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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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四年，连番大雨，黄河突然改道，泛滥陈州，伏羲故都千里烟波，饿殍遍野。朝廷急调六十万石粮并委派安乐侯庞昱赈灾。三个月后，灾民齐集进京乞讨。朝廷震惊，龙颜大怒，着令开封府立即前往陈州督促赈灾事宜。
是夜，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寂静的青石板映着月光，清冷而湿润。车辙吱呀作响，在这无人的夜里显得分外清幽。马车走得很慢，跟前面远远走着的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楚瑜和昌平并肩在路上慢慢走着。
楚瑜一身粗布衣衫，挽着袖子，脸上身上都有脏污的痕迹，而身边的昌平也是荆钗布裙，一身脏了不少地方。两人虽然都是神色疲惫，精神倒也还好。
“这些日子一直在城外施粥，还请大夫来给他们看病。人都累坏了，好歹这些日子，灾民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依我看这几天你还是回去早点歇息吧。”楚瑜柔声道。
昌平唔了一声，幽幽一叹：“一想起那些灾民，我就睡不着。”
楚瑜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只是一个人，也许比他们多一些能力，却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你在尽力，这就够了。”
昌平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叹道：“你会这样说也不奇怪。你不知道……我是……我是……”
“你是谁不重要。”楚瑜笑着打断她，“关键是你也是人，也会累，也有做不到的事。不必过于勉强自己。灾民的苦难的确很让人难过，但不代表你需要将自己赔进去。这些灾民，不是你的错，是朝廷的。”
昌平默然，心中微微一叹：“你若知道我是公主，可还会这样说么？”
想及此，却不知为何想起当初与楚瑜再次相见的情形。
楚瑜跟她“借钱”之后，昌平并未多在意这个小子。而楚瑜也因为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才被允许下床。
所以两人的再次相见，是在当时的三四个月之后了。
那时候，昌平早已把楚瑜忘了。
那天阿海赶着车急急忙忙地回宫，经过上次相见的地方，却忽然看见楚瑜已守在那里等候。阿海急忙禀报了上来。昌平当时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阿海禀报，也吓了一跳，一时好奇便要他停车下来，拉开帘子。
楚瑜乍见昌平自然高兴，迎上前便笑嘻嘻地交给她一吊另一文钱，并坚持说，这一文是钱母，那一吊钱，则是这一文钱生的钱子钱孙，一天生一文，正好隔了一百天。
昌平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说，一时失笑。岂料楚瑜又开口向她借钱。她一时觉得有趣，便又借给他一文。
第二日，再次于此相遇，楚瑜果然还给她两文，照例地又向她借钱。
昌平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拿了一锭金元宝给他，有心瞧他明日会怎么给。
结果到了第三日两人相遇，楚瑜哭丧着脸说，金元宝死了。
柔儿大怒，斥道金元宝本就是个死物，如何能死了。楚瑜振振有词道：“能生的东西自然就能死了。这不是常理么？”
一句话将柔儿说得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昌平却忍不住扑哧一笑，最后越笑越乐，乐得弯下了腰。
楚瑜见昌平笑得开心，自己也笑了，这才中怀中掏出那枚金元宝，恭恭敬敬地还给昌平，笑道：“实不相瞒，在下穷得很。这金元宝的儿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它生出来。”
这句话让昌平又是莞尔，两人这样便算真个结识了。
但楚瑜并不知道昌平是谁，昌平不说，他也从来不问。两人相遇，也只是一道走上一小段，聊聊天。经常是楚瑜说些趣事逗昌平开心，亦或者两人随意聊一些舒心的话题，有时候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只是静静地走一段，而后互道分别。
再后来，就是陈州的灾民进京，被拦在城门外不准进城。
昌平出宫后，得知此事，当即拿出身上的值钱首饰，让柔儿拿去卖了，在城外布了数个施粥棚，又去城内请了大小大夫近百人为灾民看病。她做这些事，都不肯让百姓知道自己的姓名身份，又都是从灾民中雇请人出面施粥，自己再穿上荆钗布裙与他们一道忙碌，这乍一看去，倒也引不起多少人的注意。
于是渐渐地，百姓传言说有菩萨下凡来帮助灾民。
只有那回，楚瑜在城外帮助维持灾民秩序时，从满杂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昌平。
那一瞬间他也觉得不敢认，但那明明就是昌平。
虽然衣服穿得那么简陋，虽然脸上手上都弄脏了很多，可是她当时忙碌起来，那样专注的神情是如此美丽圣洁，让他几乎沉迷。
从那以后，楚瑜一旦忙完公事就立刻换下官服，跑到昌平这里来帮忙。两人常常是一忙就到深夜，一句交谈没有，可是目光相接时，往往又会心一笑。
“我明天一早要出发了。”楚瑜忽然道。
昌平一怔：“去哪？”随即了悟：“听闻皇上下旨要开封府去陈州督办赈灾？”
“是。”楚瑜颔首，笑道，“你放心，事情办完我就马上回来。不会很久。”
昌平点点头，过了很久才道：“路上小心。”
楚瑜点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阵，慢慢地走到了当初约见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我该走了。”楚瑜轻声道，“你早点回去休息。记着别太累了。能交给别人做的尽量交给别人去做。”
昌平点点头。
“对了，还有……”楚瑜迟疑良久，忽然有些羞赧地笑道，“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不说，我也从来没问，也没查过。可是我现在，想要给你起个名字，可以么？”
“嗯？”昌平一怔。
楚瑜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能只叫你姑娘，我希望能给你一个名字，这样以后，你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我。好么？”
“我……”昌平怔怔然，一时不知所措。
“绯玉。”楚瑜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轻声道，“我曾经见过一块绯色的玉石。鲜红润泽，外柔内刚。我觉得这很适合你。所以，想给你这个名字。好么？”
昌平呆呆地看着楚瑜，脸色突然一阵煞白。
楚瑜被吓坏了，慌忙道：“你要是不喜欢……我……”
“你走吧。明天路上小心。”昌平惨白着脸说完这句话，转身上了等候在一边的马车，不再看楚瑜，径直放下了帘子。
楚瑜呆呆地望着马车走远，心中一阵茫然失措。
马车内，昌平呆呆地靠着车厢，耳边响起父皇的声音：“昌平，父皇送你一个字可好？绯玉，色艳而质润，外柔而内刚。父皇希望将来我的绯玉，可以成为一个这样的大宋公主……”
“真的这么巧么……还是说……”昌平呆呆地望着马车顶棚，泪水从眼角滑落……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