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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美国的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意味着什么?
      第二次世界大战,排华法案废除前夕,经济大萧条过去的第十年,泰坦尼克号沉没的第三十年……

      当然,我对这些时间都没有什么概念,这只是我来到四十年代的第四天,体验极差,屁股后面总是跟着一堆警察,还有一个迟来的伙伴(或者说是仇敌)——死侍在我躲避警察时故意出现,为我吸引到一波新的仇恨和注意力后又溜之大吉。
      为此我不得不夜以继日地躲避警察,甚至在夜晚也不能休息。不过也正是因为在远景公园的那个夜晚,我遇到了这个时候的巴基。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年轻的样貌,没有断手,没有伤疤,没有痛苦。我的视线在阴影处追逐他很久,而巴基在回家路上发现了我,并且向我打招呼……我不该出现在他面前。时空穿越本身就是一种悖论,这会造成什么后果没有人知道。

      “什么悖论?哥懂了,你是在说天堂*吧。你这个下流的基督教徒。”被我逮住当顾问时,死侍这样回答我。

      “你有试过回到过去把你祖父杀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要杀祖父?”他说,“不过哥试过把自己给杀了,你猜怎么着,很爽!”

      看来悖论在这里并不成立,或者说在死侍身上并不成立。这种问题靠我自己思考是无法得出结论的,无论如何,我还是答应了巴基的邀请。

      他现在还很年轻,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势不可挡的笑容……我无法拒绝他。我也答应过不再拒绝他。
      这是我跟巴基的第一次约会,或者还会有第一支舞。但这支舞来得实在是太早,太早了,它整整提前了80年的时间,这意味着我在这个世界有迹可循之前,就已经注定会与他相遇。

      这是悖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限定奇迹……什么都好。
      我只知道我该好好准备。

      -

      詹姆斯睁开眼睛时天才蒙蒙亮,一看闹钟05:21。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就该奔赴欧洲战场,所以今天没有训练,没有报道,是短暂且珍贵的假期。而他却无法再次入睡,隔夜酒精的气息还郁结于喉咙未完全消弭,他才睡了不足四个小时,但是,但是——花店或许已经开门了。

      今天有人从醒来之初就已经在期待夜晚。

      詹姆斯自认脱离毛头小子的年纪已经很久,他懂得如何为人处世,如何把敌人打趴下,如何跟姑娘调情,而今天他却紧张得无法再多睡一小时,就好像这是人生中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约会。

      花店原来七点钟才开门。他过早到达后在门口站了一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然后去随便找家餐厅垫肚子。再次回来时,花店老板才刚把门打开,他说要买花,买什么花?跟同龄异性约会都要送花,最常见的是一束玫瑰……

      花店老板吓了一跳。怎么会有人早晨七点钟就开始约会?怎么会这么早?詹姆斯才恍然认识到:约会在夜晚,这么早买花,根本没有必要。
      但最后他还是买了。

      一大束玫瑰,超出了11枝,又比99枝要少。詹姆斯对它们束手无策,他在这一刻也对自己束手无策。他带着那一大捧花回家,妹妹正好起床,语气夸张地问能不能给她两枝,他说不。中午全家人一起吃午餐,牛排和烟熏鲑鱼,餐桌中间的窄小花瓶就装着那么大捧的玫瑰。
      如此炽烈的颜色。

      左顾右盼中,晚上终于到来。
      詹姆斯最后还是没有拿那捧玫瑰,他把它们留在了家里,因为妹妹说他抱着花的样子像是随时要求婚。天知道他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天知道他为什么要买那么早?

