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你且终于你》眸莫

5、5

　　说好再不给路照添麻烦这件事上，我确实做的很好。
　　但我在某些方面又不行了。
　　我妈有一天在看她伤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手术前她脖子上那条项链取下来放我包里了，然后让我拿出来给她看看。
　　我刹那间想起这条项链，我下意识觉得冷不丁的一下。
　　我当时怕放在包里和手机钥匙什么的有摩擦不好，我就拿了几张卫生纸包起来放包里了。
　　但我那天早上好像整理了包，顺手丢了些垃圾……
　　于是在我妈的催促下，我颤抖的翻空了我的包。
　　果然，我记忆没有出错，包着项链那团纸被我当成垃圾丢掉了。
　　项链不在了，我大脑一空，因为那项链不仅价值不菲，重点是我爸妈结婚的时候我爸给我妈买的结婚礼物。
　　于是我成功的气倒了我妈。

　　我连大气都不敢出，我赶紧去翻病房里的垃圾桶，结果发现垃圾桶空了，保洁已经拿去倒在科室总的垃圾箱了。
　　我内心燃起一丝希望，我见过科室那个垃圾箱，总共就两个，在厕所门口，我仔细找可能能找到项链。
　　于是我赶紧跑去厕所门，观察了一下垃圾桶还是比较深，拿手确实太脏了。
　　我想了想，觉得最近表现还可以，于是去找路照，想要问他能不能给我一副外科手套，我好去翻垃圾。
　　然后我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暗自观察，我发现他心情应该还可以，也不忙，还和同事在笑。正当我想光明正大进去的时候路照就扫到我偷偷摸摸的站在门口墙角。
　　我：……
　　他指了指我，你要干嘛。
　　然后在众人注目下我进了办公室，但是那么多人看着，我就很不好意思开口要手套。
　　毕竟我一个患者，虽然个人觉得和路照已经很熟了，但是这么去要外科手套是不是不太好。
　　所以我很有心理包袱，我就走到离路照很近的地方小声说，医生有没有多余的外科手套能给我一副。
　　可能我声音太小了，路照没听清，他问我，什么？
　　于是我下意识凑到他耳边拿手掩着说，我能不能问你要一副外科手套。
　　当时的我并没有认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亲密，但很显然办公室的医生都认识到了，于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们两个。
　　路照却很坦然，问我，你要手套干嘛。
　　我说，有用处。
　　毕竟我要去掏垃圾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丢脸了，我并不想告诉路照真相。
　　路照看了看我，说，你跟我去换药室拿。

　　我终于等到早上医生都下班，基本没人走动，没人上厕所，大家去午休的时候偷偷跑到厕所门口的垃圾箱，带上手套开始扒拉垃圾。
　　我先把一个垃圾桶倒出来，开始在地上找纸团，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我心已经有点凉了，但是我想着另一个我还没找，所以心没有彻底凉完。当我看见路照从厕所出来一脸冷静的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已经透心凉。
　　我总是能在自己最落魄、最丢脸的时候，被路照全程细品。
　　我清了清嗓子，我说医生你快过去吧，这垃圾多，细菌多，我等会就清理干净。
　　路照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觉得我已经丢脸丢到家，没脸可丢了，破罐子破摔的说了实话，我说，我不小心把我爸送我妈的项链给顺手丢了。我来找一找还在不在。
　　我真的能感觉到我此刻笑的像个傻子一样。
　　路照：……
　　他接着说，你怎么不顺手把自己丢了。
　　我：……
　　虽然我知道他可能也没什么好话，但我还是被他噎到。
　　显然路照还有更狠的，笑了笑说，原来你要手套是用来翻垃圾，你慢慢找，找好清理干净，下午上班前恢复原样。
　　我：……
　　他就这样潇洒的走掉了。
　　我锲而不舍的把这个垃圾箱的垃圾给扒拉回去，清理干净，准备扒拉另一个垃圾箱。
　　结果保洁阿姨来上班了，她知道我在找项链之后表示惋惜，告诉我，小姑娘，你可能来晚了，这两个垃圾箱的垃圾是我吃饭前才收出来的，早上的垃圾我早就已经拉下去被垃圾车拉走了，你项链应该是在我早上收的那拨里面。
　　我：……
　　我真的很想说阿姨你就不能早来一会吗，我也不至于已经彻底翻了一个垃圾箱了。
　　后来路照和我说，你脑子真不好使，你怎么不想想大中午阿姨怎么就来了，还怪人家来晚了。要不是我打电话问她今早倒了几波垃圾，知道你要找的那堆可能已经运走了，让她早点过来，这样你也能少在垃圾堆里一会，你以为人家就那么恰好的在你准备再大干一场的时候来雪中送炭吗。
　　我真的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才知道原来路照默默为我做了那么多。

　　我妈确实被我气到了，我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所以我妈听到朋友讲，她这个情况可以备份一份病例材料，拿回去办理一份慢性病证明，每个月有补贴的时候，我就想，这个事情我一定帮她办好。
　　我本来想去问路照这个慢性病具体要哪些材料，结果去到办公室他不在，我就问了其他医生。
　　结果医生告诉我这个病例现在不能给我备份，要等我妈出院，下个月去病例科复印，他们专门会告诉你要哪些的。
　　我当时就想，那这样岂不是很麻烦，我还要多跑一趟医院。
　　当时医生又多，我想看看病例也不好开口。
　　所以我就想等我晚上来，晚上只有值班医生。

