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吧，少年》春叁拾郎

8、08

　　三天后，成都郊区，安康学校。
　　钱小茗站在学校礼堂门口，刘励成举着手机正在拍。他们旁边围着几十个人，基本都是各大网站、新媒体派来的记者，没有沉重的摄像机和话筒，一个人、一只手机，就能搞定全部。
　　说是礼堂，其实不过是间大一些的教室，里面摆放着七八排桌椅，将台后面不是黑板，而是挂着巨大的投影幕。这里是给学生们开会和看电影的地方。现在，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学生就挤在前排，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康爸爸，我们不要走！”
　　“学校不要关门！”
　　“我不要回去，我要继续训练！”
　　中年男人摸着一个男孩的头，坚毅而黝黑的面庞上看不出表情来。
　　另有几个老师和教练垂头丧气的坐在不远处，投向记者们的眼神中满是恨意。
　　钱小茗抬起下巴，像是骄傲的麻雀，恨？那就让恨来得更猛烈些吧！是她第一个从格斗少年身上看到巨大的传播潜力，是她第一个来到成都记录他们，是她第一个在网上发文、用真实的视频和解说煽动起了万千网民的情绪……一切的一切，都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快感，那种被无数人点赞、转发、关注的快感。刘励成说她天生是做媒体的料，在互联网时代，只要有人关注，有流量，钱、名气，就会滚滚而来。钱小茗需要钱，更需要名气；有了名气，才有更多的钱，还有媒体舆论巨大的社会力量。是的，力量，那种无需政府出面就能左右一切，操控人命运的力量。学校关门算什么，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你很得意吗？”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道。
　　钱小茗猛转身，是他们！
　　胡邹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他发现小明站在那群孩子的最外围，靠在墙边的一张乒乓球桌上，没有哭，也没有叫喊，咬着嘴唇，双拳紧握，像头随时准备战斗的小豹。
　　陆小天一脸扼腕痛惜。
　　最可恨的是那个高个子短发姑娘，正在用一种贵族正宫娘娘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自己——我不说话，往那一站，用身高、三围、气质就能碾压你自命不凡的一切——这让钱小茗很不舒服。那种麻雀对黑天鹅本能的敌视。
　　他们三天前到成都，飞机来的。陆小天的小甲壳虫并不适合跑长途。局里并没有处分楼酥，毕竟人回来了，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直接批了她半个月假，让她好好休息。她就跟来了。到了成都，他们租了辆斯巴鲁SUV代步。格斗少年事件还在往上发酵，还有消息说今天，他们将见证无良学校关门的历史时刻。
　　“我是在拯救这些孩子。”钱小茗挺起胸膛，一脸圣洁，然后望向陆小天，“小天要是愿意投资，借着这次事件，我们立刻就能把传媒公司做起来。到时候再运营几个公众号，到时候就会有无数人来求我们合作了。”
　　胡邹道：“小天，你一个月几万块零花钱，闲着也是闲着。”
　　陆小天配合道：“听说那些投资人最喜欢美女创业了，关起门来聊一晚上，啥都定了。”
　　胡邹鄙视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有钱，任性，怎地！”陆小天摆出色眯眯的样子。
　　钱小茗勉强一笑，道：“没想到你们那么小气。”
　　胡邹道：“乖乖把钱奉上，连指头都不碰，才不小气？”
　　旁边的刘励成听不下去了，放下手机道：“你们少来这儿捣乱啊！”
　　“捣乱怎么了？”楼酥直接用手指戳在他脑门上，将他逼退两步，道，“还记者，有记者证吗？有互联网视频传播许可证吗？拿出来啊！”
