穿着盔甲的，应该是贵国的兵士。”

　　……送走满载而归的苏毗部使者后，压抑怒火多时的陀阇迦回到书房立马提笔撰写赐死诏书：“罪臣笺摩那不知悔改，不修德行，目无尊长，屡犯国法，狂悖猖獗、十恶不赦！念其曾功绩显赫特予以全尸。现判决环首绞刑，不得延误！”

　　牢兰海很静，很静。宛如明镜一般，清晰地映着蓝色的天，拾阶而下，临近水面微风轻拂。湖面漾着层层鳞波，伴着跳跃的阳光，在追逐、嬉戏。

　　远处的农田里，农夫们在弯腰侍弄着麦子，浅滩处，几个小孩在水中嬉戏，湖中三两条渔船正在打渔，湖边青草萋萋，湖上碧绿色的芦苇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犹如一位正在表演精彩舞蹈的少女。还有几个妇人在湖边洗衣服，相互聊天，互相打趣，以此来缓解劳作的疲劳。突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啊。这，这水怎么回事？往下降？”平静被一声呼喊打破，湖面的渔民惊诧的发现湖水正在疯狂下降，好似湖底下有一个庞然大物好像要把所有的水都吸走一样。

　　湖边洗衣服的妇人们也发现异常，原本触手可及的温暖的湖水突然跑到了六尺开外而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往湖心退去，她们怔怔的望着江面，一时间竟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此时最慌的还是湖面的渔民，渔船随着水位的下降而下降，让他们想走也走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渔船不断下降……很快湖水彻底消失，渔船全都搁浅在河床上……一同搁浅的还有无数肥美的鱼虾螃蟹和乌龟，没有水，鱼虾开始拼命跳跃挣扎。

　　渔民想要去捡，可他们已经被消失的江水吓住了，此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根本不敢下船，生怕河床像吞噬湖水一样把自己也吞噬掉，又担心湖水突然出现把自己淹没。

　　“什么？牢兰海突然没水了？”陀阇迦蹙眉看着古里甲问：“怎么回事？”

　　“大概持续了四个时辰。”古里甲回答：“四个时辰以后，水又突然冒出来了，又恢复往日滔滔不绝的模样，好像方才一切都是幻觉。”

　　“……”

　　“民间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蛟龙渡劫前吸走了牢兰海水，渡劫之后又吐出了水……”

　　“胡扯。”陀阇迦认为是无稽之谈：“什么渡劫，渡劫在哪儿？本王可没见到！”

　　“迪迪奥。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出去打点猎物，开开荤如何？”六十多岁的老头儿马克西姆一点整理弓箭装备，一边唤上小儿子。他是维塔莉斯村的村民。维塔莉斯是楼兰国内一处偏远的小山村，马克西姆和其他村民一样靠耕种为生。苍茫的山脉与外界几乎是隔绝的，那里的人都非常淳朴。

　　马克西姆在村子里生活了六十多年，他经常进山，在苍茫大山里不管怎么走，都能走出大山。当然山里也有许多豺狼虎豹之类，所以每次都会背着刀剑之类的防身工具。馕和面包蔬菜鱼肉实在是吃腻了，总想换点野味来吃。

　　“哎哎，你们要去哪儿？”父子两个刚出村口就遇见同村德马尔科，也就是马克西姆的好朋友。迪迪奥快言快语回答：“打点野味尝尝鲜。大叔要不要一起去？”

　　“不不不，你们千万别去。别去。”

　　“为什么。”马克西姆看见好友神色十分恐惧，便关心地说道：“你怎么了？德马尔科？我们从小就在这座山里长大，你骑射都不错，还怕野兽出没啊！”

　　“我不是怕那个，马克西姆。”德马尔科把好友拉到旁边，惊慌地说：“我前几日一个人在山里曾经看到一条好大好大的蛇！真的！”

　　马克西姆听罢不以为然，心想不就是一条大蛇嘛，在这座大山里什么野兽都能看到，一条大蛇有什么可怕的。于是拍了一下好友的肩膀便要转身离开。德马尔科则拉住马克西姆继续说：“那条蛇非同寻常，是个妖怪，会飞。”

　　这话让马克西姆觉得更加可笑了，蛇还会飞，难道蛇还长了翅膀不成？他感觉德马尔科是老眼昏花，或者是在故意扯谎骗自己，他也没不想多说什么，带上儿子直奔山林而去。在山林里他们打一些野兔，再摘了一些小蘑菇回到家里。德马尔科问马克西姆见到什么了？

　　马克西姆高高举起拿起野兔子和蘑菇给好友看，得意洋洋地说：“什么也没有，别说是蛇了，我们连一头野狼都没看到，对不对，迪迪奥？”迪迪奥连连点头告诉德马尔科千真万确。

　　“德马尔科，我看你劳作太累了，看花了眼。”就这样马克西姆回到家。当晚一家老小围着火炉大快朵颐的时候天空突然阴云密布，月光被层层乌云遮盖，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吓得他们感觉非常恐怖……

