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引》盛宣

6、第六章 过度~

　　是梦，还是幻觉？
　　如果是梦，会那么真实吗？
　　女孩手搭在石栏杆上，看着粼粼水面发呆，桥下的老人涉水到岸边，待在岸上的小孩拖起用来装鱼的水桶递到老人面前，老人乐呵呵的将渔网里的鱼倒进水桶里，鱼儿落入水中溅起水花，小孩子乐得拍手大笑。残阳给他们镀了一层金灿灿的边。而桥上的女孩宛如局外人一般，垂着眼皮冷眼旁观。
　　栏杆很凉，冰凉的触感让江米想起了那只淹死鬼。
　　对了，他还抓过我的脚。
　　江米拎起裤腿看了一眼，小腿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她放下裤腿，扒着栏杆继续看着桥下的爷孙俩发呆。
　　她突然想起来最后从淹死鬼身上感受到的那股莫名的情绪，当时只顾着逃跑，仓促之间只察觉到了悲伤，现在细细一想，好像不仅仅只有悲伤，还有其他的……
　　年幼的女孩涉世不深，品味不出那种复杂的情绪，茫然之间，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当时她才七八岁，父母给她买了一只玩具熊，她很喜欢，会和它聊天，每晚都要抱着才睡，俨然是把玩具熊当成了朋友。直到某一天，家里来了客人，姑姑家的小孩把那只玩具熊给扯坏了，白花花的填充棉絮露了出来，还有一些掉在了地上。
　　姑姑当时摁着小堂弟的脑袋给她道歉，但是有什么用呢？已经坏掉了啊。
　　随后父母和姑姑有谈了一会儿，江米听到他们在说“还是孩子”时，她就知道，自己没法为她的朋友讨回一个公道了。
　　江米发现，当时她的情绪和淹死鬼身上爆发出来的情绪是相似的，悲伤生气却无奈。
　　他想表达什么？
　　还有……“杜蘅”。
　　老婆婆最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米看了一眼笑的开心的小孩，又回想了一下“梦”里的杜蘅，咂摸出了明显违和:小孩缺心眼，见了鬼不被吓的鬼哭狼嚎都不错了，“梦”里的小孩却除了有几次有那么一丁点的存在感，其余的世界都仿若不存在，最主要的是，自己在“梦”里竟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梦不是本来就没有逻辑的吗。
　　江米垂下眼睛，转身迎上了走上岸的外祖父和妹妹。
　　小女孩的活力终归还是有限的，杜蘅在回家的路上趴在外公背上睡着了。而江米则抱着装着外公鞋子的袋子低头走着，外公还穿着那身连体的下水背带裤，一手拎着渔网，一手扶着杜蘅，瞅了江米一眼，笑道:“小米怎么没精打采的呀？等会儿回家外公给你煮鱼吃好不好？唔……小米吃鱼的吧？”
　　江米轻轻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石桥，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天色渐黑，江米看着那石桥总怕四周会突然漫出雾来。想了想，问道:“外公，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外祖父一怔，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怎么问这个？”
　　江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那梦一般的所见所闻——隐去“杜蘅”的存在——最后说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是我身上没有伤口。”
　　外公笑了:“真的没有吗？”
　　江米一怔，下意识的抚上肩膀——那里在“梦”里曾被抓出过一道三指长的伤口。
　　三指长……
　　江米突然感觉手掌触碰到的地方一痛，她惊愕的移开手掌，发现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肩上突兀的多了一道伤口，而且，长度，深度，血痂，甚至连破了口子的衣服上沾到的血迹位置竟都和“梦”里重合！
　　这是什么？！
　　外公看着伤口轻“嘶”了一声，皱眉道:“你相信它，它就会有的——怎么伤成这样？”
　　他看起来毫不意外，江米道:“结痂了，没事——外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外公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说:“人呢，总是喜欢畏惧给未知的东西，喜欢自己吓自己。”他低头朝江米露出一个带着狡黠的的笑:“这种事，外公以前也遇到过哦。”
