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芥】隔镜观花》绯月鱼

18、笼（一）

　　*天皇宰×大妖怪芥

　　1.

　　“秋天要过去了。”

　　太宰治坐在廊下仰头，蔚蓝高远的天上是明媚而温暖的阳光。

　　碎金一样的光芒落在他没有焦点的瞳孔里沉进一片虚无的黑暗。

　　他身边蜿蜒堆叠了一地黑色衣料，银线沿着衣摆勾出浮动的竹影。视线顺着散乱垂落的柔软长发向上，衣袂中露出的苍白手腕外折一个弧度执了一杆银色的烟杆，氤氲的烟气模糊了面容只堪堪看见一双没有什么情感的黑眸。

　　“可惜先生在这里不能看见。”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太宰治也不生气，转头瞧了他一会儿又转过头去，抬头，安安静静地看一成不变的过于耀眼的阳光。

　　太宰治起身离开时身边的人闭着眼像是陷入了沉睡，他看着毫无防备的人终于露出一点微笑。

　　“明天见，先生。”

　　推开朱漆的大门，门外带着冷意的风灌进太宰治的衣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接过侍者躬身递过的披风。

　　“走吧。”

　　刚上任的侍者低着头忍不住好奇心侧眼瞟了一下门内，里面一片大火过后的断壁残垣已经全是灰尘和蜘蛛网，而刚刚呆了许久迈步出来的太宰治身上没有丝毫污脏。

　　他想到近几年关于这个地方的传言背后一凉，赶紧摈弃杂念埋下头跟上远去的君主。

　　他身后明明没有人，门却悠悠合上了。

　　明媚春光里的黑发青年眼中生机散去，身形虚幻再凝实后只听一声闷响落下一只黄桐的人偶。

　　废墟中窜过小小的白色身影。

　　2.

　　这是庆和五十八年的深秋，太宰治登上天皇之位的第五年。

　　他治理下的国家富强，人民和乐，史官记载的他本应是一位明君，但自三年前宫内一场大火烧毁他曾居住的宫殿而他高烧几天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宫内渐渐地传出一些奇怪的流言。

　　“主上，刚传来的消息，中原先生要回来了。”

　　执笔批着奏折的太宰治不易擦觉地停顿了一下。

　　“知道了。”

　　3.

　　太宰治知道这是梦。

　　梦里天空蔚蓝高远，云如丝一样柔软洁白，阳光像金子的细屑一样晃晃悠悠的漂浮在身边，视野边缘是自己摆动的紫色纹金线的袖口，颠簸晃动的视线里掠过习以为常的古树深棕的树干，随着视线向上他看见茂密延展开的深绿树叶搭起的阴影里延伸出黑色衣角，衣料边缘银线勾的竹枝在微风中漾开涟漪，颤动间仿佛抖落一地星尘。

　　他张嘴唤那个人的名字。

　　……！

　　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眼前景色被浓雾遮掩，黑色的利爪从他头顶遮天蔽日地压下他下意识抬手遮了眼，耳边突兀呼啸而过一阵风声。

　　丝滑的布料划过他的后颈，有人握住他肩头少有的温声说。

　　“睁开眼，太宰君。”

　　空中没有黑色的怪物，身边不是那些让人作呕的勾心斗角，他们站在空旷的皇城最高处。

　　那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在他丢脸的在那个人面前哭出来过后。

　　夜空广阔，弦月高悬，身前的皇城灯火辉煌，人们欢声笑语，身后的海面风起微澜，波光粼粼。

　　太宰治身高尚且堪堪到那人肩头，他仰头看那个人被风吹起的长发，灌了风的宽大衣袍，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的仙人。

　　随时都可能会离开我这样正在腐烂的肮脏的人。

　　这时天边的烟花绽开五颜六色的流光，人群瞬间更加喧哗，那个人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美好说。

　　“太宰君，这才应该是你的世界应有的模样。”

　　黑暗，肮脏，吵闹，纷乱，但永远不会真正的漆黑。

　　太宰治却不小心盯着那个人流光下的眼眸看得入了迷。

　　我的世界本就是因为有您才有了色彩啊，先生。

　　他张嘴，身边的一切却又如同雾一样散去只留下了黑暗。

　　他突然感觉很慌乱，像是被困在一个匣子里永远都不能再出去。

　　黑暗中没有任何实物也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像是退化到了最初始的时候。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别怕，太宰君。”

　　不知过了多久，无边黑暗里出现了一串流萤，白色的光点绕过他面前点亮了他无神的眼停在他肩上，身后传来的喟叹里有他从未听过的坚决。

　　“我会带你回去的。”

　　……

　　太宰治睁开眼的时候天边只有薄薄一层白色，他慢慢展开大力握太久而僵硬的手，伸到一半忍不住又弯曲了空荡荡的手指。

　　不会让您离开我的，先生。

　　4.

