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林紫绪

8、第8章

　　尹安然在拉扯中衬衫早已撕破，又重重跌倒，此时膝盖痛不可挡。

　　看样子今夜定要在警局中渡过，尹安然自己倒不怕，他早有心理准备。这样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周刊请的律师就像是专门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请的，不过他不会大半夜的到警局来。此一次牵连两个女同事，尹安然不忍心。看看王晓芬同李娟，虽然脸上是不在乎的表情，可是女子在警局过夜，传出去总是不好。
　　突然之间，尹安然想到金则泰，他有他联络方式。
　　金则泰半个小时之内就赶了过来。
　　当然，对方也有律师过来，两方一见面，对方的律师马上变了脸色。
　　“则泰，怎么是你！”
　　金则泰将对方律师拉到一旁咬耳朵，尹安然知道，他在提周明义。
　　对方律师的脸色似走马灯般变化。
　　“误会，误会。”那位刘姓律师一叠声地向警察解释着，“纯是个误会。”
　　然后，又见刘律师向公子哥的手下马仔和唱片公司的人悄声说着什么，其他人向尹安然方向看过来。
　　律师们办好手续，大家走出警局。对方没有再出言辱骂或威胁，只是静静走掉，刘律师大力和金则泰握手。
　　看着两个女同事坐上出租车回去，尹安然这才放心。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金则泰问尹安然，上下打量着他狼狈的模样。
　　“不用，小小皮外伤，谢谢你过来。”
　　金则泰挥挥手，“不要客气，我送你回去吧。”
　　尹安然连忙拒绝，“谢谢，不用了，累你大半夜跑出来，真是抱歉。我自己可以回去。”
　　金则泰没有更多的客套，上车自行离去。
　　尹安然叫了出租车，回到家里。一进门，他便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周明义从书房走出来，上下打量一下尹安然，看看他凌乱的头发、扯开的衬衫、裤子上满是灰土，周明义微微一笑，“你是打算这样迎接我的吗？很劲爆啊。”
　　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他的身影、他的眼睛、他的笑容、他的声音，现在他就站在那里，而不是遥远的大洋彼岸。尹安然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情绪，一下子扑进周明义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周明义抱住尹安然，摸着他的头发，在尹安然的耳边低声问道：“……想我吗？”
　　尹安然在周明义怀里拼命点头，是的，是真的想他。
　　周明义放开尹安然，说道：“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么？”
　　尹安然乖顺地点头。
　　浴室里，尹安然看到他的身上有几处淤青，膝盖擦破了，还好都是小伤。当他从浴室里出来，周明义已经拿着药箱在等他了。
　　坐在沙发上，尹安然看着周明义蹲在他的膝前，认真地为他的伤口消毒、涂药。都是浅伤，无需包扎。
　　“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等到料理好伤口，尹安然问。
　　“工作结束自然回来。”
　　“也不通知我。”
　　听着这略带怨念又有点撒娇的语气，周明义一笑，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何时能结束工作，所以没办法通知到你。”说着周明义坐过来伸手揽住尹安然的肩，笑问道：“怎么，怕我突然回来，看到了你的秘密？”
　　尹安然脸红，“才没有。”
　　周明义让尹安然靠在他肩上，两人额角抵着额角，尹安然能够感觉的到，他对他很是疼爱与怜惜，仿佛家人一般。
　　“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知道。”周明义回答。
　　“知道什么？”
　　“偷拍被抓。”周明义答的简单。
　　尹安然缩起身体，他感觉到有些委屈。
　　周明义将尹安然抱进怀里，拍抚着他的背，“工作当中这是难免的。不必放在心上。”
