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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第一章

      安和十八年,我的师父年近十八,第一次遇见了那个人,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凛冬烈风有如利刃,一刀刀割在裸露的皮肤上,冰冻斑斑血液,大概也冻住了师父的五感。
      所以她能独自倚着墙角,用刀生生剜掉身上的刺青。

      我无法想象那样的痛苦,但师父跟我说起来时,只是淡淡一语带过,仿佛随意抹掉一块新鲜的污渍。

      师父说,那时候的她,很安心。
      她完成了任务,又毁了能证明身份的印记,即便死在这儿,也不会给她的师父——我的师祖带来任何拖累。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给师祖画的那幅画相,还没来得及送去装裱。

      上天或许耳闻她内心执念,给了她一个机会。
      她被那个人救了。

      但那时候的师父,并未将那个人视作天赐的救世菩萨。

      师父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瞥见自己一身干净整洁的新衣服,第一反应是扼住来人的咽喉。
      因为凑巧推门进来的,是个男人。

      男人叫唤一声,却不是为颈部那双蓄满杀意的手,而是,不小心溅在手上的几滴热汤药。
      是一个奇怪的人。
      同时,还很厚颜无耻。
      师父这样形容初见时的他。

      会在被拷问起身份时,大言不惭地说:“你的恩人。”
      议起替换衣服这件事时,又满脸冠冕堂皇:“在下是医者,医者眼中不分男女人畜,皆是生命。”

      师父彼时被气得不轻,拳头几欲落在他脸上,他终于知道好好说话:“这里只有我一人,你伤成那样,我难道放任你不管眼看着你去死不成?”

      不然呢?
      当时的师父,心里默认这种情况下就该看着无关人去死的。
      何况是一个身受重伤来历不明的麻烦。

      自找麻烦不是良善,是愚蠢。
      这是师祖给师父的教导。

      而这个男人,还矢志将愚蠢贯彻到底。
      “行吧,在下知道是在下唐突冒犯。”他别开头,一脸勉强,“在下会负责的。”

      拳头终于落在他脸上,师父动作干脆,将人连同那大半碗不明内容的汤药一起,直接扔出了厢房。

      这算是他们意识清醒时的初见,一个非常不愉快的开头,对师父而言是这样。
      据说,对那个人也同样。

      只不过,师父讨厌一个人要么杀要么不搭理,而那人虽然嘴上抱怨,却还是会每日来给师父送饭和汤药。
      他并不进门,东西放门口,招呼一声就走。

      师父需要尽快养好身体赶回京都,用她独有的方法验过毒后,饭药皆收。

      例外发生在三天后。
      晌午已过,门外却依然没响起他前来送饭的敲门声。
      师父心底里觉察出一丝异样,但她自己也说过,她这人没什么感恩之心和温情,从不做节外生枝的事。
      所以,在她将养好了于她而言足够充足的体力准备离开的关口,哪怕心有异感,她也并不打算执着深究。

      后来发生的事,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如果不是她恰好走了那条路,又恰好在那片山崖下抬了头,他们想必不会有后续。
      和一具骨头尽碎的尸体能有什么后续。

      可偏偏就生出了这些枝节,她敏锐地一眼望见攀在崖边垂死挣扎的那道影子,判断出了那是他。
      只是一刹的犹豫,手就甩出了飞爪。
      爪钩死死咬住山石,她飞跃向上,用鞭子缠住他腰身,往后一拽,直接将人扯下来扔在了软草堆上。

      没想到,这一摔还给他脑子摔出毛病了。
      千恩万谢地道完,开始自报家门。

      在下孟江南,他嬉笑解释,梦尽天晓见江南。

      可后来的一切皆证明,应该是梦尽江南才对。

      但彼时师父没有那番闲情,她早在他道出“江南”二字时变了脸。
      在他府上的几日,连打探情况她都是夜间出行,也不曾和他多说半句,他怎么会猜出她从哪里来。

      师父没有马上动作,她清楚,出手即承认,与自曝其短无异。
      可孟尽南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得没皮没脸,说:“像姑娘你这样的人,想必只有江南那种好地方才能养得出来吧。”

      他站起来,身量比师父还高上不少,却刻意俯下腰,要平视师父的眼睛:“我猜的没错吧?”
      而后又要问她的名字。

      师父一向不爱与人交际,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饶他一命已属格外开恩,哪可能再有别的往来,于是冷着脸转身欲走。

      “至少告诉我,要去哪里找你报恩吧?”
      他在她身后不依不饶地喊。

      师父没有回头:“你上次救我,我也救你一次,我们两清了。”
      这是实话,师父从来不喜欢欠人情。

      孟尽南却不以为然,他大概是在山谷里住久了,身上还留着一股子赤诚的愚蠢。
      “为什么非把自己说得那么冷血?我这不相干的麻烦,你说不会搭理不还是救了?”

      山崖的风冷冽,吹得神智清醒几分,师父冷静地觉得自己真是自找麻烦,然后冷静地将他撂在了半山腰,自行离开。

      那时候,师父当真以为不会再和他有交集。
      他们一个在闹市一个在山林,一个深陷淤泥一个心向阳光,本来这辈子都不该有交集。

      我想是的,只是世事难料,总有意料之外的变数。
      就像他们的相遇。

      可师父却对我说了另一番话——
      如果说,那次的相遇只是一个偶然的意外,那么往后的所有重逢,都是为了给这场意外增添足够价值的苦心谋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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