      华灯初上,布鲁克林广场的灯全部被打开,从一公里外就能听到音乐的声音。詹姆斯拿着新买的十一朵玫瑰的花束站在路灯下,时不时整理自己军服的衣领,帽子,摸刚刮过胡子的下巴。

      她什么时候才会来?
      就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一个梦从布鲁克林广场走了进来。

      尖头细高跟,纤长均匀的小腿,再往上是接近普鲁士蓝的礼裙。詹姆斯曾有一任女友无比热衷于这种蓝色,认为它极高的饱和度象征着古典和低调的奢华,他已然忘却那个女孩儿的长相,但是此刻却不可避免回想起这句话。

      霓虹灯的光打在她脸上,阴影造成面目模糊,却有种东方意象式朦胧的美感。詹姆斯看不清她的模样,却知道那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
      那个仅有过两面之缘的女人步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玫瑰,对他笑了一笑道谢,连眼角的痣都鲜明起来。

      “你,你看起来很漂亮……”他罕见地在夸赞这一环就哽住。“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太完美了。”

      她略显倨傲地回答:“当然了,我也这么认为。”

      可是没有人会觉得她不该倨傲,有些人的美就是天生脱离了种族和地域。詹姆斯邀请她去观展,邀请她挽上自己的手臂……更应该牵手的。但是他有些不敢。他有时觉得自己能一个打五个,而有时竟不敢牵她的手。

      It depends,他的心这样跟他说,漂亮的女人到处都是,但是她有且仅有一个。

      她从花束里折出一枝玫瑰固定在发髻上,问他看起来怎么样。詹姆斯忽然感觉有些后悔,玫瑰花买少了。

      “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没有。”詹姆斯回答得很快。

      她看起来有些意外。

      “你是一直都这么没有戒心,还是唯独对我是这样?”

      “不知道啊,”他说,“我的人生目前为止也只遇见过一个你。”

      “……你跟我认识的那个巴基真的很不一样。”

      “真的吗?那你觉得是我好一点还是他好一点?”

      “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她思考了一会,“你比他年轻,比他开朗活跃,你很好,不过我觉得还是我的巴基更好。因为我先认识了他,跟他一起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多到你无法想象,也因为我见证过他的狼狈和痛苦,他的冷漠和意气风发……所以我才说他比你更好。”

      詹姆斯本来只是随口问问,现在倒真的有些不服气了。

      “可是你并不了解我。你怎么就觉得他更好?你甚至还收了我的玫瑰。”

      她笑着举起玫瑰,用花挡住下半张脸。

      “好的,我不说了。你在今晚是最好的巴基……你甚至还给我送了玫瑰。”

      詹姆斯挑眉,露出一个“应该的”笑容。

      斯塔克的世博会展览出来的东西都十分新奇,可惜人也十分的多,他们绕了一圈,没挤进人群,反而是引来了几道瞩目的眼光——在这个年代,牵着军官手的亚裔女人可不多见,更何况她本人就拥有令人瞩目的资本。

      胆子大的女人不多,胆大的亚裔女人就更少,很不巧的是市长家的儿子小穆勒就认识一个。他恰巧被这女人打过一顿,她还抢走了他的钱包……他本该感到愤怒。可这样一个下贱的小偷,卑劣的亚女,却拥有一副令人无法忘怀的面孔。派出的警察都是废物,抓一个女人都抓不到,他几乎已经认命,却在今天又见到她。

      穆勒神色阴郁地饮下最后一口香槟,找到了在世博会里的警官长。

      -

      “……我有荣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当巴基这样问我时,我注意到了有人在靠近。一队便衣警察,为了不打扰舞会的进行,小心翼翼地从舞池对面向我们走来。

      “当然。”我把手放在巴基的手心中,一起步入舞池。

      温暖,炽热的手,他在这一点倒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他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有什么麻烦吗?”

      华尔兹一个变奏,我主动向前一步跟他对换了位置,扬眉示意他往后看。

      “噢,条子们……”他说,“我们需要躲一躲。”

      “你也会把警察称为条子吗?”

      “为什么不?”

      “好吧。”我笑了一会,“那我们也不需要躲,你怎么知道警察是来找我的?”