　　刘励成跟楼酥差不多个子，看起来就像矮了一截，被她气势所慑，竟然语塞。
　　胡邹丢下钱小茗，大步上前，大声道：“谁说学校要关门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手机镜头纷纷对准他。
　　胡邹道：“我是个大三的学生，不是记者。我听说这里有人非法闯入民用设施，非法偷拍公民隐私，非法传播视频信息，就过来看看。”
　　老师、教练和学生们也看过来。
　　胡邹朝小明眨眨眼。陆小□□他挥挥手。
　　小明认出他们来，眼中露出惊喜。
　　记者们顿时炸锅，七嘴八舌说你一个学生来参和什么，看看这里的孩子多惨，不报道他们能回归正常生活吗？小小年纪不上学去格斗，打伤打残谁来管他们？创办这样的格斗学校本身就是违法的，用媒体的力量来取缔非法教学，本就是国家提倡的舆论正能量！
　　“然后你们就逼着学校关门？”胡邹反问。
　　“难道不该关门吗？”
　　“连教师资格证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教学？”
　　“看看这里的硬件，简直就是虐待！”
　　“孩子们完全没有人生自由！”
　　“我们是来拯救他们的！”
　　“政府也是支持的！”
　　陆小天凑近钱小茗，道：“你要跟他们一样去当傻逼？”
　　钱小茗道：“不要小看我们的力量。”
　　胡邹大声道：“你们一定要学校关门？”
　　“必须关！”
　　“还孩子自由！”
　　“你们想不想学校关门？！”胡邹突然转身，朝学校的老师和孩子们大声问。
　　“不想！”小明第一个大喊。
　　“不想！”其它孩子跟着喊。
　　几个老师也站起来，想喊，又有些犹豫。
　　胡邹走到墙边，拿起一把扫帚，扛在肩头，站到孩子们前方，大声道：“保卫学校，就要用行动，用拳头！”
　　他的话有如炸雷，孩子们轰然四散。
　　20秒后，每个孩子都扛着自己的武器：拖把、擀面杖、铲子、铁锅、衣叉、断掉的桌腿，快速聚集起来。小明站在队伍前方，道：“谁敢打学校的主意，我们就打断谁的腿！”
　　“打！打！打！”孩子们怒吼。
　　记者们震惊了，纷纷后退。爆料是为了赚钱出名，可犯不着跟人冲突。
　　胡邹扛着扫帚，走到记者们面前：“拍啊，都拍下来，发出去！是不是跟你们想的不一样？你们一定在想，我们的爱心、同情心、正义感，怎么就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呢？孩子们应该抱着我们的大腿感激涕零才对啊！”
　　“同学，这么闹，对你没好处。”有个记者威胁道。
　　胡邹同扫帚朝他一指：“不服是吗？单挑还是群殴？”
　　“野蛮人！”
　　“不讲理！”
　　“去报警，有人妨碍执法！”几个女记者道。
　　楼酥突然笑了：“执法，你们有执法权吗？”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胡邹走到乒乓球桌旁，“我们出一个人，你们出一个人，11个球。谁输谁滚蛋！一局定胜负，敢不敢？”
　　记者们面面相觑，几个意思？
　　“打架不敢，打球也不敢。原来是一群怂包。”楼酥揶揄道。
　　刘励成刚要说话，楼酥已飞起一脚，正中他胸口。刘励成惨叫一声，跌飞开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啊！”钱小茗尖叫着跑去看他。
　　“死不了。”楼酥动作太快，等记者们转过来想拍时，她早已收腿，没事人一样抱胸而立。
　　“怎么样，是打架，还是打球？”胡邹道。
　　“打架！”小明高喊，“把大门关上，守住所有出口，准备战斗！”
　　“打！”孩子们飞快的各就各位，将记者们团团包围。
　　几个女记者急了，记者阵营乱成一团。
　　钱小茗把刘励成拍醒。
　　刘励成一把抓住她的手，哭腔道：“小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要是死了，你会记挂我吗？我看来是受了重伤，心里一直有句话要对你说。我对你……”
　　“会打乒乓球吗？”钱小茗打断了他。