　　尹安然觉得，他可以向周明义撒娇而被容忍。
　　“很委屈？”周明义在尹安然耳旁问。
　　尹安然摇摇头，他不是不知道轻重，只是，能被温柔地安抚，感觉很好。周明义显然知道尹安然的想法，将他抱得更紧些。
　　“是什么人？”周明义又问。
　　“罗世耀。”尹安然回答，这是那位二世祖的姓名。
　　周明义低笑，“原来是他。最近他同什么人走？”
　　“柯凯伦。”
　　“不知道。”周明义才不理会娱乐圈里头的事。
　　“想让我替你出气吗？”周明义贴着尹安然的耳朵轻声道。
　　尹安然觉得身体一阵酥麻，不由一躲。周明义将他抱的更紧，不肯放松。
　　终于，尹安然抬起头来，“不要，人家也没有错。我并没有觉得对方有错。”
　　“那你在委屈什么？”
　　尹安然瞪了周明义一眼，不说话。
　　“嫌我没有同你联络？”
　　尹安然低下头，不回答。
　　周明义笑了，他也不说话，奈不住沉静气氛的尹安然终于又抬起头，眼光正和周明义对上，周明义褐色的深邃眼眸看着尹安然，然后他微微咪起眼睛，慢慢地靠近尹安然，吻上他的唇。尹安然在周明义的怀中慢慢地被这个吻融化掉。
　　嘴唇终于分开了，周明义在尹安然耳畔问：“……还生气么？”
　　尹安然摇摇头，然后推开周明义，逃似地回房。
　　周明义坐在沙发上微笑。
　　尹安然趴在床上满脸通红。又一次被吻了，而且不讨厌，心里还很喜欢。转而一想，尹安然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与不安，禁忌的感觉在他心头升起。这不行啊，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再怎么说他们也已经是兄弟，法律上的兄弟。
　　第二天早上起来，尹安然一直不敢看周明义的脸。周明义态度如常，吃过早饭整理行装，然后赶公车。尹安然偷看周明义的脸色，见他很平静的模样，似乎昨夜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所有不过是尹安然自己的幻想。
　　尹安然不禁自问：我是怎么了？

　　时间进入了十月底，万凯证券收购计划仍在秘密进行当中，已经到了最终定局的阶段。万凯将为此次收购支付高额的费用，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万凯收购新公司之后，将会进行资产重组，之后，东南亚的证券行排名将会重新洗牌。
　　李延年踌躇满志。周明义则保持永恒性的淡淡微笑。
　　李延年对周明义益发的满意，这个昔日证券行的小小助理，今天的合伙人之一，早已完成他的三级跳跃，成为万凯旗下的生力军。并且，周明义从不骄傲，低调至极，更使业内诸多行家都对周明义有所忌惮。
　　本市某著名流行杂志举行庆祝发行叁十周年庆祝酒会，广邀名人参与，共襄盛举。
　　周明义也在受邀出席之列。以周明义的本意，他不愿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他认为他这样职业的人就应该居于幕后，但是杂志主编之一是他大学同学，不好拂了老同学面子，于是同意参加。
　　酒会上，周明义低调地出现，与老友打过招呼之后便取了一杯酒，静静地站在一角，观看都会众生百态。突然，旁边一阵喧哗吵嚷，他转过头想看个究竟。
　　尹安然今天是奉命混进酒会来拍照的。
　　临行前，编辑交待过：“你只管拍，看到的都拍下来，一定有精彩的，就算不精彩，我们也会让它精彩起来。”
　　尹安然换了西装，带好小小微型数码相机，扮作公司金领的模样来到酒会。他看到有大批同行等在酒店的门外，在拍摄进出大门的人，而他则按照预先安排好的计划，悄悄转过街角走向酒店的后门。
　　进入到酒会的会场之后起初一切安好，尹安然做不经意状四处游走，不时用小小相机悄悄地拍照。可是不知怎么的有人注意到了他，跟近来然后大力一扯，低喝：“你在干什么？”
　　尹安然几乎被拉倒，挣扎着回身一看，是个保镖模样的人，他急忙演戏：“请问你有什么事？”他心砰砰跳。在这里被识破，那可糗大了。
　　“我认得你，你是周刊记者。”
　　一听此话，周围人士马上侧目。
　　“你认错人了。”尹安然强作镇定。
　　“不会错，我记得你的样子，前几天还同你到过警署。”两个人争论的同时，酒会的工作人员闻声已经走了过来并且伸手来拉尹安然。
　　尹安然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护着相机，一面分辩，“不是，不是。”
