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迷航》乌锻

2、第一场梦

　　“暴风雨卷起青黑的浪花，一遍又一遍地击打在你的鼓膜上。”

　　但我却早已耳聋，海洋的怒吼也不过是遥远的震颤。

　　“那我想你应当醒来，因为上一场暴风雨已经结束，因为下一场暴风雨正向这里赶来。”

　　初开鸿蒙般的紫色雾气被一片黑暗取代，他开始能听见。

　　像是风声，雨声，浪花翻涌的声音，木材受力变形的嘎吱声，他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

　　意识与感官开始运作，冰冷的风雨这一刻才算是落到了他身上。

　　他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在豆大的雨点里努力睁开眼。

　　他看见自己正坐在一只摇晃不停的小小木船上，周围是连成一片的，青黑色的乌云与海。厚实的云层遮避了一切光明，只有雷电短暂地闪过才能让你辨别眼前的一切。

　　他打了个寒战，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雨水浸透。

　　“这里是哪？”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谁？”

　　最后这个问题似乎有答案，他觉察到自己的右手正握着一样硬质的东西。

　　他把那东西举到眼前，在一瞬的电光中辨认着上面的纹路。

　　周继。

　　这也许是他究竟是谁的答案，但这也只是那个答案的一部分，不过于此时并不重要。

　　周继用手摸索着自己在的这艘小船，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大致的形状。

　　这艘船比自己大得有限，做工似乎也算不上好，而且已经开始积水了。

　　但把水舀出去似乎也是徒劳的，只要这暴风雨不停，水就不会有被舀尽的时候。

　　暴风雨。

　　周继思索着，他觉得这个词似乎对他有特别的意义，每次想到这个词，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跳下船，任由自己沉入这黑色的海。

　　暴风雨。

　　每想一次，这种欲望就愈发强烈。

　　雨越下越大，雨滴之间几乎要连为一体，而周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爬出小船，沉入海中。

　　于是世界安静了，海水涌入他的口，他的鼻。这冰冷的咸水灌满了他的耳，他的鼻。

　　周继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另一种听力，他听见这海之中喧闹而沸腾。

　　他转过身，看见视野内的下方有无数气泡上涌，其中一个掠过他的面前，他看见那个气泡里悬浮着金蓝色的液滴。

　　那个气泡装上他的鼻尖，砰的一声爆开，荒原的气味被他的鼻腔吸入，仅仅用了一个瞬间就迷醉了他的意识。

　　周继眼前的的一切都开始飞速的褪色，包括正悬浮在他瞳孔前的金蓝色液滴。变换的迷人色彩一点点褪去，在流动的花纹里，周继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人的侧脸。

　　周继不记得那张脸，但他知晓那道疤痕来自谁，他知晓何处的风裹着沙粒拂过那张脸。

　　荒原的气味似乎来自于那个人。

　　“然而你很快就将忘记。”

　　也许是缺氧，也许是他遗忘了如何在水里呼吸，他的意识逐渐迷离，他再一次变得耳聋。

　　“暴风雨卷起青黑色的浪花，一遍又一遍地击打在他的鼓膜上。”

　　“哪怕是聋者也会被这巨大的声响惊醒，在雨夜的孤舟上瑟瑟发抖。”

　　“旅者啊，没有故乡的人为何要在这样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出航？”

　　“没有灯塔认识你的归处，没有海鸥到过你将去的港。”

　　“陌生人啊，请你不要再前进，请你不要———”

　　风声，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