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学横滨生存实录》Trick_眠

1、白与黑

　　他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皆是纯白，恍惚间犹如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空间中。

　　停滞的思考在数秒之后重新运作，这的确是一个看起来没有边际的地方，而自己正毫无重力地飘荡着。

　　抬手，手，没有。

　　抬脚，脚，没有。

　　上下左右移动的视线里除了白色只有白色，甚至连自己都捕捉不到。能够使用的，也只有视觉上的感知，然而并没有眼球转动的触感。

　　自己或许连眼睛都不存在也说不定。

　　在无数次的尝试之后他认清了这点，自己并不是个人形了，而这个地方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其他东西。无边无际的纯白里即使不停地移动也从未有任何风景的变化，他被困在了这里。

　　现在是什么时候，已经过去了多久，他对着没有尽头的放置感到了恐惧。这并不是梦境，是他无法理解的现实现状。他看过很多书很多作品，抱着玩笑的心态也试想过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样坚强的人。

　　「——」
　　那是他的名字。

　　「——」
　　那是他最后记得的风景。

　　「——」
　　那是他最后做过的事情。

　　在脑海中重复着回想，一次又一次，即使这对于改善现状毫无意义。人会麻木，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他害怕着，害怕自己最后会忘记曾经的一切。即便那样，也想留下曾经存在的证明。

　　而后，他等到了第一次的变化。

　　空间在颤动，长久的死寂使得这突如其来的动荡格外强烈。伴随着晃动，他看见了那样一生也无法忘记的光景。

　　白色被撕开了。

　　犹如被撕裂的纸张一般，有什么东西撕开了他所在的白色空间。紧接着涌进来的便是黏稠的黑暗，啃噬着，将他所见的风景染上青黑色。

　　一半，侵蚀停了下来，止步于一条看不见的线前。他的前方是漂浮于青黑色之中的污浊存在，他的后方是自己所在的纯白。

　　不，并不是纯白了。他看见摇曳的影子，是人的模样，是他久违的人影，在纯白的另一边移动着，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他试图靠过去，奋力地向那一边靠近。在那里有着的是一堵墙，无尽的空间里出现了一堵墙，这多么让他兴奋。然而他也意识到了，他无法跨越那堵墙，也触碰不到墙那边的人影。

　　他退了回来，看向了闯入这片空间的黑暗。

　　你是谁？

　　他试图提问，然而却得不到回应。说到底自己其实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意识上的交流能否传递过去都是未知。

　　但他依旧很快乐，因为他不再是孤独的了。独自的回想换做了与那外来者的倾诉，即使对面从来都没有回复，却也让他得到了一时的满足。

　　你知道吗？我本来不是这样的，我可是有手有脚的人。要是你能告诉我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就好了，我现在也是一团未知物吗？

　　我之前嗯……我记得我很普通，但过得很开心。我有朋友，我们会一起玩，会扮成各种样子，那叫什么……啊我有些记不住了，不过我记得我来这里之前还扮过。

　　我啊，虽然想过能遇到特别的事，但真的遇到了现在这样，果然还是很难受呢。我想离开，想回家，很好笑的是我其实家是什么样都记不太清了。

　　我和你说啊，我以前和朋友们一起玩的时候可开心了，要知道生活多难啊，觉得能忘记一切投入到扮演里是多好的事……但现在真的忘了很多事以后才发现心里会变得那么空。

　　我和你说个故事吧？大概是因为来这里之前我还在想这故事，所以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在有个地方啊，那个地方天空几乎占据了所有，即使是陆地也是悬浮在空中的。在那里有一群充满了智慧的人，而其中的一个人以自己为原型创造了另一个堪称完美的生命……

　　我在想啊，你看上去有些像我见过的东西。也不能说是东西，我见过的是平面的，你是立体的。但真的很像，那个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也是故事里的，我的朋友啊他还和我约好了要一起扮的，结果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这次就讲那个吧，在一个城市里发生的，关于一群异能者的故事。我竟然还记得异能者这个词，这算是好事。

　　他向着那个未知的存在不断叙述着，叙述着自己知道的故事，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地方就随意带过，毕竟能记着就很不错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仅存的记忆倾囊而出，后来他终于把能说的都说完了。

　　要是你能回答我就好了。我的这些回忆真的存在的吗？还是说这些也都是我的幻想呢？哈哈我现在都不知道了……

　　谁都好，谁来回答我……

　　他在意识中这样呐喊着，而回应的依旧是一片死寂。在接触到变化之后依旧无法改变现状，他的自欺欺人也要到极限了。

　　让我……从这里出去……我从未祈求过神明，但如果真的有神明大人的话，求求您，让我离开这里吧。

　　那时的他祈祷着，仿若垂死前最后的挣扎，向着未知的神明。

　　而后，世界被打开了。

　　本应是平静流淌着的黑暗那头有什么侵入了进去，那一头变得狂躁不受控制，它们越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线，然而纯白并非柔弱的事实也这一刻在此尽数展现。黑啃噬着白，白碾碎了黑。就在黑与白在边界纠缠的同时，另一边侵入者抓住了黑暗中的污浊，蛮横无理地将那个存在拉扯出去。

　　你要带那家伙去哪，等等！

　　他冲了过去，驱使着自己向那只手而去，跨过了胶着的边界线，任黑暗侵蚀自己也要到那边去。

　　是为了被抓走的“朋友”，还是为了逃离的可能？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只是凭着直觉的第一反应，他抓住了那只手。

　　涌入的情感将他久未得到滋润的心灵迎来了洪潮，无数的画面闪过，那是他逐渐淡忘的自我碎片，被外来的吸引强行从意识海的淤泥之下拔起。承受不住冲刷的部分就此消散，留下的部分与如今的载体结合，拼凑出残缺的模样，在周遭的青黑色黑暗侵蚀下扭曲着产生了变质。

　　是光，并非纯白的单色，在拉扯的力量那头是真正的光芒。他忍受着从那污浊中涌出的红黑色火焰所带来的疼痛，同时还有那侵蚀着他的黑暗，然而现如今这份疼痛却也是再次使他感受到自我的愉悦。

　　他离开了漫长的等待，而后意识就此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