　　空气中火药味渐浓。
　　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突然加入混乱局面，“什么事？”
　　尹安然一回头，是周明义。
　　周明义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淡淡笑意看着围过来的人群，“安然，怎么了？”同时他伸出手来，只轻轻一格，就挡开了工作人员抓着尹安然的手，把他拉到他的身边。
　　“请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周明义微笑着，褐色的眼眸似融化的烟水晶般，亮的灼人，环视众人。
　　“他，他是狗仔队。”
　　周明义微微一笑，“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这是我弟弟，他同我一起来的。”他口中礼貌地说着，眼神扫向刚才说话的人。
　　这时，晚会主办方之一——杂志的主编赶了过来，听到周明义的话不由问：“明义，你几时有个弟弟？”
　　周明义向主编微笑道：“家父跟他母亲结婚了，他现在确实是我的弟弟。”说罢，周明义看着周围的几个仍带着疑惑眼神的人，“我想你们一定是误会了。”
　　“啊，误会，误会。”马上有人出面打圆场。
　　风波就这样平息掉。
　　客人们四散开来，尹安然松一口气，手在口袋内握紧相机。
　　主编看看尹安然，又看看周明义，“……弟弟？”
　　“怎么，不信？”周明义笑说。
　　“信，怎么不信。你总不会拿自家老爷子开玩笑。伯父再婚，恭喜。你怎么也不通知我们。”
　　“我父亲不打算宣扬，只想静静享几年晚福。”
　　“抱歉抱歉，误会你弟弟了，别介意啊。有些人就是太敏感，老以为有人拍他。”主编拍拍周明义的肩，又赶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周明义把尹安然带到一个角落，上下打量他的衣着，然后噗地一笑，“哪儿借来的衣服，这么不合身。难怪别人认出你来。”
　　尹安然瞪周明义一眼，“难道还买新的不成，一年也不穿一次的。”
　　“你怎么进来的，没有请贴可过不了关。”
　　尹安然挠挠头发，小声说道：“翻窗户。”
　　“哗。”
　　“事先买通了酒店清洁人员，替我开了一扇窗，从后院翻进来，然后换了衣服进大堂。”知道瞒不住他，尹安然干脆直说。
　　“厉害。”周明义点头，“我得叫我们公司的保安当心。”
　　“喂。”
　　“打算怎么办？”周明义问道。
　　“怎么办，当然是和你一起离开。送佛送到西，你带我在场子里走一走，让我拍完。”
　　“我？”周明义反问。
　　“当然是你，不然是谁。我们的关系已经曝光了，我还怕不成，索性做到十足好了。”
　　周明义笑道：“看来我不配合是不行了。”
　　“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尹安然心里有小小的得意。
　　跟随在周明义身边的时候，尹安然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他穿着合身的订制西装，白金镶钻的袖扣，另有一只白金钻表，搭配的极为大方，真是十分人才衬十分衣裳。
　　“你去当模特一定是顶级的。”尹安然衷心地说。他认得不少男模特，他们绝然不会有周明义这种浑然天成的雍容内敛并而极具智慧与震憾力的风度。
　　“这是你第二次这样形容我，我可不认为这是恭维。”周明义仍然嘴角带笑。
　　“喂，我看到柯凯伦向你搭讪。”尹安然在周明义的耳畔八卦般地小声问道。
　　“谁？”周明义对今晚向他搭讪的陌生人没有印象。
　　“柯凯伦，是个女明星，现下是罗世耀的女朋友。”
　　周明义顿时笑了，摇摇头说道：“我不认识她，也没有印象。别人八卦不妨，你不能，你是我弟弟，一说出去就成真的了。我可不希望罗世耀误会我。”
　　“你怕？”尹安然睁大眼睛，“你不会同他比拼一番，上演一出都市好剧？”他八卦记者的本色暴露无疑。
　　“当然不。”周明义立刻拒绝道。
　　“她是本市现在最红的美人之一。”
　　周明义笑着又摇了摇头。
　　“你只结交著名大银行的高级金领女？”尹安然问，他突然很想知道。
　　周明义否认，“不，我们只是朋友，我不想把关系搞得那样复杂，对方要误会我没有办法，我自认结识之初已经明示暗示过并无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
