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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暗卫善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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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正是梅雨季,阴沉连绵的细雨窸窸窣窣洒在大地,暗绿山岗上卷起一层薄薄雾气。
无论仙凡神鬼,谢湛练兵素来有一手,行军速度极快,虽不说日行千里,但近百里还是没有问题。
驻扎修整时,天空正好细雨朦胧。
万军入眠,千盏灯外,仅有零散几位小兵走动守夜,主将帐灯火未歇,谢湛皱着眉瞧着面前铺开的地图,心情似为烟雨影响,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影。
“殿下。”帐外一片漆黑寂静,忽然间有声音凭空响起,“属下已将碎英取来。”
谢湛应了一声,虚空中,他面前桌上便凭空浮出一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无蕊花枝,花枝周围散发着阴寒之气,看起来像块黑色的冰块,碰一下似乎就能让人打一个哆嗦,他皱了下眉头。
雾气聚拢,一位黑衣暗卫横空走出,半跪于地,腰间佩剑,乃是谢湛手下暗卫头子,善剑。
善剑拱手朝谢湛一礼,秉公办事:“依殿下所托,属下暗中巡过酆都城与鬼王界边缘。此两处地方都见不到这花,只有酆都城主府内生长一小片碎英。”
谢湛压在地图上的手一顿,一双同墨色般无光漆黑的眼眸一颤,随即,酝酿起一点儿被藏起来的寒色:“只有酆都城主府?”
一夜香虽霸道无解,但遇光即散,需阴物作媒介。
上一次谷平城灭,众人注意力都在一夜香之上,反忽略身为载体的碎英花。
他曾经看到过这件事,但亲自下鬼界去寻时,恰好在鬼王殿内见到了碎英,此花娇贵,折下后瞬息便化为极寒剧毒,更本没有办法移植,便是世上最好的顾芸医仙也做不到这一点。
若此时碎英仅于酆都城主府生长,能轻而易举移植碎英,又恰好让他看见的人……
只有修祈,其他人都不可能。
那时候他便动了手脚?
不,可能还要早。
谢湛有一种不知觉中被人戏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恼怒。
他拾起花枝,刺骨寒意随之蔓延指尖,嗓音却似乎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酆都城主为何人?”
“原仙界怀生殿侍从李杵。”
谢湛知道李杵,数千年前因和怀生殿主起冲突而叛逃入鬼,性情暴戾残忍,是个有勇无谋、刚愎自用的蠢货,在鬼界中同程安很不对付。
但无论怎么说。
程安,应是为人冤枉,而因为这莫须有罪名而被迫流落鬼界跟随修祈为虎作伥,追究原因,还是出于他谢湛本人。
屋外,风声渐起。
谢湛只觉得胸腔愈加烦闷。
“咳…咳咳……”
白日军行百里对他消耗极大,前些日子胸腔所受的内伤也尚未彻底愈合,风过军帐,指尖近乎为碎英冻得失却温度,谢湛不由得咳嗽几声。
谢湛下意识拿手去挡,翻开手,掌心竟是一片殷红。
“殿下!”一边善剑见状心底微惊,没忍住出声,“您这是怎么……”
谢湛抬手止住他的话,随意擦去血迹,淡淡道:“不碍事。我来寻你一事,不必让任何人知道。”
“……是。”
借着帐中烛火,他揉了揉额间,再一次细细端详起手中黑花,极寒阴气从指尖延至掌心,又顺着血液一路像连绵细针般冻到心脏。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是他导致了程安……还有之后的一切。
阴气入体,伤情再次加剧。
胸腔血气再一次翻滚,喉间微甜,却让谢湛强行压下。
一阵沉默之中,善剑不敢说话。
明明谢湛神情平静无异,他却本能得察觉,素来喜怒不显于色的殿下,此时心情不太好。
“去查。”
谢湛放下漆黑纤长花枝,拿指捏了捏眉心,俊脸稍显几分苍白,声音依然沉稳:“李杵叛逃鬼界的前因后果,他同鬼王之间的关系,都去查一遍。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错了便错了。
总归…重来一遭,机会尚多。
善剑应声后,再次隐于黑夜。
是夜,再次归于寂静。
谢湛映着烛光,面容平淡如常,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眼前这张地图,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当年他前往轮回台时使了点手段,明面上是下凡渡劫,法力全失,实则保留记忆,意在引鬼王现身,试探一二他的身份。
没料到这一个局,不仅没抓到鬼王,反倒害惨了程安,引出了一个更大的局。
如今他已不再需要试验修祈,只要能保住程安。
“……”
他用近乎冰透的指尖合起地图卷,往日种种过往浮现,如同一根尖锐细小的鱼刺卡在五脏六腑,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稍稍合上眼睛,有些不愿再想,可是意识却控制不住自己。
既然是他的错误……
那等回去后,他自会想法子补偿。
……说来可笑。
只要她还认为这桩姻缘能够会影响她的雷劫,她就不会有寻死的考量。
只要她不死,就还归仙界与天道管理,受命格书制约。
他渐渐将心境平复,重新冷静了下来,面上似乎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只是胸腔肋骨周围的内伤却不听使唤地沉积,寒气凝结五脏之中,郁结成一处闷痛的沉疴。
“陶衡。”
他取出一枚传音镜,静等镜面亮起。
“是,殿下。”
“我要你改一个人的命格。”
“……啊?”那边,陶衡懵逼,“这,恐怕与礼不合。”
“我即是礼。”
“是。”对面那人不再多说,只是试探道,“敢问殿下,是谁的命格。”
“谢大夫人。”他依然冷漠地下令,“长命百岁,荣华一生。”
暗处,本该离开善剑站在门口,收敛气息。
他目睹了一切,忽的露出一个诡异的,森寒的笑,一道灰色的灵线从他身上,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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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净手。
谢大夫人的寿元没有多少时间能让程安折腾。
酆都城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哪怕修祈鬼王境的脚程,需要三日。
她本想先用着自己原先改过的替代方子,可谁知第二日时便发生了些意料的事情。
“大少夫人!”忽然间,屋外红玉来了声音。
她应了声,掐着时间熄了火,满室檀香变成微苦的草药味。
可惜此地没有合适的丹炉,不然直接炼成丹药,省事不少。
程安见红玉急匆匆进来,笑了声:“这么着急作甚,怎么了?”
“留候夫人来了……”红玉撇了撇嘴。
程安盛药的手未有任何停顿,她稳稳将药碗放在木案之上,蹙起眉沉思片刻,很认真地问道:“留侯夫人是谁?”
有些无关紧要的人,她是真的记不太清了。
“哎呀,就是您那位伯母。这明明没帖子请她,却又从京畿来了……”
红玉解释道,颇为不满:“她已经到了正堂,说是来看望大夫人,可这般突然,谁知道她打着什么盘算。”
哦,卢氏啊……
程安这才想起,去年冬日新婚那天来同谢大夫人斗嘴的刻薄伯母。
她嗤笑一声:“让她等着,等母亲喝完药再说。”
“啊。”红玉有些犹豫,“这与礼制不合吧。人家毕竟是长辈,这别人知道您这么说,是要说您闲话的。”
“让她们去说。”满不在乎地盖上锅盖,她缓缓端起木案,漫不经心,“一切我顶着。”
开玩笑,前一世最不缺的,就是说她闲话的人。
可说归说。
天下谁人听到鬼王殿程安名号,不是两股战战,屁滚尿流?
程安面无表情地回想过往,却只发现往事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