　　怪哉。往年下雨打雷也没有听过这么响的雷声。二更时分马克西姆起夜要去上茅厕，当他走出房子，突然看见天空中显现中一阵刺眼的亮光，紧接着，一条长长的黑影在天空中盘旋着，只是眨眼间功夫，一闪而过，此时树林中惊起乌鸦漫天飞，各种小动物躁动着，马克西姆觉得不对劲，便拿起刀箭靠近山林。

　　他举起火把照着树林，“嗷嗷嗷！”看见野猪和饿狼都在拼命逃窜着，不一会巨大的蛇头窜了出来，吓得老头子差点没晕死过去。山林里有几条大蟒蛇这并不多见，从没见过大蟒蛇还会飞起来的，这一下他才想到白日德马尔科说过的话……小时候就听母亲说过巨蛇渡劫的传闻，难道是真的？！

　　那巨蛇似乎也看到了马克西姆，不过它并不想袭击他的意思，而是仰起头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直接窜进了电闪雷鸣的夜空中。马克西姆吓得手上的刀箭都差点掉在地上，他想跑掉可是腿一直在打转不听使唤……那巨蛇在天空中不停地盘旋着，密集的闪电环绕在它周围。

　　马克西姆不知道这条巨蛇是不是想通过渡劫变成一条巨龙，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然后就一碗茶功夫，马克西姆看到那条巨蛇突然被一道急速降下来的闪电击中……瞬间灰飞烟灭。

　　至此雨、闪电和雷电也停了，仿佛刚才下的雨、闪电和雷鸣都是为了让那条巨蛇渡劫用的。

　　这件事发生后，村子里议论纷纷，他们不敢肯定传闻是否真实。巨蛇渡劫不仅仅是维塔莉斯的村民发现了，就连不远处米兰城管辖的格里泽拉村的村民也看到了，他们都感到太奇怪了———

　　十八岁的男孩布罗迪和马克西姆一样，也是冒着雨去自家茅厕解手。突然一道闪电撕开夜空，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昼，紧接着，一声巨大的雷鸣，让他心惊胆战……他正要逃出茅厕门，突然发现在闪电的一刹那，距离自己他不到三十丈的地方，有一条酒桶粗的巨蛇从草堆里爬出来……他吓得赶紧屏住呼吸，这时只见一群鸟从头顶尖叫着掠过，原来是鸟吓跑了。

　　他凭着经验，知道树上的鸟发出急剧的尖叫，大多是因为树下面有大蛇，因为蛇不但吃鸟，还吃鸟蛋，如果树上有鸟窝的话，鸟就通过刺耳的尖叫来吓退蛇，虽然是徒劳的。

　　这时几头野猪从呼啸着从身边跑过，紧接着，一群野狼也呼呼啦啦跑过来，他正准备拿根棍子，做武器，因为一只狼通常见了成年的男人是不敢攻击的，但是一群狼的话会比较危险……但奇怪的是那些狼好像没看见他，就是一个劲疯狂地跑，跑，那架势看起来不像是追野猪，因为说与其是跑，倒不如说是逃，落荒而逃，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他还看见许多小动物也在疯狂的四散奔跑，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它们忘记彼此之间的铺食关系，都在疯狂的跑？直到他看见那条大蛇疾驰而来，对，不是爬过来，是疾驰而来。他正目瞪口呆之时，大蟒突然在距离他一丈多的前方腾空而起，…伴之是一股浓烈的腥味。

　　这个时候雨更大了，电闪雷鸣，巨蟒在闪电中，忽隐忽现，渐渐地，蟒蛇越飞越高，非佛风筝一样很渺小了，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击中蟒蛇，只见蟒蛇烟飞烟灭，裂成无数……

　　“国王，这是真的！很多人都看见了，”热合曼追在闻讯前来察看的陀阇迦身后一个劲地说：“那条飞向天空的大蛇越飞越高却突然出现了一条闪电击中了它，瞬间便落下来，落在附近的山上。”

　　得知国王到来，维塔莉斯村不少胆大好奇的村民聚集在一起准备随同国王和侍从，卫队

　　前往事发山头去寻找昨日被马克西姆看到的大蛇，探寻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尽管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赶到山顶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毛骨悚然，只见一颗被雷劈成黑色的巨大的古树上，挂满了巨蟒的残肢，附近的地上也都是一些碎肉，见此情景，年老的村民说这肯定是大蛇渡劫失败了！

　　“国王，大蛇渡劫失败并非好事。”陀阇迦回到宫里立马召见华光寺高僧温马达摩，这是天神在发怒，向人间示以警告，所以国王自己也应该好好检讨，不应该做伤天害理之事。”

