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饭三顿

1、亲疏轻重

　　灵州云家风火堂，族长云浩正捏着一份邸报对人发火。

　　“一群废物，一个月时间连个名字都查不出来，我养你们有屁用！”云浩平日温文尔雅，现在受了刺激突暴粗口，惊得早已经跪倒的人差不多全趴在了地上。

　　云家风火堂以收集情报“多、快、准”出名，风火堂堂主云橙还曾经夸下海口，天下没有风火堂查不到的秘密，也没有风火堂会错过的趣闻。可这一回，族长要风火堂查青龙山庄庄主的资料，结果风火堂花了一个月时间连屁大的消息都没找到一点，当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云浩捏着邸报手指“嘎嘎”响，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自己却对敌手一无所知，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了“一代宗师”的心口。

　　半晌之后，风火堂厚实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走进来一个满头大汗一身狼狈的中年人。云浩抬起头悠悠看他一眼，在灰头土脸之中依稀辨明了来人的相貌便毫不留情出语讽刺：“六哥果然风火啊。”

　　“我这不是刚拿到消息嘛，死活赶回来，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你倒还笑话我。”云橙悻悻作态，乌黑的唇憋着，两只眼睛却眯着，胡子因憋笑而一抖一抖。

　　云浩冷着脸狠狠瞪一眼，云橙嘴角一弯得意笑起来，手中一份崭新邸报献宝似的递过去，一双精明的眼睛还在云浩脸上胡乱转悠。云浩懒洋洋看云橙一眼，继而翻开邸报仔细看起来，看着看着面上表情变得非常奇怪。

　　这邸报与前一份实在差太远，不过隔了几个时辰，一份上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另一份上却洋洋洒洒把人家爱吃什么菜都写了一清二楚。云浩“啪”一声合上邸报，云橙这是故意耍着他玩呢。

　　“这次办的事儿，您老可还满意？”云橙一脸谄媚，看见云浩如意料中般虎着一张脸心里更是乐呵。云浩心里闷闷，论尊卑云橙敬称没什么错，但云橙好歹比他还大上五六岁，一句“您老”叫得他浑身的不自在。

　　云浩鼻子里哼哼，虽然自己又被耍了一回，但云橙毕竟在限期之内将事情办好了，他找不到发火的理由。云浩甩甩手，指着一地匍匐得似蜥蜴般的人道：“都起来吧，以后办事上心点，别等到了限期只知道磕头。”众人唯唯诺诺，云橙笑意盈眸。

　　“掌门让你们走了还不滚，等着吃香喝辣？”云橙顺脚踢了面前的人，在一群憋屈许久的人面前大耍威风，众人得了空赶紧如赶着投胎似地退了出去。

　　“现在你可以说了，你到底怀什么主意。”云浩看人远去又将邸报拿起，伸到云橙面前扬了扬。

　　云橙一探将东西抢在自己手里，宝贝似护在心口一边狡辩道：“说什么？我哪敢怀什么主意？这可是你要我去做的，就算是别有目的，那也是你。”

　　一个月之前，不屑进风火堂的云浩找了云橙，要云橙办一件事，当时可是神秘得要紧。云浩对云橙这般见缝插针的嘲弄颇觉不爽，故随手捡了桌上一个黄澄澄的柚子朝云橙砸去，边骂道：“若你没主意，为何先让他们弄了份假报？若你没主意，何必故意在我面前耍威风？”

　　云橙“呵呵”笑着却是不去回答，这样的话云浩早已经说过千八百遍了，他是不屑于争辩的。看见柚子飞来，云橙伸手随意接住，悠然自得扒开了掰下一瓣儿往嘴里送。不想嘴唇边上沾了些泥土连带入了口，浑臭得他连吐了几口口水。

　　云浩见此景象觉得好笑，更是解了气，便故意嘲讽道：“瞧你都饿成这样了，要不要我给你备点吃食？不过照你着状况，我看还是得好好梳洗梳洗，否则……”话说一半，别有意味瞧着。

　　云橙自然恼怒，瞪了一眼正欲发作却想起得意之事，便坦然受之，并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可是有儿子孝顺着呢，饿不着。”

　　“你有儿子我就没有？”提起儿子，云浩颇觉头疼，由云橙挑起话头更甚。

　　云橙果然得意，处于讥讽：“你儿子？你指望他还饿死呢！你倒是说说，多大个人了都会干些什么？”眉头跳动，趁着灰一块黄一块的脸甚是滑稽。

　　云浩脸色果然不好，彷如吞了只活苍蝇一般。云橙似是不满意，只继续浑说：“诶，你说吧，哪有云家人要文么秀才也考不中，要武么拿把剑还哆嗦，啧啧，活着干啥嘛……”

　　“闭嘴！”云橙话说得过了，云浩激恼起来拂袖将一桌子的东西扫荡在地上，指着云橙一句断喝。

　　云橙张着嘴呆呆愣住，眼睛却不住往地上一堆“砸碎”望去。云浩觉察他走神，也往地上看去，却在几份谍报之中看见了一张字如蚊蝇的纸条。云浩皱眉俯身去捡，云橙扑过去率先抢去一口吞掉，咽了几口口水才装傻充愣般看面沉如水的云浩。

　　“什么东西。”云浩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问，云橙这么紧张一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嘿嘿！是人都该有秘密的是不是？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云橙凑近几步，谄着脸讨好，面色娇羞如小儿女情态，直看得云浩浑身起了疙瘩。

