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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惜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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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侯府现是大夫人管着,老夫人想要打听什么,却也不难。从婆子那里听了前后,老夫人嫌大夫人专横总想插手孙儿院子,更恨明月欺上瞒下,借刀杀人。
“明月今年多大?”老夫人问道。
“十六了。”
“可以嫁人了。”老夫人道,又问,“那半月多大?”她虽跟半月说过话,却忘了。
“说是十二,只怕不止,那些牙婆子惯会将丫鬟年岁说小,时间尚短品性说不上,但是心气不小,大夫人将她关在柴房,少爷叫她回去,她真回去,也不怕大夫人责罚。”
老夫人沉吟道:“君儿是如何知道她在柴房的。”
婆子回道:“王虎说是少爷抄了近路,路上听到有人嘴碎。”
“管得什么家?这样没规没矩。”老夫人不满道。
“那,还叫这丫鬟跟着去伺候笔墨吗?”婆子问道。
“自然要去。失信一回,就将孩子推远一步,推到远得够不着,就再也挽回不了。你暗中盯着这丫鬟几日,别叫君儿发现。”以往都是先瞧好了人,再派去伺候,这回反了,老太太难免上心些。
这日趁着大夫人等来上房请安,老夫人说要给周君宴找个丫鬟在书房伺候笔墨。这事原先也提过,一开始侯爷不同意,说丫鬟进书房坏了主子读书的心思,后来小厮照顾不周,去年冬日让周君宴生了场病,大夫人又提了。只是周君宴自己不愿,又搁置了。如今快入冬了,老太太说了,大夫人自然是同意的。丫鬟到底比小厮仔细些。
老太太指着三姑娘旁边的春笋,问这丫鬟如何,周云儿答道:“她可跟府里的丫鬟们不太一样,最是有新鲜的主意,做了许多好吃的,改日里老太太也尝尝她做的糕点,甜而不腻,最是爽口。”
“好,好,我定要尝尝的。”老太太笑道,又看向大夫人,“学堂那里,便让青黛去伺候吧。”
大夫人正想说话,老太太却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家里这许多孩子,就数君儿最乖巧,读书上进,很得他祖父和父亲的真传。”
众人请安告退,大夫人留在最后,老太太装作好奇道,“老大媳妇,可是有什么事情?”
大夫人道:“母亲,青黛年纪大了,书房常有小厮出入,怕是不方便,不如让年纪小的丫鬟去。”
老太太看着她:“那你说派谁去?明月年纪也不小。孩子都喜欢外面来的新鲜人,不如派君儿屋里新来的去?”
大夫人不得不同意。老夫人是婆婆,大夫人便是再多的不满,也不敢连连顶嘴。想必昨日里发生的事,老太太都知道了,听说君儿昨晚过来用餐,也不知祖孙说了什么,竟要这丫鬟跟着去书房?大夫人越发不待见半月,只觉得这丫鬟八字跟她犯冲。
老太太说了这事,很快消息便传开了,明月青黛更是早早就知道了。青黛只觉得惋惜,她们两个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明明大少爷只觉得这新来的丫鬟新鲜,多关注了些,她们这样一搅合,竟将她送到大少爷身边了。不过,青黛惋惜归惋惜,确没着急上火,老太太会安排好她的出路,便是大少爷看不上她,以后也是不发愁的。
明月便没有青黛这样想得开。大夫人将她叫过去训了一顿,她自己更是觉得不满,明明她伺候了大少爷这么多年,在大少爷屋里,她不仅比不上青黛,难道连个新来的都比不上了?
半月听老太太屋里的丫鬟青萝来跟她说去书房伺候的事,有些不敢相信。她正愁明日的差事,哪里想得到竟来分到这样好的活?侯府看重学问,少爷们读书,都在前院有专门的书房,她若是去了,便可跟后院的人少些牵扯,伺候笔墨,便是贴身的丫鬟,还能读书写字。
这是老太太屋里得用的丫鬟,半月见过几次的,定是不会弄错的,半月从惊喜中回过神,对着青萝连连道谢:“多谢姐姐,我明日一定早早起来。”
“不用这样着急,歇一日,后天正好,正好明日里针线房给你赶制出一套衣服。你若有什么不懂,尽管去问大少爷的伴读王虎,他一直跟着大少爷读书,平日里大少爷读书的事都是他伺候的。”
“多谢姐姐指点。”半月又道谢,还十分窘迫,别人来报喜,她是该给些东西表示一下心意的,只是除了侯府给新来的仆人的一点东西,别的她什么都没有。
青黛也看不上半月的东西,她将该说的都说了,便走了。
她一走,这屋里立刻不平静了。东桂在心里后悔,刚刚不该对这丫头冷着脸,本以为她被大夫人教训,以后说不得被发配到洗衣房,一辈子没出息,哪知道咸鱼翻身。东桂拿着梳子,讪讪笑道:“半月妹妹真是好运道,昨日我嗓子不舒服,睡得早,都没顾得上问候你,我这里有一只退肿的药膏子,你先用着?”