　　“检讨？检讨什么？”

　　“护国大将军的冤情。国王怎么可以随心所欲地判处极刑，违背天道，实在过份！”

　　“过份？一个乱臣贼子罢了！”

　　“护国大将军一直被关在大牢里，国王你说他是乱臣贼子，那请问找到什么说明他是乱臣贼子的实质证据了吗？既然没有，就没必要堵死自己的后路。”“老衲恳请国王多多三思而后行。”

　　“大蛇渡劫失败，”吾日耶提将外面方才发生的重大消息告诉黎帕那：“实在太可怕了。高僧说这是老天在借此警告国王。”

　　“渡劫？什么意思？”黎帕那对佛教一无所知，故而觉得新奇。“渡劫是佛教词汇。”坐在旁边的尉屠耆解释说：“世间万物，皆有一定规律，但是偏偏有的却要逆天而行，这其中包括人，动物，植物，甚至一件小到不起眼的，一块方石……渡的是【劫】，【劫】是阻碍，是作为逆天改命的代价，是来自天道的惩罚，佛说劫有千万种，最常见的就是【天雷】。渡劫要脱胎换骨，飞升成仙，这都是要付出努力和代价的。”

　　“哪有这样的事？胡扯。”

　　“佛教文化中，认为动物修行到一定时候便要接受上天的考验，这便是天劫，渡过天劫便进入了更高层次的修行之道，如果失败，轻则有损修行，重则魂飞魄散。”

　　“我看过经书，”穆茜尔插嘴说：“据说这这蛇每五百年渡劫一次，幻化成蛟龙，再过一千年年渡劫一次，幻化成龙。所以蛇也有小龙之说，渡劫当日雷电交加，开天眼，目的就是巡视谁在渡劫，然后是电击雷劈，蛇腾空而起的时候躲得过闪电就意味着渡劫成功，成蛟，躲不过轻则伤重则死。”

　　“这和国王有何干系？”

　　“违背天道，活该挨雷劈呗。”

　　“国王做错什么了？违背天道？”

　　“还不是护国大将军的冤情。民间到处在传，说什么国王陷害忠良，飞扬跋扈。”

　　“冤情！什么狗屁冤情！”黎帕那听见居然和那个讨厌的人有关联，当即怒从心起：“谁敢胡说八道，我割了他的臭舌头！”尉屠耆忙安慰说：“黎帕那，你消消气。”“哼。”黎帕那冷笑道：“既然国王办不成，那就让我来！上次是西圣母，这次是大蛇渡劫，他笺摩那每次都有幸遇见保护神，我倒要看看佛教那些神仙能把我怎么样！！！”

　　“莫名其妙，本王处置乱臣贼子，怎么就冒犯老天了！”陀阇迦气哼哼地背着手在树下胡乱转悠，“早知道这样，本王应该快点处死那个该死的……也不会留下这么多的口舌是非！！”

　　“轰隆隆！”头顶上蓦地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紧接着，几道霹雳在天空中炸响，陀阇迦尚未回过神，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过后，“轰”一个炸雷在身边落地，将他身后的树干劈得粉碎！“哇啊！”这个自命不凡的楼兰国王瞬间感到自己的魂也被吓掉了。“陀阇迦！”他听见云层里传来低沉的吼声：“你若敢错杀忠臣良将，我就像劈死那条蛇一样活活劈死你——”

　　“国王。”

　　“……”

　　“国王？”

　　陀阇迦赫然睁开眼睛，看见艾什勒弗站在床前，一脸惊愕地询问。“本王方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差点被雷劈了！幸好。”他坐起来，含糊地说：“幸好是个梦。”

　　“国王，是最近想得太多了吧，”艾什勒弗好言安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

　　“哼。本王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让军事贵族一辈子翻不了身的绝佳办法！！”陀阇迦气哼哼地说着，这时太后寝宫来人传话说太后有请。

　　“国王啊，你不要老是做那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老妇人看见陀阇迦，就一阵劈头盖脸地数落：“你忘了最近有什么大事待办吗？灯节，我们楼兰人的灯节要到啦！”

　　“差点忘了。”陀阇迦拍拍脑门：“本王这就安排下去，”楼兰灯节，顾名思义就是点灯庆祝节日，主要以油和灯为主，不过也有不少楼兰人喜欢用烛台，同时常见的做法是从屋檐下摆出一排排造型各异的精美烛台或油灯。

　　楼兰人最喜欢的节日就是灯节，不少楼兰人早早地就开始着手准备了，节日氛围在过节前就已经酝酿的十分浓烈。举办灯节期间，谁家的灯亮的时间久、更明亮，就说明谁家更有钱。久而久之，这节日也成了富人之间斗富的工具。不少楼兰人还特意将婚礼选在了灯节前后，因此每当灯节临近，隔三差五就会看到有人在举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