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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八十个桂花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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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晞只见微鞠着的粉紫襦裙一下就从眼前消失,钻入了一方车门大小的暮色天际中。
他面上还是那副对着李姝的委屈模样,但斜靠在车窗上的劲瘦腰背已经完全坐直了起来,还只身随着倩影摇曳的方向跟上去。
“长公主,你终于下来了。我见着天色已晚,便让人备了一碗清淡小粥。不如,你现在就尝尝?”
衣袂翩然,药香浮动。就在李姝双脚刚触着锃亮的青石板时,那道欢喜若狂的嗓音就追了上来,还直接挡在她眼前。
李姝匆匆扫过一身黑得发亮的玄色衣裳,随即就给身侧的墨梅递了个眼神。她不想喝药,更不想看到这个邋里邋遢的小药罐。
墨梅得了令,仅朝着萧遥一个欠身,就快速道:“还请小侯爷见谅,长公主今日在路上遇了险,身子颇为不快,恐是吃不下任何东西。”
吃不下任何东西,那他守了两个时辰的药膳怎么办?萧遥提着手中的食盒愣了愣,不想面前的人瞬间就从他身侧绕了过去。
“长公主,这碟桂花糕可还要?我见你方才在车上吃得欢,便顺手端了下来。”
萧遥听着声就猛然一个转身,他动鼻嗅了嗅风中的残存桂花香,才惊觉自己又被她给糊弄住。
她连香腻甜入味的桂花糕都吃得,如何就喝不下一碗清淡小粥了?
“长公主,你给我站住。我今日可是得了皇上的圣旨才过来的,为期整整一个月,给长公主调理好近日受惊不已的身体。”
整整一个月?父皇到底是听信了谁的谗言,才会让小药罐这个外男,在自己这个刚迎了驸马的长公主府上,待一个月?
李姝稍稍顿住步子,而一前一后的人影就立马跟了上来。
“长公主,这位便是你的多年好友,萧公子吗?”李晞朝着正对面的萧遥微微低头颔首,双手掌心上还奉有一碟金黄飘香的桂花糕。
“你是?”
萧遥对着行礼的蓝色身姿迟疑了下,但一回想起熟悉的男子嗓音,就立即惊叹道:“你就是长公主在猎场上找的驸马。
我听说你徒手杀了头饿狼,才入了长公主的眼。但我今日一见,才知长公主的眼光依旧不俗啊。”
依旧,不俗。那就是说,在他之前,长公主还看中了别的人。李晞面上浅笑不语,还将双手托住的瓷碟缓缓送了出去。
鸦羽覆着的丹凤眼垂然收敛,略有上扬的嘴角也停得恰到好处。“长公主,这桂花糕,你可还要?我见你……”
“不用了,本宫这一路上,吃得颇有些腻了。”李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她看向他的星点笑意,更是噙满了眼底的怒气。
宋长渊,你还真是有帝王之才,仅仅三言两语,就把她逼得胡话连连。
她吃了什么横空出世的桂花糕,那分明就是他和小药罐合起伙来,不让自己进府去。
她想都不用想,以小药罐的药痴脑袋,只要知道她已经吃了桂花糕,就会一个劲让自己喝粥再吃药。
可宋长渊是为什么?他今日和小药罐才第一次见,前世也没见两人的关系有多好。
想起这,李姝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十分不情愿的目光流转在萧遥的食盒上。
前世宋长渊在她府上时,还是很乖巧懂事的,从来不会逼她喝什么药。甚至有好些日子,他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替自己喝下一碗苦涩至极的黝黑汤药。
“长公主,你既然吃桂花糕吃腻了,那就等片刻之后再喝一碗清淡小粥。
我还将药膳都放在你院子的小厨房内,只要你就寝前,让墨梅为你用上一些即可。”
果然不出她所料,小药罐那见缝插针的行径,真是越来越熟练了。李姝亲眼见墨梅把食盒接住,那颗急着回府的心也彻底消停下来。
她不舒坦了,那宋长渊就更别想舒坦。况且,要不是他捧着莫须有的桂花糕喊住她,自己早就进院子歇下。
“驸马。”李姝轻声唤着,一双扑闪如星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他。
“既然驸马和萧小侯爷一见如故,那就你随着小侯爷去药庐听一听,他这些年写药方子的趣事。刚好现在天色已晚,你二人都还未用晚膳。”
软音稍停,李姝狠狠地扫了眼宋长渊端着的桂花糕,继而就笑着说:“那本宫就赐你们每人十碟桂花糕,每碟八个。
只要这十碟桂花糕不见底,你俩就别想走出药庐。又或者,你们都别想再进药庐。”
李姝的话尾高音是对着萧遥说的,因为她知道药庐就是小药罐的命门,他是不可能抛弃药庐的。
所以,宋长渊就只能随着小药罐,把那八十个桂花糕硬生生吃完。
“八十个桂花糕,长公主你是想要我的命吧?”萧遥本就是藏不住事的性子,经李姝这么一恐吓,他直接就炸了起来。
“嗯,本宫就是想要你的命。”
她毫不遮掩地应了声,手上还明目张胆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在萧遥眼前摇晃来回。
她非要好好地吓唬他不可,最好他能一个忍不住,就跑回宣平侯府了。
“如此小小的一个桂花糕,怎么会要你萧小侯爷的命。”
李姝渐渐停了手上动作,而余光里的视野,全然都被一张波澜不惊的俊朗面颊占满。
他一双丹凤眼淡然止水,就好像待会要吃着八十个桂花糕的人,不是他宋长渊一样。
他那事不关己的从容模样,像极了自己把一记重拳打进棉花,轻飘飘的,什么也没有得到。
金黄一抹突然又出现在萧遥眼前,而他听着李姝的声音,像是比之前更冷了些。
“你都敢拿着我父皇的圣旨来压着本宫了,还有什么敢要了你的命。是吧,本宫的驸马?”