　　云浩一抬袖子把人甩出些距离，“哼”了声道：“少个我装样子，你院子里女人还不够多吗？说实话，你是不是跟老疯子私下来往！”

　　云橙悻悻缩了脖子，两只手搓了搓道：“我还问你怎么了呢！你不是一直知道青龙山庄庄主的是风子阳的吗，干嘛还要我去查？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人比你更了解他的。”

　　“要是青龙山庄庄主还是那个老疯子，我要你查个屁。”云浩指着云橙手中邸报气恼道，“你上面不是也写了，现任青龙山庄庄主是风轻尘，是那个老疯子的徒弟！”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还不成？”云橙无奈摇头，心里却知道再玩下去这位铁血辣手的老大可真要杀人了。云橙把邸报递给云浩，认真道：“那是铮儿潜入山庄打探来的消息，我没有看过才未销毁。这份邸报都是铮儿做的，你瞧瞧仔细，有没有觉得奇怪？”

　　“哼！你指使儿子倒是舒坦，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说声？”云浩虽对云橙私自派云铮卧底不满却也找不到责备的理由，只接过云橙手里的邸报再次仔细瞧起来。

　　云浩渐渐面色发黑，脊背“嗖嗖”凉气直透。邸报中有关云家的消息与事实不差分毫，让云浩觉得可怕的是其中有些云铮是完全不可能知道的。如此说来，云铮有可能已被敌手发现，甚至被他们控制。云浩看云橙，云橙正色点头，云铮的确失去联系了，这份邸报是青龙山庄的护院送来。

　　“你这番样子可是去青龙山庄找铮儿了？”云浩思忖，以云橙能耐要弄成这副摸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云橙点头，也不顾争个气长志短仔细道：“我吩咐铮儿亲自将消息交给我，他不能出现必定是出了事。”

　　“那你可有什么结果？”云浩知晓云橙此言不假，也隐隐担心起来，毕竟这云铮还是云家希望所在，三月之后的屠龙令也要靠云铮去夺。

　　云橙显然有些气馁，垂下头来叹道：“我连铮儿在哪里都不知道，才进了一重院子便中了埋伏。”

　　“你连二院都进不了？”云浩亦是惊讶，自己虽与前庄主相熟却对青龙山庄知之甚少，而那一份邸报却也心知肚明作了废。

　　“是，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一条命就糟蹋在那儿了。”云橙恨恨捏了拳，目光中也翻出了精光，“要说青龙山庄是寻常商家，打死我都不相信。寻常商家谁敢在院子里埋炸药！”

　　火药乃是烈物，朝廷一直不允私家制备，并将其列入了军备之中。云浩面色凝重，疑道：“如此说来，这一次云家可算是遇到了一个劲敌。”

　　云橙默然不语，这青龙山庄可不能按劲敌算。云浩突然望向云橙，审问般道：“若青龙山庄有此实力，而你又发现了它的秘密，你又是如何安全离开的？还有，对方怎么对云家如此了解？”云浩手中扬了邸报，没有内奸他不信以凡人之力可以将云家秘密探查如此明白。

　　云橙污浊之下的脸色煞白，惊呼道：“你怀疑我是内奸？”

　　“你最可疑！”云浩毫不掩饰，直逼着云橙，他不允许任何人心生异心，尤其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奸细。

　　云橙一跺脚，飞散的头发跟着颤动了，一副模样似是抓狂，“要我是内奸我把儿子派去卧底做什么？等着让你发现是不是？你我这么多年兄弟，你该知道我有没有那么笨！”

　　“你是不是那么笨我倒还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以你眼高于顶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去做走狗这种犯贱的事情。”云浩本未怀疑云橙，只是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心中却起了疑心，不过言语之中反而说得如同相信了他一般。

　　云橙脸色青红交加，云浩又加了句“你一直想要族长的位置，别以为我不知道。”，云橙这才作出一副悻悻的模样来。

　　“不过……内奸是一定有的，这件事还是要劳烦六哥了，至于铮儿那边我去想办法吧。”云浩说得真诚，云橙张了嘴想要反驳，话却说不出口，毕竟风火堂只是负责探查消息罢了。

　　云浩未听云橙抗议，回头看一眼正好见云橙一脸隐忍，嘴角浮出些冷笑。正要转身之际，一团绿影往他身上撞来，云浩习惯性一脚踢开，仔细一看竟是个小厮。

　　“小路子你作死！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云浩出了风火堂，到了小路子边上站定，嘴上虽然骂着心里却是担心不已。小路子是儿子身边的小厮，平日里形影不离跟着，这时候如此着急找他，只怕是那混小子又惹出了什么事。

　　小路子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行礼便大声嚷嚷：“老爷不好了，少爷在翠红楼和知府公子打起来了！”

　　云浩眉头皱皱，什么叫老爷不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话听到后面云浩也不禁头疼起来，果然是不好了。

　　云橙听见外面大喊悠哉跟出来，瞅着云浩笑道：“儿子惹祸，你还不赶紧去收拾？去晚了可没人担保你那心尖儿能够不少胳膊不缺腿的回来。”

　　云橙悠哉迈着八字步离开，与一身狼狈极其不符，小路子正觉得好笑，却听云浩一声怒喝：“叫你乱喊！还不带路，要是出什么事我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