      那一队……条子,噗,从对面穿过翩翩起舞的人群靠近我们。我看到了有人还把手放进了大衣内侧,看来是有备而来。

      “很显而易见,女士,你看起来不并像是乖乖女那种类型。”

      “你伤到了我的心。”

      “但比起乖乖女,我更喜欢你这种类型。”

      “现在痊愈了。”

      他搂着我的腰,拒绝了一个交换舞伴的邀请,一边顺着舞步,一边往舞池边缘移动。周围有不满的声音陆续响起,条子们已经距离我们很近了。

      “你送给我花,我也有礼物要回你。”我在他手下转了个圈,再次对视时对他说,“希望你不会太惊讶。”

      “我已经遇上你,并且现在竟然跟你一起跳舞……还有什么能让我更吃惊?”

      听到他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音乐节奏的引领脚步,我在他的臂弯中后仰,感受到有风穿过我的发梢,摇动我的裙摆。

      普鲁士蓝,并不是我的最爱,但最合适。它的每一道褶皱都是夜风吹过的痕迹。

      起初只是夏末凉爽无害的微风,但逐渐剧烈起来,等它强烈到让人难以睁开眼睛的地步时,舞会中的男女停下旋转的步伐,乐师停止手中演奏的曲子。而风接过了乐师的手。

      雨中巴赫,风中德彪西。

      钢琴声与小提琴声不断,在延绵不绝的风中进行一场无人的演奏。

      这阵风来得蹊跷,乐器竟然无人演奏也能自己发声,大家都吃惊于斯塔克的新科技,而霍华德斯塔克自己也不知道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舞池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走光,现在,我们有相当大的一块空地来跳舞。

      “这就是惊喜吗?”巴基问。

      “还没正式开始呢。”

      风是没有影子的。露天舞会灯光明亮,被风吹拂的地方竟然出现几片花瓣,落寞细小的影子飞快地掠过地面。很快,花瓣的数量越来越多,投下的影子就像是流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涨潮。

      风连带着漫天的花瓣升腾而上。

      巴基问这里有多少花,我说整个远景公园。

      德彪西舒缓宁静的曲调并不适合跳舞,就算是华尔兹也一样。我没有再刻意控制风,而是让它们自由而缓慢地落下,一场盛大且温柔的雨。

      蔷薇,月季,金盏菊,三色堇。

      他说他给我买的玫瑰买少了。确实,只有十一枝,但是那十一枝花并不在这里,我特地收藏起来。那是他给我的礼物,它们是特别的,不同于其他花。

      “这位女士——”

      有靠近的警察被花打了一脸,扯着喊:“有人控告你实施抢劫罪,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一队,六个人,我在流动的月光中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对警察的声音充耳不闻,对巴基说。“关于你的未来,你想要听一听么?”

      “如果是我想象中那样的话,那么我觉得没多大必要了。”

      “跟我说一说‘你想象中的’。”

      “你要么是个巫师,要么就是来自未来的人,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一个拯救世界的任务……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你猜对了一半。”

      “所以是巫师还是来自未来?”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有一个充满悲惨和痛苦的未来,是你想象不到的那种痛苦。这是事实,你希望我改写你的未来吗?”

      “有多痛苦?……算了,你不要告诉我。我看小说不喜欢被剧透,也不喜欢人生被剧透。”他顿了顿,又问,“那么改变未来的代价是什么呢?”

      “不需要代价。只要是你的愿望,我就会帮你实现。”

      “噢天,你真的是个女巫。”

      “Kind of,”我没有否认,“所以你希望吗?”