　　看到江米惊讶的睁大眼睛，外公眯起眼睛，笑的更开心了:“不过不是我自己看到的，是因为我哥哥、你大外公。”他看向天边，一线彩霞浮在那，就快要消失了，外公仿佛透过那道彩光看到了时空尽头，他轻声追忆道:“那时候我比你现在是要大一些的，大半夜的，我哥哥带着我从姑姑家——你舅奶奶家——回来，路上就特别黑啊，当时就碰见了一个小鬼哦，把我吓坏了，你大外公就一点也不怕，还和小鬼说话——太久了，我记不清说什么了——后来，他和我说啊，小鬼魂是特意来找他的呢，而他是在帮小鬼，积阴德呢，他说他是在提灯引路。可是到后来啊，他自己却疯了。他抓着我说，‘我找不到路了，我回不去了，救不了你们了，你们救救我吧。’但是我怎么救他呢？我连他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啊……”
　　照亮了别人的路，最后却迷失了自已的路……吗？
　　外公叹了口气:“小米也能看见呢，是上天注定的吧，以后要敬鬼神啊——还有哦，不要让你妈妈她们知道啊，别让他们担心。”
　　江米点了点头，这点她还是懂事的。
　　外公又说:“前两天听你外婆说村东头的老陈——唔，你不认识——就是你陈奶奶前几天没了，明天好像就头七了，吃完饭我们去看看，你认认，看看是不是她帮了你，如果是的话，还是要烧些纸啊，做人呐，是要知恩图报的。”
　　江米点了点头，伸手探进了外套口袋里，在左侧摸到了一小块硬物，她手指一顿，摸出来一看，果然是那块玉饺子。
　　外公看见了，说:“你还收了人家东西呀？”
　　江米想了想，摇头:“是借的，她……老奶奶没说要给我。”
　　外公笑出了一脸褶子:“好，小米别忘了还呐。”
　　江米点了点头，忍不住看了外公一眼。
　　外公这语气……怎么听着好像已经确定了那个老奶奶的身份了呢？
　　回到家，外婆和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饭，小姨和舅妈在外面小院里开辟出的菜园里一边摘菜一边聊着家里长短。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被赶到了小院另一边，正扎堆唠嗑，江米的哥哥江枫实大江米十岁，虽然还在上大学，但已经开始磨掌擦拳准备创业了，而手握一家公司实权的江父则十分看不上毛头小子的“宏图伟志”，每天乐忠于给亲儿子泼冷水，而平时看着还正常的亲儿子在这方面又是一个泼不灭还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两人一扎堆，不出五句，总能从交流商业转移到冷嘲热讽。这俩正互嘲着，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舅舅和小姨夫还在乐呵呵地搓火。
　　……真是十分的其乐融融呢。
　　外公看不惯汉子们游手好闲，把妹妹放到客厅的床上之后，拎起门口的拐杖赶开了扎堆的男人们，让他们去找漫山遍野疯跑的熊孩子们。
　　男人们惊险的躲开拐杖，嘻嘻哈哈地作鸟兽散了。
　　江米看着他赶完鸟……不是，赶完人之后，扔下拐杖进了里屋卧室里。
　　外公家不算大，三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客厅和一间卧室，哦，还有一间卫生间，厨房外还有一个小院儿。
　　客厅里摆了一张床，可以午睡的同时兼职沙发。卧室里两张床，一大一小一横一竖，再加一个衣柜，本就不大的空间瞬间又狭窄了许多，竖放的大床上零零散散堆满了杂物，只在中间空了一条算是干净的地方，目测长宽大约能摆下一个人，横放的小床本质上是一个双人床，木制的，上面铺着凉席，一双枕头位居其上，除此之外，干干净净再无他物，是张正儿八经能睡人得床——和大床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可爱。但这间房里大概除了这张床之外再没有正经东西了，不正经的衣柜正对着大床，此柜除是衣柜外，还是药箱，鞋柜，床头柜，书柜等等，其业务之繁忙让人叹为观止。
　　江米踢掉凉鞋，爬到床上，和妹妹并排躺下，奇怪的是，她的背刚碰到床，一股奇异的疲惫从心底油然而生，江米的眼皮瞬间就沉了。
　　意识陷入黑暗，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