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地》独木不成林

9、第九章：上帝必死而戈多永远活着

　　“可以跳支舞吗？”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摇头，笑着离开。
　　我永生于人类的等待中，每天都有不同国家的人操着不同的语言呼唤我的名字－弥赛亚、佛陀、阿拉……
　　最近，人类给了一个新的称谓——戈多。第一次用这个让我不舒服的字眼称呼我的人是萨缪尔•贝克特。
　　我一直觉得萨缪尔•贝克特是一个疯癫的中年男人。之所以说他是中年男人，是因为他乏味且惹人讨厌，浑身弥漫着劣质香烟的味道，令人作呕。
　　是我，给了他成名的机会。换句话说，我是他文学上的缪斯。
　　我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衣不遮体。我就那么望着他，微笑，然后伸出我的右手。
　　他先是迷茫地看着我，继而努力想抓住我的手，我看到他骨瘦嶙峋的手指在空中颤抖。
　　我消失了，就在他的眼前。
　　我听到，他恍惚地叨念着圣母的名字。
　　我不喜欢他，尤其不喜欢他在教堂里向上帝祷告。他似乎把我当成了那位纯洁的玛利亚。浅薄的人类，只会用自己那少的可怜的知识来给未知的事物下一个让他们可以接受的定义。他们总是求助于不可靠的理性，妄想通过一团糟的科学来解释我的出现。我不是梦境，不是幻觉，更不是精神疾病。我一直存在着，只是你们不肯相信罢了。
　　第二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是在他的梦里。他这次似乎不再那么胆怯，他痴痴地望着我，想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我的秘密。很可惜，我没有秘密。
　　“萨缪尔，你想过写出真正的作品吗？”我问他。
　　“呃……”他吞吞吐吐，“想过……你，是来引诱我的魔鬼吗？”他往后退了几步。
　　我笑笑：“当然不是。我会见了许多在你们那个时空里被称为伟大的人，荷马、但丁、弥尔顿、达•芬奇、托斯陀耶夫斯基……在这些显赫的名字之后，我要加上你――萨缪尔•贝克特。”
　　“我？你是说－‘我’？需要我用生命作交换？要立下什么盟约？”他恐惧但又贪婪地看着我。
　　“不，什么都不需要。”我慈爱地抚摸他的头发，“你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上帝了。你们遗弃他，为了所谓的自由选择。没有信仰，亦没有恐惧，更不会有爱。你们等待着末世，甚至是憧憬着末世。冰冷的机器取代了温暖的拥抱，人与人之间只剩下了利用与被利用。上帝死了，死在他最爱的生灵的脚下。你们残忍地践踏他的身体，让他在冰冷的土地上死去。但是不要害怕，这不是罪恶，没有人能来宣判你们死刑。人类的良知早已沦丧，你们的时代，是享受罪恶的时代。”
　　“上帝死了，上帝死了…你又是谁？”他躲闪着我的目光。
　　“萨缪尔，如果为了完成你们理想中的国家，为了你们口中的那个永恒文明，要牺牲一个孩子的血，或者仅仅是要牺牲一个孩子的欢乐。你会这么做吗？不用回答我，萨缪尔，只要你好好想想，你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如果神死了，应该向谁求助？”
　　我再次消失在他的面前。这次，我看到他坐在写字台前，沉默不语，劣质香烟的气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第三次会面，是在一个优雅的散发着平和气味的墓地。
　　“上帝是必死的，因为他活在人的信仰里。你是不死的，因为你活在人的等待里。”他从容的看着我。
　　“那么，我是谁？”我问他。
　　“不知道。”他说，“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你看成谁。”
　　“如果我是魔鬼呢？”
　　“魔鬼和上帝有什么分别吗？”
　　我点头，轻轻吻了他的面颊，永远的消失在他的面前。
　　过了几年，我在剧院门口看到了他的名字，印刷在一张一张的海报上――等待戈多，萨缪尔•贝克特。
　　戈多（GODOT），GOD。多有意思的隐喻啊。
　　介绍了我最新名字的由来，现在我给你们讲一讲我的故事吧。
　　那时候，我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名字，可惜的是我已经不记得了。我的爸爸，在一场战争中牺牲了。那时候，我就在妈妈的肚子里。九个月之后，我出生了。我有一个姐姐，她的名字是瑞。就这样，我，姐姐和妈妈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在我十六岁那年，我的姐姐死了。
　　我并没有见到姐姐的尸体，妈妈说姐姐得了很严重的传染病死了，尸体被埋葬了。我痛哭着，为了我唯一的姐姐，她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妈妈变得越来越乖张，我被禁止走出家门。我知道，她害怕失去我，因为我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我时常祈祷，希望上帝能带回我的姐姐，或者，减轻母亲的痛苦。但是上帝似乎很忙，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
　　那天，他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我惊恐地大叫。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我听到了你的祈祷。”
　　“你……是上帝吗？”
　　他没有回答我：“想不想看看你的姐姐？”
　　我快速地点着头。
　　他笑了，拉起我的手。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我看到，我的姐姐，在一个充满了死亡的威胁和尖叫着丧失了理智的人群中间。一个蒙着面的人，站在舞台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剑，然后我看见一片血红。
　　我哭了：“谁杀死了我的姐姐？为什么要杀死她？母亲说姐姐是病死的。”
　　他看着我。
　　这时候，母亲闯进了我的房间。
　　她惊恐的看着那个男人，疯狂地尖叫着。
　　“你真的想知道？”他问我。
　　我看了看母亲，点了一下头。他再度拉起我的手。
　　蒙面人的面纱脱落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母亲。
　　我惊呆了，望着仍然在尖叫的母亲：“为什么？”
　　母亲看着那个男人，突然沉默了。
　　“我告诉过你，没有永远的秘密。”那男子对我母亲说。
　　“我不想这么做，”母亲开口说道：“但是，瑞她夺走了你的爱，我看着你和她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我恨她。”
　　“妈妈，她是我的姐姐啊！”我震惊地看着她。
　　“她不是你的姐姐，她是恶魔。我从没有生下她。她……”
　　那男子突然攥住了妈妈的脖子，“现在，她的性命由你来决定。”
　　我听到了那群疯狂的人的尖叫，此刻，我站在了舞台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剑，然后，一片血红。
　　“后悔吗？”那男子问我。
　　“不”，我回答。
　　“很好，欢迎来到生命的砂粒。我就是这座游乐园的主人。”
　　我看到，无数的男女疯狂的笑着。
　　全剧终。
　　“怎么样？契玛拉。这部电影精彩吗？”
　　剧场的灯光一下子点燃了。我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她的母亲，是被引诱的。”
　　“聪明如你。人类往往不明白，过份的爱，会带来更多的伤害。正如戈多所说——这是一个享受罪恶的时代。”
　　“片头出现的那个邀请戈多跳舞的男子是谁？”我问。
　　“哈哈哈。”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突然感到很冷，这座游乐园里，有多少的阴谋，杀戮和无耻的罪行呢。而我，我所犯下的罪，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宽恕呢？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打消这个念头吧，契玛拉。没有人是无罪的。”
　　难道，上帝真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