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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千机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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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人都已经走完了,苏洛洛这才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她小跑几步上前,凑到裴恣面前:“你没事吧?”
少年猝不及防地对上苏洛洛关切的目光,下意识别开视线:“无碍。”
浓重的血腥味气迎面而来,她目光下落,昨日才包扎的伤口,今日又都裂开了。
少年的身影摇摇欲坠,面孔近乎透明,鲜血自伤口溢出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地,在晶莹透白的积雪上绽出一朵朵红梅,让人触目心惊。
苏洛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昨日裴恣就去了半条命,就算是身体健壮之人,血也不是这么流的。
一把抓住少年冰凉的手腕,她道:“跟我回去。”
裴恣的目光安静地落在被苏洛洛握住的手腕上,而后又垂下眼眸:“不劳小师姐费心。”
苏洛洛一时有些绷不住原身那张寡淡冷漠的面孔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少年抬头,消瘦而又清隽的面容暴露在苏洛洛的视线之下,他声音平静,勾了勾唇角:“裴恣为世人所弃,死了倒也算解脱。”
苏洛洛倏地对上那人的眼瞳。
——漆黑、幽深,如一池暗潮涌动的潭水,无尽凄凉,仿佛想将人拖拽,沉溺其中。
心头一紧,苏洛洛猛然回神,口气强硬道:“跟我走!”
少女面上含着几分薄怒,裴恣眨了眨眼,心下一片迷茫。
最终苏洛洛还是带走了裴恣。二人穿过临近小道,前往寻找最近的传送阵法。
为了避免牵扯伤口,裴恣走得很慢,瞧见苏洛洛跟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他眼中生出几分古怪之色:“为何不御剑。”
苏洛洛也无意隐瞒:“我不会。”
御剑本是入门弟子必学术法,云椤身为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却不会御剑,如同直接将自己的弱点告之别人。
少年垂下眼睫,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为何要告诉我?”
苏洛洛一脸莫名其妙:“……”
不是他自己问的吗?
“你可以不答的。”他轻声道。
“……”
就在两人谈话间,苏洛洛很快寻到了玉瑶子设下的传送阵。
最初,苏洛洛还想着若是正面碰上玉瑶子,解释起来浪费时间,好在这时那人并不在留青峰。
她连忙架起裴恣带入自己房内。
翻箱倒柜召出一堆伤药后,苏洛洛抱着这些东西走到少年面前,开口很是干脆。
“脱吧。”
“……”少年面上虽平静如水,但私下却悄悄捏住了衣角。
话音方落,苏洛洛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她轻咳两声,晃动着手中的药瓶,补充道:“上药。”
裴恣的神情看着似乎有些犹豫,苏洛洛自然知道他心中防备,可这伤怕是不能再拖了。
“昨日又不是没见过,你若不愿,我就自己动手了。”
苏洛洛作势就要上前。
裴恣慌乱地拽住自己的衣服,语气中多了几分局促:“我自己来。”
对方年纪还小,小身板确实没什么可看,可盯着人家脱衣服还是不太妥当,思及这里,苏洛洛转过身去,却无意间瞥见少年红得几乎快滴血的耳垂。
她神情一松,微不可察地抿唇而笑。
苏洛洛给的伤药,药性并不算温和,过程中难免会刺激到伤口。昨日裴恣昏迷过去,失去知觉倒也没什么,可今日他是清醒着,恐怕得受不少罪。
他咬紧牙关,疼出一身冷汗,可从头到尾愣是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苏洛洛见此只能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及时替他止住了血。
堆放在一旁的衣衫沾染了血迹,更是划出了不少痕迹,已经不能再穿了。
苏洛洛巡视一圈,也只找到了堆在箱中清一色窄腰的女弟子校服。
她回头看了一眼盘坐床榻之上的裴恣。少年身形削薄,眉目清秀,虽看似孱弱无害,但倔强得厉害。
苏洛洛有些出神,若要让他穿女装,等到未来裴恣羽翼丰满时,灭世前的第一步应该便是先灭了她吧?
恰在这时,院中传出了几声动响,想必是玉瑶子回来了,苏洛洛赶忙跑去找人借衣服。
与师父交代了缘由后,玉瑶子很是爽快地翻出箱底那些不太合身从未穿过的衣裳,叫她都拿了过去。
裴恣换好衣裳从屋中走出。
苏洛洛闻声回头,只见少年身着白衣,散乱的乌丝已然束起,眉眼清隽,长身玉立。
玉瑶子的衣裳虽看似轻薄,却也御寒,望着袖口精致的丝线,裴恣早已习惯饥寒,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如今伤口未愈,又留了不少血,裴恣还有些站不稳,只能坐在一旁休息。
望着那个忙里忙外的身影,少年半垂着眉眼,忽然道:“我没有东西能给你。”
苏洛洛端着水盆擦拭地上滴落的血迹,听到那人声音,她诧异回头,想起那日见到的光秃秃的小院子,她拧干手中的方巾搁在一旁:“这个我自然知道。”
抿紧唇瓣,裴恣犹豫许久,一字一句从齿缝蹦出:“听闻小师姐长年闭关修炼,鲜少接触外界,怕是不知我、我是……”
“你是林怡师姑与上届魔尊裴辛之子。”不等裴恣把话说完,苏洛洛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少年神色颇显惊慌:“你明知此事,为何还要帮我?”