      他思考了一会。
      “或许这会出乎你的意料……但是我的答案是不需要。”

      “你只是太年轻了,巴基。你不知道将来会遭遇些什么,受伤害的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你也伤害了很多人……你一直活在内疚中。”

      我知道怎么说服巴基,重点不能放在“他会很痛苦”,而是要放在“别人会很痛苦”。他果然陷入沉默了。

      枪声响起,有不知死活的条子直接开枪,子弹裹挟花瓣飞来,停止在我一个眼神前。
      我们仍在翩翩起舞,警察试探性地开了一枪后迅速靠过来,伴随着音乐的节奏,我松开放在他腰上的手,扭腰在外转一圈,躲过了一个拳头,然后顺势一手拍向偷袭者的脸部。趁他捂鼻子时我抢走他的手枪,单手将子弹卸匣,再随手丢掉。

      当我回到巴基身边,乐曲刚好过了一段小高潮。

      “为什么你不选择直接改变我的命运,而是要来这里跟我跳舞,问我需不需要?”他再次开口问。

      “因为我爱你。”

      “什么?”

      “因为我爱你,”我重复了一遍。“所以我无条件遵从你的所有意愿,如果不经过你的同意,我不会干涉你的未来,也不会自私地试图去改变你,尽管你以后会过得很痛苦。”

      他露出一个,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笑容。

      “这么说,你是我未来的妻子?”

      “……是。”

      “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他说,“但我相信你爱我。”

      他这句话很熟悉,在八十年后的马德里坡港,他也曾这样说过。

      “你有没有听我跟你说过史蒂夫?”

      “有,但是不多。”

      “那现在你就多听点。”他说,“史蒂夫是我最好的朋友,因为他很强大,这个强大不单指□□,而是指精神。他有一种无论现实是怎么样他都绝不轻易妥协的勇气,有一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跨越的底线……我一直很敬佩他,也很憧憬他。我绝对不想成为胆小鬼,在未来还没到达之前就害怕。就算我以后真的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我也会去承担,去认错,去补偿,这才算得上是男人。”

      “……”我沉默了一会。“要是未来你后悔了呢?”

      “每个人都会有后悔的事情。再加上,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吗?”

      “……”

      剩下的警察还在围着,只是不敢再上前,我对跟他们周旋已经感觉厌烦,直接让风把他们带到公园外。花雨落得差不多,淅淅沥沥,在整个舞池铺满红黄白交织的色彩,像一张轻柔的地毯。

      漫长的舞会接近尾声,最后一曲响起。轻快的、绵密的琴声和悠扬的小提琴交杂,是流淌的月光河,是漫天花落的梦幻曲。

      “你要走了吗?”

      “快了。”

      “如果我刚刚答应了你,让你去改写我的命运……是不是就不会再遇见你了?”

      “是的,我们相遇在彼此最苦难的时期。”

      巴基看起来松了一大口气。

      “那我该庆幸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明白。你的爱很高尚,但我不一样。如果让我幸福平安活过一辈子的代价是失去你,那么这个代价我支付不起。”他这样对我说,“我的爱很狭隘,也很自私,我想要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无论如何,我都会选择你。而我希望你也能选择我。”

      “我还是不明白。”我说,“你现在根本不爱我,你怎么知道?”

      “你会知道答案的。”他没有回答我,“或许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那个巴基……老天爷,我好嫉妒他。”

      最后的琴声落下,风逐渐停歇。
      舞会结束了。我们踩着一整个夏天,也终于停下脚步,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你要走了。”这次他用的是肯定句。“多久以后我们会再见?”

      “八十年。”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巴基一副见鬼的样子有点好笑,我回答道:“或许吧。”

      “你知道吗?你来的这一趟也不算是什么都没改变。”他说,“你的出现,就已经让我有活到一百岁的勇气了。”

      我抿起嘴,忍不住笑了笑。风停歇后,周围又有人靠近,交谈和喧哗声不断,其中最大声的是一个男人大喊“别问我我他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死侍在约定好的地点等我,到该说再见的时间了。

      我松开与他相握的手,转而捂住他眼睛。道别不该被目睹。

      “——起码告诉我你的名字!”他想要抓住我的手。

      “你以后会知道的,”我轻声道别,“So long,Buck.”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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