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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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问津二中附近下了一场天气预报上没有的雨。
方行楷一桌轮到做班级卫生，等他们把地扫完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发觉下了雨。他这次倒是带了伞，于是照例拿了手机打出租回家。
雨来的又急又大，在窗外连成雾蒙蒙一片，挨着阳台的树半边没入雨雾里。雨打在窗台上，浇湿一片刚扫的地。
今觉山靠在门板上划拉手机。
下雨的傍晚很黑，就像是已经到了后半夜，今觉山的脸半张陷在手机屏幕的冷色光里。外边的雨声像是哭过的人在眨眼睛。
“走啦。”方行楷关了灯，拉上门，用手臂靠了靠今觉山的肩膀。
冷色的光向上逆流，流到方行楷的肩膀。
他们去一楼取了滑板，提在手上往外走。
地上的雨水流进下水道，又原路被呛出来，在平路上摊了一地。天上猛地一道闪电，扯开一个口子，亮堂堂的，往下丢着银色的线。
走到门口的时候，地上的水更是漫得厉害。两个人从门口的自动刷脸区检测出了门，面前有个坡，底下是一片汪洋。
保安亭锁了门，算来这时间也是饭点。
方行楷把手机拿出来，打车软件上的时间已经转了十分钟，车依旧没有来的意思。转头看向今觉山，用着不同的打车软件，显示着一样的倒计时界面。
保安亭门口有一道很长的屋檐，五六级台阶。站着等太累，于是他们决定去那里坐着等车。
方行楷把外套脱下来，垫在地上，示意今觉山坐着等。手机里的数字往后不断增加，刷新，秒变分钟，分钟变小时。
城市里多内涝，他站在保安亭门口把手上的雨伞往下戳，雨伞陷进去半个都没摸到底，就像是浮着的鱼饵。
班主任在群里发了“今夜暴雨，请各位走读同学在家学习”的通知，班级内一片欢呼。
今觉山看了一眼，顺手把消息划走。
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挤在门口的保安亭，脚缩着，手肘靠着膝盖玩手机，玩久了有一丝发疼。
今觉山把作业拿出来，放在膝盖上开始做。
软件的倒计时还在不断地增加。
方行楷把倒计时按了终止，退出了软件，他想了想距离这里最近的只有他表哥，于是他给齐靖言发了个消息。
“你现在有时间吗”
“怎么”
“下暴雨了，我在学校。”
“等我。”
保安亭的灯光开的很暗，看的模模糊糊，就像是隔着一层雾，开了磨砂特效。方行楷把手机的后置灯光打开了，在面前照出一片椭圆形的湖面似的光。
他把今觉山的脸都照亮了，高的鼻子，嘴唇翘起来像是随时在微笑。背后是阴暗天空下摇着头的树，高的带着尖尖倒刺的围墙。
语文作业是一篇作文《我的梦想》。高中的作文总是喜欢加一句话，“文体不限，诗歌除外”。
方行楷好喜欢诗，他觉得诗好美。
方行楷看着今觉山手里的纸发愣，今觉山却突然侧过头来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突然回过神，手机随着他的动作一阵大晃动，灯光闪着闪着落在远处的“湖面”上，在夜晚兀自发着光。
他说，“我爸说我以后学金融，接手他就好。”
今觉山沉默着，用笔在草稿纸上划拉，他说，“不说你爸，你有梦想吗”
雨不断的顺着屋檐往下滴，在他们脚面前聚成一股水流往下蹦。鼻子里呼吸进的都是冰冷的空气，青草味从远处飘来，明明是一个钢筋水泥满满的城市。
方行楷没说话，今觉山也没说话，只有雨在下。
方行楷叹了一口气，他说，“我想学汉语言文学。”
今觉山看着他，说，“那就学。”
方行楷看着自己的脚尖，那里已经被雨淋湿了一块布料，颜色略微暗了些。他不适地扭了一下自己的脚趾。
方行楷一直觉得自己很奇怪，很多事情做不到决绝，总是妥协。来问津二中是，学金融也是。他有时候又很叛逆，吵架一次又一次也不肯弯脊梁骨。
如果问他如何筛选，他的叛逆和妥协又都是随机，
方行楷张了张嘴，吸进一口冰冷空气，他突然有种说点什么的冲动，可是他又闭上了嘴，只用鼻子发出了一个“嗯”的音，算是回应。
大雨就这么浇下，整个世界安静得就像是只有他们，漂泊在海上。
车灯突然从远处打来，溅起两道高墙，一地碎金，驾车的人一个漂移停在保安亭门口。
车窗摇下来，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是听得到一声。
“快上车，别把我车弄脏了，弄脏了我揍你。”
方行楷当下就知道来的是齐靖言，拉起今觉山打着伞就拉开车门，一个大跨步蹬进车里，踩了齐靖言车一脚泥。
车里在放土味音乐，齐靖言把头往后一探，看见今觉山还带了个人，心里乐了，咧着嘴笑着问他。
“这位谁啊
方行楷心说不是上次给你介绍过，又忘了，该不会是老年痴呆吧。
“我朋友。”
齐靖言低头把土味音乐切掉换成钢琴曲，今觉山瞬间觉得脑子里的嗡嗡声少多了。
“还没追到啊”齐靖言说。
今觉山听了这话，一下子想起来今天早上的事情，当即转移话题，“开车别说话。”
“得嘞。”齐靖言心想给你留三分薄面，于是侧着脸盯着后视镜问道，“您二位去哪呀”
“回家。”方行楷说道。
“金丽小区。”今觉山说。
