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怪神再就业指南》深水楼兰

32、“妈妈”

　　他的意识不断向下沉沦，不断向下，向下......直至黑暗簇拥而上温柔的包裹住他的全部躯体。

　　就像是浸泡在母亲的羊水中一样，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舒适。再之后，无形的肉团有了形状。

　　他感觉到自己拥有了用于猎食的嘴。

　　他感觉到自己拥有了用于奔跑的腿。

　　于是他拼命地向着无尽的黑暗尽头，那唯一透露着微光的出口挤去，带着满溢的热情渴望与这世界见面。然后他失重了，仿佛身体从高空坠落一般——

　　身体传来突如其来的晕眩和湿漉漉凉意。

　　他诞生了。

　　有一具畸形的躯体正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样子有多么不堪入目，他本能的紧紧依偎着这只融化的手臂，发出一声古怪的鸣叫。

　　那是他降生于世的初啼，声音却如晨雾中的微风般微弱无力。他太累了，疲惫于方才那场耗费了大量力气的生死博弈，最后窝在母亲的怀抱中，背靠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安然入眠。

　　在这个梦里，他逐渐忘记了自己的来处，属于现世的记忆逐渐远去，遥远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半梦半醒中，他感觉到有湿热的舌头正一点一点舔舐掉自己身上的粘液，又有咸湿的液体一滴一滴坠落在身体上，顺着弧度向下，流进他的口缝。

　　他虚弱的动了动，视野却一片漆黑。

　　原来是他生来就没有眼睛。

　　“维可，快看.......是小宝宝.....”

　　“是属于我的....小宝宝......”

　　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那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伊露缪伊......”

　　“伊露缪伊.....对不起...对不起...”

　　他听到有人如此称呼着自己的母亲，然后将他们紧紧抱进怀里。

　　又有液体掉落下来了，他张张嘴想要分辨出它的味道，但嘴却怎么也张不了更大了。

　　空气中有一种沉甸甸的气氛，他不明白这是什么。

　　数小时之后，这位名叫伊露缪伊的女孩尝试着用她那畸形的身体所分泌的奶水来喂养他。他的嘴巴本来就很小，根本做不到吮吸的动作，所以尽管奶水浸透了他的嘴角，最后也没有几滴落入嘴里。

　　他拼命地想要从自己的母亲那里讨点吃的，但不管是伊露缪伊还是维可，都没有任何办法。

　　那一夜下了好久的雨，他能感受到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的身体一点一点虚弱下去。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依依不舍地蹭着即将和他道别的妈妈的手，甚至不能伸出舌头去舔舔她满溢泪水的眼睛。

　　咸涩的水珠从上方落了下来。

　　最后他才知道，这是悲伤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伊露缪伊的哭喊声便打破了甘嘉敢死队营地黎明的寂静。

　　仅存活过一夜的孩子死在了她的怀里。

　　没有得到正常发育的嘴，无法用来捕捉食物；没有得到正常发育的眼，无法视物。

　　这样的生理缺陷是他第一次死亡的原因。

　　但不是他唯一一次的死亡。

　　第二次诞生很快到来了，似乎受到某种强大的诅咒的制约，他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已经完全被困在这个不断轮回的梦境里。

　　但新生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漫长的苦难。

　　他本以为这次总算是做足了准备.

　　经历了一场失败，却没有消磨掉他的斗志，相反，他对这一次的成长充满了期待。

　　“维可.......”

　　“维可.......看。”

　　他再次听到了属于妈妈的声音。

　　“第二只生出来了.......”

　　一只熟悉的手伸了过来，将他搂进怀中。大概是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一次的触碰格外小心，就像是对待易碎品一样。于是，在伊露缪伊轻轻舔舐他的胎衣时，
　　他慢慢地张开眼睛，像是在回应她的期盼。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那只被包裹在血肉之中的娇小的白色野兽，她美丽的金色眸子泪水满溢。

　　他努力地爬到她的胸口，用比上一次发育的更好的舌头安慰的舔舔她的手臂。

　　——没关系的妈妈。

　　——这次我会努力活下去。

　　当维可循着声音过来照顾伊露缪伊时，才发现女孩在失去了孩子的第二天就再次生育。

　　她躲在门帘的缝隙处，注视着这片黑暗和苦难中属于女孩的小小希望，突然眼睛一酸，想要踏进帐篷的双脚定在了原地。

　　那个蛋，真的聆听到了这个孩子的愿望了吗？

　　伊露缪伊拿回了自己的宝藏，整个人都变得很平静。由于不能生育而被逐出部族的女孩，其愿望的实现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扭曲。
　　维可从心底里感到不安，就像是阴霾依旧笼罩在他们命运的前方。

　　——而预感再次成真了。

　　这一次，她的孩子还是出了问题。

　　他害怕自己会再一次饿死，所以拼命的吃着，大口大口地喝着咸涩的奶水。可即便他努力的吃，将肚子吃到近乎鼓胀，他还是很饿。很快，多余的奶水就填满了他的肚子，让他的腹部鼓起了一个可怕的弧度，再也动弹不得。

　　当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消化和排泄的器官。残缺的脏器无法承受这样的负担，几个小时后他开始无法控制的呕吐和抽搐。

　　年幼的女孩预感到了什么一样，尖叫着抱着怪物小小的身体瘫在原地，泪水大颗大颗从眼眶滑落。

　　他已经听不清她的声音了，只好头凑近她脸侧，但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也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没关系，妈妈

　　——没关系的

　　——无论还要死亡几次

　　——我都会选择重新成为您的孩子。

　　他这样想着，再一次痛苦的死去。

　　只能进食而无法排泄的孩子，最后还是挣扎着死在了伊露缪伊的怀里。

　　这是他第二次的死亡。

　　紧接着，便是他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的诞生与死亡。

　　无数次的希望被打碎，无数次的痛苦和苦难的折磨。

　　无形的诅咒像是命运一般，将这梦笼罩在绝望之中。

　　在知晓伊露缪伊会不断生育出无法存活的孩子以后，甘嘉敢死队的首领瓦兹强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为那些缺乏食物和饮水的人找到一条生路。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将那些死去的幼崽的尸体熬成了肉汤，让因为死水无法动弹的成员最低限度的存活，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队员因为假水倒下，他们需要的肉汤也越来越多。但瓦兹强偶然一次发现，只有使用的“食材”还未断气的时候，做出来的肉汤解毒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所以，在那之后，每一次有新的孩子诞生，他都会第一时间将其从伊露缪伊那里夺走。

　　已经完全生长成看不出人形的伊露缪伊没有一次不在尖叫、哭泣，珍贵之物被夺走的她如今甚至连阻止都做不到。

　　他是如此愤怒。

　　他能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即便生命终结，他的灵魂也未曾得到片刻安宁。

　　【想要诞生】

　　【想要活下去】

　　【想要保护最重要的人】

　　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也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夺走了。

　　他的意志，正在这片黑暗中熊熊燃烧。

　　那是......名为仇恨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