还有什么敢要了你的命,本宫的驸马。这话,好似是她对自己说的?
李晞猛然从放空的目光中回神,但他还未看清她的动作,一块冒着甜腻的桂花糕就触不及防地砸在他胸膛上。
他好像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在她和她的多年好友交谈打趣时,稍稍将视线挪开了些。
随着话音落,萧遥就一脸错愕地看着那块桂花糕,簌簌从蓝色衣襟前滚落。
一道闷声是被砸出来的,而那块碎得四分五裂的桂花糕,已经被李晞伸着瓷碟接住了。
刹那间,回过神来的萧遥更愣住了。尤其是周身的死一样静谧,让他不得不看了眼墨梅。
这位驸马不是长公主她自己找的吗,怎么还当着他的面,就往驸马砸去?长公主之前也不爱喝药,但也没有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而墨梅压根就不搭理他,只一脸恭敬无比地守着李姝,也不管这位驸马是不是又被长公主给欺负了。
难道这驸马是皇上给长公主赐下的?萧遥狐疑着。
不对,他很肯定自己听到那两个宫人说,长公主在秋猎上寻了个驸马,还向皇上皇后下跪求旨来着。
“长公主,奴知道了。”
伴随着温顺的低沉嗓音,李晞将整个脑袋都埋在身前,只剩下几缕乌黑碎发冲着上方的她。
而在李姝看不见的阴翳之下,他的低垂眼眸更是连眨都没有眨。原来,她待自己没有什么不同。
她不仅能在自己面前狠狠地砸林濮阳,也能在萧公子这个多年好友的眼前,以同样的法子砸他。
“长公主,你不会真在斗兽场上要了个奴隶做驸马吧?”
奴?听着声的萧遥再也忍不住了,瞪大一双眼,把李晞从上到下都打量了遍。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宫人的话,没想到……
“怎么,不行?本宫又不是非林相不可。而且你一天瞎嚷嚷什么,本宫的驸马有名字,叫李晞。”
李姝本不想回萧遥的话,但她怎么看着宋长渊的头顶发旋,就怎么不舒服。
明明是他先拿着一碟桂花糕逼自己,还做出那副不可一世的清冷模样。为何她现在还不舒服了?
“李……李晞?”
萧遥刚重复着李姝的话出声,就立马用双手捂住了嘴,只剩瞪大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
长公主莫不是被林濮阳气昏了头,才会给一个奴隶赐上皇家的姓?而且她这又罚又砸的,也不像是喜欢驸马的模样。
须臾,李姝实在被他看得烦了,而且宋长渊的脑袋也还在她眼前垂着。
光影渐长,黄昏的绯红霞光也慢慢倒映在躬身的蓝衣后背上。他看着那块碎的桂花糕这么久,难道是真的饿了?想去药庐吃桂花糕?
李姝若有所思地瞥了萧遥一眼,就是他要逼着自己喝药的。
“小药罐你不用再看了,也不用琢磨着给我开药方子。本宫现在清醒得很,更不是被林相气昏了头。”
余音未散之际,李姝想都没想就用纤细柔荑挑起了清瘦白皙的下颌,“他,李晞,就是我的驸马,这辈子都是。”
杏眸猛然对上一双仰着的丹凤眼,尤其那眉眼,还是她曾经所痴迷的。
一瞬息,李姝只觉自己的指腹有些发烫,但还不等她仔细深想,滑嫩指尖上的粗砺就开始变得又红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