　　结果我晚上去的时候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我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
　　我正准备走的时候恰好看见29床的病例就那么一本完整的放在桌上，我就想，这不就是上天要让我看吗。
　　于是我就快速翻了翻病例，发现基本所有材料都全了，当机立断准备全部拍下来，拿回去复印，到时候不用的材料删了就行。
　　但我低估了病例材料的内容数量，什么麻醉过程、手术过程、打针吃药记录、手术通知书全部都有，可能40多张纸都有了，还要拍正反面。
　　等我拍了一半都没有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转动办公室门把手，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把病历立马合上，双手压在桌子上。
　　抬头就看见路照进来了。
　　毕竟做了亏心事，所以我的表情管理功能丧失。
　　面若木鸡的看着路照走过来，他盯着我看，问我你在干嘛。
　　我感觉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这时候我都不得不佩服我的机智。
　　我灵光一闪，开口说，我想进来要两张白纸写字，结果没有人，我正想自己从打印机里面拿两张。
　　路照觑了我一眼，伸手去打印机里面拿了两张白纸给我，说，医生办公室没人的时候不要随便进来。
　　我点头如捣蒜，连说好的好的，飞快的撤退。

　　出来我长舒一口气。
　　但我病例没有拍完，所以我第二天就在此铤而走险，想趁人不在的时候把剩下的拍完。
　　于是我第二天晚上看准办公室没人，又鬼鬼祟祟的进去。
　　这次我手加速度加快，精准找出病例，然后一张一张的飞速拍照。

　　果然人不要做亏心事，我又一次被抓包了。
　　我这次都来不及把病历本合上，路照就进来了。
　　我欲哭无泪，只能转身挡着我那一角的桌子，问他，怎么又是你值班。
　　路照：……面部表情回我，我这一周都值班。
　　我强迫自己笑了笑，我说，我是想再来借两张白纸的。
　　路照直接从从打印机抽出一沓纸给我，以后不要再来要了，办公室的纸也是要钱的。
　　我：……
　　仓皇而逃。
　　就在我里门口只有几步之遥的路照叫住我，说，你等一下。
　　我转回头，看见他已经看见我刚刚挡住的地方，和摊开的病例。

　　路照冷声问我，你到底要干嘛，你昨天也不是来要纸的吧，你昨天看病例的时候顺序放错了，病历本内容的排放是有顺序的。看来你并不知道。
　　此刻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偷。
　　我的骄傲和自尊心，都不允许我再撒谎。

　　我说，我是来拍病例的。我想帮妈半个慢性病证明，但是医生告诉我要等到下个月去病例科，我就想现在差不多都齐了，我就全部拍下来，到时候拿去复印就行。
　　我说话的声线都不稳，这是我第一次，在人生的某一刻觉得自己人品败坏。
　　路照声音依然冷峻，问我，哪个医生告诉你的，我是你妈妈的主治医生，你不来问我去问别人。尹扣你一直要这么和我对着干吗。
　　我解释说，我来找过你，你不在，我才问的别人。
　　路照不知道是为什么，心情很不好，并没有放过我，直接说，我这一周除了手术都在办公室，我就不信那么巧你来我不在，再说我不在你再多找几次不就行。你到底为什么对我那么不信任，从办住院开始，你本可以来问我的问题，你都宁愿自己上网查都不愿意来和我沟通。
　　我一脸诧异，我没想到路照竟然这么想我。
　　我也很气愤，我明明从来没有不信任过他。
　　我口不择言的说，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每天看你那么忙，我本来也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我是不想经常来麻烦你才自己宁愿下功夫也尽量不来打扰你。我从来没有不信任过你，相反，我信任你超过任何人，并且依赖你。
　　说完我才觉得我这话说的有点暧昧，但我已经收不住口了。
　　路照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一时扭转画风。

　　他语气缓和的说，抱歉，我刚刚话说重了。但下次不要私自翻病例，现在病例确实不全，要等你妈妈出院那些材料才完整，你到时候过来找我要。你回去吧。
　　我感觉他心情不太好，也没心思追究我。
　　我见好就收，赶紧出门。
　　但是我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刚刚的样子，竟然觉得心疼。
　　于是在迈出门的一瞬间，转回头和他说，路照，你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医生，所以永远不要怀疑自己。笑一笑，开心点。
　　说完秒怂，感觉脸上突然多了两朵红云，都不敢看他反应，快速溜走。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真的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那天手术，有个病人除了做了甲状腺切除还做了其他肝胆，但是因为高龄加上有些基础疾病，手术并不顺利，推下来在重症可能挨不过今晚。所以他情绪并不好。
　　据他回忆，那天晚上，我机缘巧合的让他朝我把火发了出来。然后我转头说了那句话，让他那晚上并没有那么难熬。这对他来说，很难得。

　　一个那么优秀的医生，手术做过那么多，别人眼中毫无缺点，但也有血有肉，会难过会沮丧，但常人感觉不到，更觉得他们怎么能质疑自己。但恰好有个叫尹扣的二百五，能柔软的走到那片世界，看到他的情绪，轻轻拍拍他，告诉他，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