　　“那为什么……”
　　周明义打断尹安然的问话，温和的声音说道：“安然，这个问题不宜在这里谈论。”
　　尹安然闭了口。他跟在周明义身后，在酒会上环场一周，然后功成身退，由周明义将他带出了酒会的大厅。
　　当周明义应酬完毕回到宁静路的家中，尹安然把在酒会上拍下来的照片拿给他看。
　　看着数码相机的屏幕，周明义又转脸看了尹安然一眼，“这就算是摄影吗？”
　　尹安然愣了片刻，靠在沙发背上，“现在就算是吧。不然还怎么样？难道你还要求我们狗仔队去拍艺术照不成。”
　　周明义手抚着下巴想了想，“唔，拍写真不错的，还能看个过瘾。我认为这个选择不错。”
　　尹安然突然地涨红了面孔，“我不是那种人。”
　　周明义抬头摸摸尹安然的头发，“我知道。”
　　尹安然低头看着照片，突然叹息。
　　“安然，你有没有想过去进修一下摄影技术。”周明义问。
　　尹安然摇摇头。
　　“为什么。你如果不是喜欢拍照，就不会选这个当职业了，难道你不希望做的更好，成为业内精英。”
　　尹安然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睨着周明义，“只有你才会这么想吧。”
　　“怎么说？”
　　“拍到你所谓的地步，称为艺术，那是要靠天份的，后天努力固然重要，天份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我不认为我有那样高的天份，我也就是普通的水准。”
　　“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我当然了解我有几斤几两。”尹安然看着周明义，以退为进，“你呢？你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买股票时，是凭感觉，还是凭技术分析？”
　　“都有。”周明义点点头，“都有。”
　　“真的吗？真的有人看技术分析，听说那是全然无用的。那些大学里教证券投资分析的老师自己统统不买股票的，因为人人都知道理论与实际是两回事。”
　　周明义呵地笑了，“你也知道。”
　　尹安然点头，“当然，这是本市最著名土产之一，谁不知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判断的。”
　　“我么，”周明义以手撑脸，沉吟一下，“我承认，我在这方面是有点天份的，我的感觉往往特别准。不过我一定会做分析，其实，操控股市绝非易事，因为大盘在背后投入的金钱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天文数字，所以也不是一个人控制的了的，但是要操纵其中的一部分或一小部分则完全有可能。不过所有人都应当明白，政府也是操控人之一。”
　　“你怎么在其中赚钱？”
　　“我？”
　　“对，你个人。你白手起家，看周伯伯样子不会是很有钱的人，那么你的第一桶金是怎么得来的？”尹安然真的想知道。
　　“我？”周明义反问着，想一想，站起身，“夜了，休息吧。”
　　尹安然自沙发上跪起身，一手扯住周明义的衣袖，“不行，一定要告诉我。”
　　周明义拉开尹安然的手，“睡觉去，明天还要上班。”
　　尹安然拉住周明义衣角不放，不住摇动他的手臂，“说吧，说吧，告诉我。”一副撒娇的模样。
　　周明义回身盯着尹安然，深褐色的明眸让尹安然突然一怔。
　　“你真的想知道？”明亮的声线转为低沉，有丝丝暗哑，听在耳朵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尹安然突然地涨红了脸，不知再要说什么。
　　周明义返身坐回原处，“我告诉你。”
　　尹安然在沙发上跪坐着，睁大眼睛聆听。
　　“我一进大学就毛遂自荐，进入万凯当助理，其实就是不拿薪水的勤杂工，但是我可以学到的是再多钱也买不回来的经验。后来我成为投资助理。我在走势最低谷时，买入某几只股票，然后利用客户的资金，抬高它们的价格，再抛出，客户和我都赚了钱，皆大欢喜。”
　　尹安然眨着眼睛，一脸困惑。
　　“不明白吗？”
　　“明白，但是那能赚多少，你的本钱少啊。”
　　周明义伸手，揉乱尹安然的头发，“积少成多。并且，我并不是只这一招。”
　　“还有什么？”
　　周明义捏捏尹安然的脸，“秘密。”然后转身走开。
　　尹安然一个人在沙发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