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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四十一】军旗波折(二) ...

  •   此时竹苑却是茶水泛凉,砸碎了的器具泼在地上渐渐干了痕迹。
      沈妙容不肯松手,却已经是冷静下来,握着韩子高的手再打量那画上的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陈茜若是同你说起,也定是说我已经疯了吧。可吩咐你了,不得再刺激我……"
      韩子高摇首,"县侯并未说起这些,他只想让夫人明白,我不是竹公子。"
      沈妙容最清楚,当维持了多年的平静表象一朝被韩子高的出现而打破,陈茜这样的人,定是不可能再容忍什么,"陈茜没有心。"
      韩子高却是突然大力地甩开她的手去,"人活在世,喜怒尚全,怎会无心?"
      "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想来……他做了那般的事情,也定不会随意说起的。"眼前憔悴的女子干涸了眼眶,渐渐用帕子拭去了泪痕坐得端丽些,见他的样子也知道陈茜不可能说起旧日,却不想韩子高开口就先让自己一惊,"他无端端地抢了竹,又逼得非要同你成婚,你们三人的恩怨从此深种?"
      "是。他竟然真的同你说了……"沈妙容不由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比起自己来小上些许年岁,眉心朱砂不掩英气,却偏偏是一副模糊了性别的妍丽模样,这般的丽色,相比起来,沈妙容早已过至如今地步,生生死死走过来什么都不求,若还是自己当年阁中女儿的心思,韩子高这样的人也定是要艳羡向往的。
      很美,却又不是柔软可以控制的媚。
      韩子高的美带了分明的危险性。
      沈妙容笑起,"你很美,他原就是喜欢美人。"
      韩子高没有答话,他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听人议论自己的面貌,这又不是他可以挑选的,沈妙容叹口气,又看那壁上的白衣,"何况……你又和他这般相似,不过说起来……仍是你……"她想说他远比竹明艳得多,又觉得他到底是男儿身,这般说了恐怕是不合适,左右思量,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和竹的分别,"你比他要难以控制得多,看也看出了。"
      画里的人一只竹笛在手,素白的衣裳,柔顺淡然的眉眼,简直便是个空荡荡的影子,韩子高身上的浓烈颜色不可能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也不可能轻易地屈从。
      沈妙容见得他绯莲红的缎子上被方才打翻茶具时泼上了些茶渍,不由握着帕子伸手过来便想着替他擦得干些,韩子高一把握在她腕子上,眼目定定望着,丝毫不见躲避,"夫人……"伸了手接过那帕子,"子高以为县侯不似夫人所想。"
      她立时有些被人揭了伤疤一样的收回手去,"你觉得他如何?他当年肆意而为害惨了我们所有人!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本不愿再提,我本是不想……"突然收了声音,想起了什么,又看向韩子高,"他把你关起来?"
      韩子高近日行动如常不见什么阻碍,所谓的关起来又是什么意思?"不曾……我已编入军中……"
      沈妙容愣住,喃喃自语便是给自己听的话,"他从来不肯这么对竹……他把他关在内室不见天光,不许他同旁人说话,那几日又一直折磨他……甚至来不及给他一个名字。韩子高……你!你凭什么!"
      那绯莲色的人不由觉得她已经有些偏执的无理取闹,竹的死显然给了沈妙容过大的打击,这已经演变成了畸形的一种感情,她问自己凭什么?
      "陈茜是……顾念他的,陈茜一定是顾念他的……"不断地说着,"既然他不看着你,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我是自己选择进来的,自然不会走,夫人,我无论哪一点都不可能是竹,不要再想了。"韩子高干脆地起身告辞,将她的帕子放回至桌上,沈妙容见他欲走急忙喊住,"等等!"
      韩子高并不转身,站在原地。
      沈妙容仓皇地起身来,想靠近他又终究是止了步子,"若是……陈茜命人看守竹苑不准我再出去了,若是你以后可以自由行动的话,可不可以无事的时候……来这里陪我说说话……"她急急地说完,只怕他觉得唐突却仍旧心里有所期待。
      韩子高没有立即出声,沈妙容不住地解释,"我不是别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不是他……只是在这里憋闷了太久了,终于见到你……"她语无伦次,到底是个可怜人。
      微微叹了口气,韩子高回过身去,见她好歹是不愿丢了大家闺秀的气度,却又说了这般恳求的话语有些羞怯,略低下头去破碎的额角,长城县侯的夫人,谁想过竟会是这般可怜,连个说说旧日的人都没有,终日要守在这闷热的屋子里。
      她连风都受不得,永远是不敢大开窗子。
      明明年长自己很多,那有些惧怕又害怕自己否定的模样竟让韩子高突然念起了郁书。
      他离开了这么久,她又要和去说说话呢?