金丽小区不远，开了几步就快到了，结果路口俩标识上边四个大字“禁止通行”。
齐靖言给气的够呛，把手机丢给方行楷换路线，转着方向盘就开到了另一条道儿上往回开。
另外一条路要绕挺远，路上顺路有个加油站，齐靖言问:“不急着回家吧。”
今觉山摇摇头。
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加油站。
亮的招牌撑着天空，如果人类有最后的避难所，那应该是加油站。
齐靖言把车开进去加油，方行楷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删除消息的时候看到了□□的提醒。
“您有一位朋友生日。”
方行楷本来是不爱看这类消息的，一般是按照垃圾短信删除，但是那天他却点了进去。
生日的人就坐在他身边，头靠着车后座。
车窗外漫天大雨，砸着窗户，马路边的光勾勒出轮廓，他的睫毛都很分明。
车开进加油站，今觉山把车窗摁下来透气。
雨纷纷下坠，落了一地。光从头顶打下来，他整张脸就露出来了，就像是揭下幕布的油画。
方行楷说，“生日快乐。”
今觉山回过头，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谢谢。”
齐靖言叼着烟开了门，不点上，就叼着。听了这话就回头看，“谁生日”
方行楷指了指今觉山。
“那得好好过。”齐靖言一打方向盘，“走，哥给你过生日去。”
“那要是我生日呢。”方行楷故意呛齐靖言。
“你生日关我什么事啊”齐靖言开玩笑道，“你生日很重要吗你尽气我。”
“弟弟介意我抽烟吗”齐靖言说。
“介意。”方行楷说。
“不介意。”今觉山几乎是同时说出来这句话。
齐靖言单手点上了烟，把窗户开了，雨还是很大，往车里泼，他不在意，叼着烟开车。
开了几公里，路边看到了蛋糕店还开着门。方行楷嘴上呛齐靖言，可车一停就开门跳下去了。
蛋糕店在放儿童节的音乐，电视机里在放相应的动画，几个卡通人物卖力唱跳吸引顾客。
今觉山没有开窗，外面的画面糊成马赛克。
齐靖言的烟抽完了，也关了窗，低着头刷手机。
“挑好没”
“好了。”
方行楷举着伞，从旁边的精品店绕出来。
手里提着一个蛋糕，臂弯里夹着一个八音盒。
他侧着身子打开门钻进来，收了伞靠在车边角。他把包装拆了，把蛋糕捧出来，放在膝盖上。
齐靖言把车里的灯开了。
就是最普通的草莓蛋糕，没有特殊的图案，边角的“今觉山”三个字，歪歪扭扭像是小朋友写的，这是方行楷刚刚用奶油挤的。
“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
方行楷一根一根把蜡烛数出来，插在蛋糕上。
齐靖言本来叼着烟，把烟用左手取下来，拿远了对着窗户，探过身子，拿打火机点了蜡烛。
十八根蜡烛，十八个火星。
外面狂风大作，里面好安稳。没有灯光，只有十八根蜡烛，在黑暗里跳动着。
“许愿咯。”
方行楷趁着今觉山闭眼，借着蜡烛光打量他，却没想到他的愿许的如此快，没来得及移开视线，一下子在黑暗里和他对视。
齐靖言吐出烟来，烟在车厢里乱窜，扒着窗户消失了，掩盖住方行楷的尴尬。
今觉山的心跳很快，他觉得心跳声从来没有这么明显过，就像是外面的雨似的，急促得敲着胸口。
蜡烛灭了，方行楷和齐靖言在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也不知道是谁先跑了调，后面的歌没一句在调上。雨刮像是指挥棒，左右摇晃，一离开，大雨就占满窗户，像是一尾尾银鱼往下逃。
今觉山的父母总是忙，经常记不住他的生日，他很多时候也几乎要忘记自己要过生日。却突然有两个人在十八岁那年的一个大雨天，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齐靖言开了灯，灯光好温柔。
今觉山切了蛋糕，分成三份，端了一份给齐靖言。
齐靖言手虚扶在方向盘上，烟磕在窗户边，被雨打湿，被风吹走。
“我不吃。”
方行楷在吃蛋糕，侧着身子顶着门，伸出手拧齐靖言的耳朵，“吃，必须得吃。”
齐靖言也习惯了这种打闹，把他的手撇开，开玩笑道，“吃了肚子长肥肉，变阿公，我对象该不要我了。”
方行楷戳了一叉子塞进齐靖言嘴里，“一口也是吃，赶紧的。”
齐靖言歪头接过来，把烟摁灭进烟灰缸，叼着叉子把车发动。
车开在暴雨中的公路上，周围的街景看不清，无数灯光飞速略过。前面是黑洞洞的夜，后面是瓢泼的雨，广告牌站牌一个接一个，天空中炸起雷，闪电撕裂了头顶的空间。
车开的很稳，只能听到车轮压过积水的声音。车灯两行，照的很远，像是海上的渔灯。水里倒影出黑漆漆的天空。
蛋糕两人都吃撑，还剩最后一块。
齐靖言故意吓唬两人，“如果抹我车上我给你们两人一人揍一顿。”
问津十中大哥毕业多年余威犹存，两人放弃打闹想法，安安心心吃蛋糕。不过不是自己吃，是往对方嘴里塞，三下五除二就塞完了，两个都捂着嘴嚼。
齐靖言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不由地发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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