他声音一顿,又道,“我是罪人,没有人希望我活着。”
母亲离世、父亲失踪,三界混乱。消失之人虽受唾骂,但他们依旧无可奈何。
可活着的人,被留下的人却是用来恕罪的。
所有人都将过失问罪于他。时间久了,就连裴恣自己也以为这些都是他的错。
“你既没杀人,也没放火,又有什么错?”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苏洛洛道,“我救你两回了,难道不是想叫你活吗?”
少年错愕抬眸,一时间忘记自己厌恶旁人的触碰之事,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师娘的呼喊声,苏洛洛朝他招了招手:“走吧,师娘喊我们吃饭了。”
裴恣兀立原地。
瞧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半哄半劝:“我已经和师父师娘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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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青峰前厅。
好在此次下厨的是师娘,这才没将屋子弄得一团糟。
裴恣拘束地坐在角落,盯着手中的碗筷有些愣神。
米饭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滚烫的温度沿着碗壁传入他的指腹,让裴恣感到有些不太真切。
最后,还是苏洛洛发现他的手都被烫得红,才叫他撒了手。
原书只提到过玉瑶子对裴恣并无成见,还替他解过几次围,对于师娘的态度从未提及。
好在师娘心善,也亦是如此。
为裴恣寻衣服时,苏洛洛只是和师父师娘说救下一个被众人欺辱的小弟子,师娘刚开始只是以为是弟子之间发生的口角,可瞧见裴恣的模样,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听完苏洛洛所述,师娘心疼得紧,不住地往裴恣碗里夹菜。
瞧着孩子有些怕生,师娘也不逼他,转而开始给苏洛洛夹菜,又问了些事,意图缓解气氛。
说到最后,师娘又忍不住叮嘱道:“椤儿,你这次说什么也得在留青峰呆上几个月,别再闭关了。同辈弟子中就你最给你师父省心,该多给他找点事做才对,你年纪还小,修炼时就算偶尔偷一点懒也没关系,无需太刻苦。”
其他峰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下面弟子调皮捣蛋,不学无术;而留青峰就不一样了,原身云椤太过用功了,完全不用师父教。
不过玉瑶子本就喜欢清闲,对此事自然没有成见,可却让师娘看不下去了。
玉瑶子捧着碗,摇头晃脑,他一边伸筷夹鸡腿,一边小声抗议:“我看这样不挺好。”
师娘瞧他不长进,回头瞪了他一眼,顺带拦下他的筷:“没有你的份。”
玉瑶子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哀叹几声“夫人偏心”。
裴恣抵触情绪终于在这对夫妻的拌嘴的活跃气氛中,终于有所松动。苏洛洛见此这才松了口气。
既然裴恣来了,便不能让人给走了。
苏洛洛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师父。”
抢了夫人鸡腿的玉瑶子心情甚好,他晃动着酒盏,抿了一小口:“何事?”
“我想裴恣当我师弟。”
“铮——”
玉瑶子手中的酒盏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夫妻二人齐齐抬头,诧异地望向她。
少年垂下眼帘,盯着地上碎裂的酒盏,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玉瑶子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恣,笑面上难得有了严肃之意,他喟然长叹:“椤儿,我并非是不愿意收他为徒,只是裴恣他灵根损毁,筋脉堵塞,身体也比一般人还要孱弱,无法直接用灵力强行打通,此生怕是难以踏入仙途。”
袖下的指骨微微泛白,少年依旧沉默着。
玉瑶子的话确实是真,原书也提到过他确实有意想留下过裴恣,却因裴恣无法修炼最终放弃。
可苏洛洛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若是能让裴恣早几年步入仙途,能让他在府学宫以前就得到玉瑶子的庇佑,能改变的不只是一星半点。
“若是我有办法让他修复灵根呢?”
原书中裴恣因在前往泽明学宫时误入昆山雪域,偶然得到了一株灵草,此后便开始修炼了。
“千机白。”
玉瑶子神情一凛:“传言,千机白确实能够修复灵根的逆天之效,只是这下落却不得而知。”
“昆山雪域。”苏洛洛毫不犹豫。
玉瑶子诧异道:“你又怎么知道它的下落。”
“弟子在一本古籍中所见。”
原身是出了名的“三好学生”,平日除了修炼,就喜欢钻各种藏着各种上百年宗卷的藏书阁,知道一些秘闻也不足为奇。
“若你能寻到,也并非不可。”
玉瑶子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趁人不备拿起筷子夹起最后一只鸡腿飞快地放入自己碗里,倏地换上一副嬉皮笑面,“椤儿聪慧好学,倒是与为师十分相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