      "是,夫人。"他松了口气去安慰她,"夫人安心修养。"走到门边又想来什么,昨日听了她不好的消息,陈茜面色分明不安。
      "县侯确是担心夫人的,所以无论如何,都放过自己吧,不要乱想。"
      出去的时候,门内有她怅然的笑声,是啊,陈茜担心,那件事情之后,他有愧疚,他一直对自己礼遇有加,大夫药石样样不少。
      若不是近来出了这些事情,若不是她看见了韩子高,本来一切都已经达到了平衡点,可能她会这么随着他一直下去,生死都已经全然不重要。
      陈茜好,她便好,陈茜若是那一日失了势,她自然也没有好下场,本来她嫁给了他就应该是这样的,起码外人眼里,总该是这样。

      燃香三柱,淡淡烟色,壁上的人依旧温良如昨,一曲竹音动芳心。
      "竹,每一天……我都要重新接受你死了的事实。每一次我醒过来都不肯相信。"是不是你真的在天有灵,让他出现来破坏这臆想出来的平和,是不是你想告诉我,你真的不在了。
      吴兴的秋日比这里凉,沈妙容笑起来,"记得添衣。"

      日暮松烟空漠漠,秋风吹破妙莲华。
      竹径幽处冷清萧索,地上起了枯叶,韩子高红衣而立,满园浅碧衬得日光之下烈焰一般的莲华迎风而动。
      侯景未死,这是如今天下最大的秘密,说出去,立时可燃南北战火,群雄再起,江南,建康,永无宁日。
      难怪近日来陈茜愈发地寡言,偏偏这时候又惹出了旧事。
      韩子高慢慢转出竹径,抬眼竟是看见了侯安都等在外边,"侯大哥?"纵使武将入府通常不过府前议事,怎么也不致让他进了这里,诧异之下快步过来,"今日县侯另有要事,故此子高才未及赶去城东。"
      侯安都却也是奇怪,"县侯命我为校尉,留于府中,只言你若是出来了便无需再去武场……"
      两人一路向外,韩子高听了这话明显停住,"为什么?这本是他答应过的事情。"
      "不,我看县侯的意思只是留你于府中习武,不阻你如何,方才留下话命我代为点拨,从近身之术习起……"
      陈茜想得事情永远猜不透,离兮远远候在漆柱后,韩子高询问,"县侯现下去往何处?"
      "县侯有要紧事赶着出去了,留话命韩子高同侯校尉入莲池研习行兵之道。"说完了四下望望,离兮又低了声音,"校尉,府中莲池一直为禁地,亦是影卫初训之所,所以……县侯给了十二分的信任,望校尉同韩公子清晓利弊,万不可同外人言。"
      二人不由更是惊异,韩子高立时便要开口手间却被侯安都按下,"先去探探再说。"离兮望着四下再无旁人,一路引着他们往府西去,越走越僻静,知道两侧楼阁俱无,唯剩下高大的杉树。
      离兮见韩子高分明是有些不悦,他定是讨厌这般任人摆布的事情,绯莲一色的缎子更是映得脸色皙白,"韩子高,昨日出的事情县侯都揽下了,其实……县侯不是面上那般性子,你有时也不用如此戒备,离兮幼时便是陈氏于乱葬岗上捡回来的,说起来……随着县侯十年也有了……"
      韩子高听着竟不知道离兮也有如此身世,看着不过同一般的婢女无益,竟也是乱世里见惯了生死的人,这府里的旧人哪一个不曾当年经历过侯景残暴无道,所剩无几这几个活着的,比如离兮,素日里穿着常见的藕色衣裙,竟看不出她也是从天牢里活着逃出来的。
      难怪陈茜身边之事一直托于她手。

      "县侯究竟想要子高如何?我不过是想要做个寻常士卒,日后真若遇上了战事,一切都和旁人无异,如今这般留在府里到底是因为什么?"
      离兮摇首领路在先,"韩公子不知道,县侯第一日带你回来便能赏了这绯莲红,韩公子日后绝不可能只是个士卒。"说着停在一处山水假山之前,已经行到了小径尽头在无路可走,唯剩眼前巨大的山石嶙峋,旁有林木环绕,三人刚刚停驻,侯安都立时觉出不对拔剑护在身前,"有人!"
      离兮仰首,左右杉木顶端各有黑衣影卫无声出现,足尖点于枝上,枝叶竟是分毫不动。
      侯安都不由赞叹,就连韩子高也看出了此地着实不同。
      "县侯有命此二人今后可出入莲池。"离兮虽是个弱质女流,府中也都知道她不过是个近身的丫头,这时候影卫听了她的话又扫了一眼韩子高身上的绯莲红,竟是瞬间悄无声息再无踪影。
      "可见到了?"离兮微笑望着韩子高,"他们认得你身上的颜色。那年……县侯自己亲口下令,所有影卫死士定要全力保住身着绯莲红之人…他们只认命令,早就是训成再无感情之人,如今他们都还牢牢记得…可是最后还是……"
      离兮摇首收了声音,"若是教人听见了,我定是要活不得了。快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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