半月摆摆手,“多谢冬桂姐姐美意,昨日已经借了南风姐姐的。”
冬桂并不是真心实意想借她,何况半月又这样不冷不热。书房伺候笔墨的,都是有好出路的,如大老爷屋里的如姨娘,原先便是伺候大老爷读书的,最是得宠,还有这内院的二管事娘子,就是大姑奶奶的笔墨丫鬟,嫁了管事不说,自己也得了好差事,很是得老夫人看中。这样好的事情,怎么就没轮到她呢?怎么就便宜了这野丫头呢?她真是越想越气。
半月转头感激地对南风说道:“多谢姐姐的药膏,若不是涂了消了肿,倒是连话都说不好。”
“还是肿得难看。”南风看她,笑道。
半月嘟囔着道:“知道了知道了,姐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姐姐想不想读书认字?若是想的话,我晚上回来可以教你。”
南风一咕噜站起来,“可以吗?”能写字,是多了不得的事啊,这府里能认字的可不多,除了主子,只有几个管事。她干娘就时常遗憾自己不会写字,若不然该有更好的差事。
半月笑嘻嘻地点头:“自然是真的。”
东桂也是想学的,可是刚碰了个冷钉子,实在拉不下脸来求,又等不到半月主动提出教她,只能气呼呼转过头,心里诅咒道,最好去不了谁都学不成才好。
不用上差,半月起得晚,刚穿上衣服制衣房里便有个小丫鬟来给她量身材,天黑时就有位妈妈送来一套黛色的袄子,上好的凌布,摸起来十分舒服,又在衣摆处绣了两朵菊花,穿着刚刚好,比她身子又长又扎人的葛布青色袄子不知好看多少倍。
婆子笑道:“今儿赶得急没做好,过两天再做一套更好的,姑娘若是得空,亲自去制衣房选花样。青萝姑娘可再三叮嘱不能糊弄你。”
半月客气道:“多谢妈妈,妈妈看着做便是,我刚来府里,没什么见识,便是挑了也不如妈妈选得好。”
老太太要给人恩典,自然不能在她这里打了折扣,这妈妈拉着半月说了些话,摸清她喜好才回去。
半月知给她的脸面都是看在大少爷的面上。这番受苦有大少爷的原因,侥幸因祸得福,也是因她赌对了。半月心里十分复杂,此后,便是荣辱皆系一人之身。街面上做生意靠南来北往的顾客,东边不亮还等着西边亮,这样靠讨好一人谋生,真真艰难。
只是再难,也没得第二条路给她选。
半月想了许多,想该怎样当差,怎样讨好大少爷,怎样讨好大少爷的陪读。等她真去书房,却又没有那么多想法了。大少爷太忙碌,半月不说讨好他,连上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周君宴是侯府嫡长孙,爵位到他身上是子爵,不靠功名,周家在京中怕排不上号,他身上寄托了家族太多希望。周家对周君宴的前途,比他自己想得都看得重。侯府家学足有百名学徒,除了周家子孙,还有姻亲故友,先生都是举人,掌事的是周家族人,还有些外面聘来的有学之士。周君宴用的最好的夫子,同窗不拘身份,但求学问,为的是给周君宴陪读。
好在他聪慧好学,被先生称作可造之材,每日卯正便起,亥时才睡,白日在学堂,晚上在书房,侯爷和世子常常过来考校他学问,虽说锦衣玉食,但是学业繁重,规矩繁多,也如笼中之鸟。
周君宴如何,轮不到半月操心,她要做的事可不少。少爷的书房,有个雅致的名字,叫“惜书园”,是府里地势最高的地方,一共三层小楼,书架子摆在第二层,周君宴平日多在此读书,第三层挂了锁,王虎让她不要靠近,“少爷墨水用完的时候磨墨,收拾从学堂带回来的笔墨等东西,口渴的时候泡茶,累着的时候捶背,夏日热的时候打扇,冬日冷的时候准备暖炉。若是少爷在学堂,需将书房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书本都摆放好。入冬了,千万好生看着少爷,别让他在书房睡觉,免得生病。”
周君宴书房摆放,与一般人不同,并不按经史子集,他都是按著书者的朝代分,一人写的都放在一起。他几乎过目不忘,想要何书,凭了记忆,片刻就能找到。王虎特意嘱咐,让半月不要弄乱了书架的书。
王虎将要做的事做教了一遍,看半月学的很快,他高兴道:“大少爷原是有两个伴读的,刘申读书有天分,侯爷特许他安心读书,不用做伴读。前阵子他一家子脱了奴籍,他回乡考试去了。少爷的伴读只剩我一个,一直没补上。你来了正好,我也能轻松些。”
半月道:“虎哥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认真干活。”
王虎点点头,若是认真干活,自然能好好相处,若是跟二少爷的丫鬟青莲一般,活儿全扔给了马三,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