　　“会！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刘励成爬起来。
　　钱小茗道：“他们要比乒乓球，我们赢了就能让学校关门。”
　　刘励成道：“乒乓球，小意思，我来！”
　　钱小茗拍拍他肩膀：“加油。”
　　胡邹见状，高喊：“下面有请记者代表队选手——”
　　“刘励成！”钱小茗喊道。
　　胡邹又一指陆小天：“对手是学生代表队选手——陆小天！”
　　陆小天从背包里拿出球拍，原地蹦蹦跳跳做热身，热情的朝孩子们挥手。
　　“喔……！”孩子们发出巨大的欢呼。
　　刘励成走到球台前，突然道：“没球拍。”
　　“呼！”陆小天把自己的球拍朝他扔去。
　　刘励成接住，一看，红双喜的，国球专用。
　　“小明！”陆小天喊道，“拿个饭盒盖子来！”
　　楼酥瞪大眼，饭盒盖子，这也行？
　　小明飞快的跑去找了个铁皮饭盒盖子来。
　　陆小天接过，颠了几下球，把球抛给刘励成，伸出三根手指：“让你三球。”
　　“太看不起人了吧！”记者大哗。
　　刘励成大怒，抬手一记正手发球。
　　“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陆小天只是稍稍一抬手，球便重重落在刘励成左手边的球台角上，弹走了。
　　“得分，1:3！”胡邹大喊。
　　刘励成接过记者朋友递来的球，定了定神，发了个反手球。球速很快，线路很低，直取陆小天反手死角。
　　陆小天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见球过来，人都懒得动，反手一撩，球走直线，直接压在刘励成正手。因为球速太快，刘励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听“啪”一记脆响，再次命中。
　　“2:3，换发球！”胡邹大喊。
　　“噢耶！”孩子们放下心来，欢声雷动。
　　陆小天接过球，道：“要我发了哦，看清楚哦！”
　　刘励成如临大敌。
　　陆小天把球往球台上一扔，居然发了个——弹弹球！球过网后飞起老高。
　　刘励成连忙凑近要去接。结果球在本方球台落下弹起突然一个转弯。
　　刘励成扑空了！
　　球慢悠悠的飞出球台。
　　“3:3，平分！”胡邹道。
　　孩子们哄堂大笑。
　　钱小茗一跺脚，这个不争气的家伙！
　　楼酥笑了，没想到陆小天还有这手绝活。
　　陆小天再发球，高高抛起。就在众人以为他又要玩弹弹球时，这家伙右手饭盒在球底部轻轻一蹭，球“嗖”的过网落下，跃出台面。
　　太快了！刘励成压根儿就没有反应。
　　记者们见苗头不对，纷纷要求换人。
　　陆小天高举双手，将饭盒盖子换到左手，道：“这样行了吧？”
　　记者们这才安静下来。
　　结果刘励成的两个发球，居然也被陆小天的左手轻松化解。
　　“6:3！”胡邹喊道。
　　“不打了！”一个年长些的记者出来道，“乒乓球我们输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有没有异议？”
　　几个女记者叽叽喳喳议论一番，突然跳出来的几个人成功的把学生的情绪煽动起来，今天想要逼学校关门是不可能了，只好表示同意。
　　“技不如人，就别出来丢人现眼！”楼酥道。
　　钱小茗狠狠瞪了她一眼。
　　楼酥挺起饱满的前胸，像是在说：“怎地，比你高，还比你大！”
　　钱小茗怒气冲冲的拉回刘励成，道：“事情还没完，咱们走着瞧！”
　　胡邹大喊：“孩儿们，让出道来，来日再战！”
　　“喔！”礼堂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陆小天捡起刘励成丢下的球拍跟球，道：“红双喜限量版，居然乱扔，草！”
　　一直没吱声的中年男人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道：“谢谢你们。我叫安康，是这里的校长。”
　　胡邹握住他的手，粗糙而有力：“安校长，你不容易。”
　　一句话，竟让这个男人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