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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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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绪克最终获救了。
她由于被救得及时,浑身上下并没有磕到哪里,或者是被尖锐的荆棘扎伤。
但姑娘神色恍恍惚惚,目光中一片呆滞,已经被吓蒙了。
那人让她坐在纱被上,润凉的手揉着她炸毛的后脑勺,“你一定要这样么?”
他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跟她商量。
普绪克心里却清楚,人类想跟某种非自然生物搏斗,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你是要吃了我吧?”她问,“不要磨磨唧唧的。”
他低沉沉地笑,“可我救了你。”
普绪克手中没有武器,不能跟他应拼。
她的双手皆被他柔弱无骨似地抓住。
那人垂眸,抵着她的双唇沉湎一吻。
他黑色的身影将她笼罩,她的长发松散在雪润的双肩上,浑身也宛如一个醉鬼,化为一滩烂泥。
她那天蓝色澄澈的眼眸里此时满是水雾,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看不清脸的人。
不知怎地,他身上带着股莫名的感觉,宛如危险的漩涡,离得越近,她越会被这涡漩涡所吸引。
渐渐地,她抵触的手放了下去,变成了依赖而眷恋的拥抱……
他在她耳边适时地提醒,“亲爱的,你不困么?”
*
普绪克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
清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时,她轻微地睁开了一条小缝儿,望见了头顶挂着花饰的陌生壁画。
奇怪,她并没叫下人换掉卧室的壁画呀……
一定是女仆艾丽娅又擅作主张了。
普绪克翻了个身,抿抿嘴正打算继续睡。
然而似有一道雪亮的光劈入她脑袋,她很快从迷乱的梦境中醒过来,无比清醒地睁开眼睛。
恐惧霎时间又像海啸一样将她吞没。
……她在想什么,这里是怪物的宫殿。
普绪克腾地一下坐起来。
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身边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她此刻正穿着一身长襟裙衣,衣料是柔软的纱织的,被染成地中海紫贝色。
头发也不知何时被梳好了,挽成一个优雅端庄的圆髻,戴着玫瑰枝叶编成的花冠。
普绪克诧然而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发现周围静谧得很,除了她自己,什么人也没有。
昨晚她跳下去的高窗依旧在那里,从上面俯瞰,依旧能眺见满目的荆棘长刺。
普绪克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
餐厅里,丰盛的早餐和鲜美的葡萄酒已经准备好了。
她定了定神,略微吃了一点东西,晓得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
她确实是被献祭了。
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就是神谕上说的她的丈夫。
只不过那个怪物好像一时并不着急吃掉她,他昨晚没杀掉她,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她,给她干净保暖的衣衫。
普绪克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疑问中。
……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
普绪克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把宫殿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
宫殿很大,地面铺着黄金和雪松。大大小小的柱子,狭窄的走廊,复杂曲折的螺旋梯……别说夜里了,就算白天普绪克都看得眼花缭乱。
……嗯,装潢不错。
高窗都是一种特殊材质的水晶封闭着,使得阳光和风可以透进来,冬暖夏凉。
她的卧室,是整个宫殿景致最好的,没有任何围栏,远处的风景可以一览无余。
想来想去,普绪克决定把整个宫殿的布局记在心中,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她只能把部分希望寄托在阿道斯身上。
当初阿道斯是被她暂时派出去保护证人的。等阿道斯回到皇宫找不到她,一定会顺藤摸瓜地找到这里的。
阿道斯从小喝过神婆的血液,天生奇力。
就算那怪物再凶残,阿道斯也一定能把打败它。一定。
普绪克长叹了一口气,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她轻轻跪下来,对着窗子斜斜洒下来的金色太阳光,虔诚地祈祷。
但愿姐姐在皇宫没有遭到克洛伊的迫害……
但愿阿道斯赶快找到她……
但愿怪物今晚不会再来……
但愿仁慈的神能收回的神谕……
*
王宫的另一头。
公主被献祭给怪物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可席卷国土的瘟疫和洪水却并不见消退。
人人都说,神的怒火还没有被平息。
角落处,一个身形魁梧、浑身铠甲的汉子正紧握着长矛,他那如铁块一般的黑眉深深地拢起,鹰鼻鹰眼,正凶鸷地探听着人们的闲言碎语。
阿道斯.赫勒忒斯不敢相信,自己才走了不到两天的工夫,他敬爱的普绪克公主殿下,竟然被生祭给了怪物?