　　太宰治知道自己丢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

　　三年前醒来后欢欣雀跃的人群外脸色苍白的先生，眼神复杂的中也，从未见过的白发青年看着先生担忧的眼神被红叶夫人和森先生察觉后挡住，他努力回想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一点记忆。

　　绝对，有什么事被瞒着。

　　三天后先生提出了要离开。

　　没有归期，没有约定，一去不复还的模样。

　　但是先生怎么可能愿意主动离开我呢，呐，对吧先生。

　　太宰治挑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送行，那座属于他的有一树桃花的宫殿，曲折的回廊上有随时可以为他斟一杯清茶的人。

　　这一次他给对方的杯子里多加了一点东西再配合他手上这座宫殿地底阵法的钥匙——

　　这样的话，先生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吧。

　　压在那个人身上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看见那个人眼中的不可置信他勾唇微笑，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

　　果然，我还是会被……

　　“太宰君”

　　那个人抬手，不知何时出现的白金色流萤在他们身边飞舞，太宰治只能看见他开合的唇。

　　那是先生最后一次和我说话。

　　他当时想说什么呢。

　　5.

　　第二天太宰治傍晚到来前废墟里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有着橘红似火的长发，蔚蓝如海的眼眸，他身着红白的狩衣，腰间按着一柄长剑。他翻墙进来在空地拐了几个弯直接进了一处隐秘之地，通体雪白的九尾狐狸正撅着屁股艰难地抱着一个木雕在地上挪动完全没有发现身后地动静。

　　“咳咳。”

　　中原中也站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有反应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噫————！”中岛敦被吓得浑身茸毛都炸开了，他下意识把木雕往身后一扔存进随身空间迅速转身摆出威胁地姿势，神明的威压瞬间降临这一片空间，“谁胆敢擅闯神之领域？！”

　　中原中也无奈地举起双手：“中岛前辈，是我。您在干什么呢，我来了一会儿了您却完全没有发现。”

　　中岛敦松了口气摆了摆自己小小的爪子说：“没什么，倒是你在那边这么久终于肯回来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嗯。”中原中也的神色严肃下来，“如芥川前辈三年前所料，那只黑蛟果然没有死，现在他已经潜伏在这座皇城里了。森先生前几日卜卦后发现目标还是太宰。”

　　“啧，死性不改。”中岛敦眼中紫金光芒闪烁，身后狐尾刷刷刷地甩出了残影，“三年前被他在眼皮子底下钻了空子现在居然还敢来？”

　　中原中也还欲说什么却感觉身后有人接近，中岛敦抬爪制止了他攻击的起手式，身边散开的薄雾聚拢幻化出外界的景象——

　　挥退所有侍者孤身一人的太宰治仿佛没有看见一地的破败，他带着安然的微笑一步步走上废墟中央稍平坦的石板处坐下，碎石从他脚底滚下尚未落地，他落座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却突然蒙上了一层白金的光芒，枯败的桃树变得挺立，破碎的雕栏恢复富丽的模样，曲折回廊上黑袍的青年闭着眼安详得像是正在进行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小憩。

　　中原中也睁大眼忍不住惊愕地看向身边的中岛敦，通体雪白的狐狸不知何时消失，十一二岁白发曳地的小童披着纯白的羽织板着可爱的脸紫金的眼眸里全是严肃，他双手结印，周身缭绕的灵气被吸引一样全汇入他面前漂浮的木雕，中原中也却发现同时进入木雕的还有一点极细微的从太宰治周身气场上流露出的白金光点。

　　“中岛前辈，那是……？”

　　眼见太宰治离开后中岛敦接住掉落下来的木雕中原中也才抱着不知怎样的心情开口询问。

　　中岛敦输入一点灵力，木雕心口处弹开一个小窗，中原中也看见里面蜷缩着一只身形虚幻的白狐，白狐体内只两点金光格外清晰。

　　“这是芥川当年残余的一魂一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