在他沦为最下等奴隶、即将被瘟疫夺去性命的时候,是公主伸出那圣洁的手,把他救出了苦难。
有了她的扶持,他才从一个低贱的奴隶,一步步摸爬滚打,成为了人人敬畏的王国第一勇士。
阿道斯被救的第一天就对着冥河发过誓,此生誓死效忠普绪克公主。
她对他来说,不仅是敬爱的主人,更是一道光,天边一抹神圣不可触碰的云,他一个人的神祇。
他甚至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有荣幸娶她为妻,只远远地仰视一眼她美丽可爱的面容,就能让他欢喜一整天。
而如今,那些该死的人,居然把他的神祇活活送到了怪物残忍的爪牙下?
阿道斯感觉自己头顶血脉喷张,好像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
无论怎么样,他都要把公主从怪物嘴里救出来。
哪怕是付出血的代价!
阿道斯在脸上抹满了灰尘,使他本就黝黑的皮肤更加难以辨认。
他行色匆匆,遁入人群之中。
*
黑夜再次降临。
夜雾浓重,宫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普绪克弯着腿坐在冰冷又坚硬的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膝。
她盯着窗外皎洁神秘的月,一分一秒地数着时辰。
白天还好,她知道她是安全的,她可以在整个宫殿里漫游。可一到了晚上,宫殿里死气沉沉的,没有烛火。
白日里那些优雅富有美感雕塑如同活了一般,处处都似有个鬼影矗在那里。
普绪克有些后悔,她应该服软些的。
起码叫那怪物允许自己晚上点灯,否则她一个人呆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时间久了她说不准会精神失常。
她甚至对那温软的床铺也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之后,在睡梦中被那怪物吃掉……
普绪克在粗糙刺骨的地面上已经躲了许久了,她尽可能把自己的呼吸都放缓,集中一切注意力去倾听窗外的风吹草动。
她还抱着一丝奢望,她躲在这么个隐蔽的角落处,万一怪物找不到她呢?
正当她神游天际之时,只觉周围的空气忽然间静谧起来,如昨日一样,卷起一个个小漩涡。
随即,一双凌空的双脚降临她身前,能隐约望见来人穿着一件轻薄的希顿麻布衣,垂坠的衣角压着优雅的褶皱。
普绪克登时心脏一停。
他深邃的面孔都浸在浓重的黑暗中,朝她伸出手来,“为什么要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呢?”
普绪克深深地埋下头去。
他缄默片刻,搭上普绪克的双臂,把她凌空抱了起来。
普绪克的肩膀被他不亲不重地扣着,两个人的距离明明那么近,月光又那么盛,她却仍然瞧不清对方的样子。
她学了乖,弱气地说,“麻烦能点亮一盏蜡烛吗?我不会看你的样子的。”
那人一边抱着她凌空而飞,一边入迷似地吻舐着她的耳垂。
他低声地说,“点灯可不行哦普绪克,起码我在的时候不能。”
普绪克咽了咽喉咙,立马问,“那你不在的其他时光,我可以自由点灯吗?……宫殿里太黑了,我连寝房的路也找不到。”
他软糯的睫毛贴着她光滑的脸蛋,“天一黑,我就会来陪你的。”
普绪克咬了咬唇,又恶兮兮地瞪了眼那人。
反正一片混沌中,他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然而他却忽然问,“怎么,怕黑么?”
普绪克默然点点头。
他拖着尾音长长地嗯了一声,思忖了片刻。
普绪克见缝插针地道,“你放心,你来的时候,我可以把灯灭了的。”
想来这怪物饶是变成人类的样子,也长得异常地丑陋,不然不可能这般吝啬自己的脸……又或者这怪物惧怕烛光,见光死什么的。
然而不点灯,她在夜里就是睁眼瞎。
有了光明,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他沉默稍许,温顺地说,“好吧,既然普绪克怕黑,明日太阳一落山,宫殿里几百只蜡烛都会为你点好。到时候明如白昼,你便不必再怕了。”
普绪克宽慰地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