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56.心跳 ...
-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何沐齐被尖叫的人们推来推去，瘦削的身躯好像在狂风巨浪中摇晃的小船。
他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挤掉了，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一片。他眯起眼睛使劲地辨别着，想把他的眼镜找回来，却被慌乱的人群推搡得更远。
他的手突然被人拉住，另一只手的主人却被美国队长阻隔。美国队长庞大的身躯企图将两人的手撞开，但那只手却死死拽着何沐齐。三个人绞成一股麻花，美国队长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摘了出去。何沐齐眯着眼睛，看到一张惨白如月的脸上两撇弯上天去的夸张的胡子，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顾嘉辉从媒体访问环节抽出身来，打车回了酒店。也许是时差的原因，他有些疲惫，和衣躺在酒店的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酒店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光线，顾嘉辉昏昏沉沉睡到有电话进来才醒。他接起手机，电话里的英国人告诉他因为刚刚发生了骚乱，他住的酒店附近封路不能把车给他送过来。顾嘉辉答复他自己去取，就挂了电话。
他蒙着头继续睡，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一条实时新闻，提醒他大学附近发生了暴力事件。自从上次见到何沐齐以后，顾嘉辉就在自己的手机上装了他所在学校的官方微博，以便随时关注他在英国的情况。
这条新闻让顾嘉辉猛然惊醒，他盯着屏幕确认上面的细节，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顾嘉辉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拿起手机想拨电话，手又不得不愣在半空。
“艹!”他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脏话，顾不上自己身上因睡觉而褶皱的西装就冲出门去。此时天色已经全黑，路上人烟稀少，顾嘉辉从酒店走出去五分钟，根本拦不到车。
他不得不折返回去，让前台帮他叫一辆出租车。前台的服务员帮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一脸遗憾的告诉他，因为封路，没有车能过来。顾嘉辉简直心乱如麻。一种前所未有的崩溃朝他袭来，胸中像是有一万只不受控制的猛兽在四处冲撞，却找不到出口。
来不及多想，顾嘉辉冲出酒店向何沐齐学校所在的方向跑去。远处的天边泛着红色的火光，顾嘉辉越走越慌，控制不住地想一些不好的事。
其实英国最近时常发生青少年的暴乱，半个月以前就有过一起，但好在无所事事的叛逆少年们只是砸坏了几辆汽车的玻璃，并没有人员伤亡。本以为被警方暴力驱逐以后事件就此偃旗息鼓，没想到这次他们变本加厉。
何沐齐被 Jason 拉着冲出慌乱的人群，找到校园里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他的眼镜早就不知所踪，本来就有点夜盲的他这次彻底变成了瞎子。爆炸声和汽车警报声不绝于耳，何沐齐全程紧张的攥着身边人的手不敢撒开。
“还好吗你在打抖。”
“让我缓缓。他们......没事吧”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Jason 的声音像是一股暖流，让何沐齐担惊受怕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没事的，应该是跟上一次差不多，等他们散了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他们坐在台阶上，彼此依靠着。何沐齐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仍能看到远处的火光。过不多时，急救车的警笛声响了起来。
“可能有人受伤了......”
Jason 的话音未落，又一辆警笛声响起，情况看来似乎不妙...... 偌大的校园里要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顾嘉辉好不容易走到学校，打听到情况最严重的地方在建筑学院附近，脚下都有些发软。一辆一辆的救护车正忙着转运伤者，大路两旁一片狼藉，一些停在路边的汽车有的被砸碎了玻璃，有的正在冒烟......
顾嘉辉沿途走，突然看到一辆扎眼的捷豹汽车正在冒着滚滚浓烟，顾嘉辉记得，Jason 的车就是这个颜色，车牌的号码更是十分眼熟......顾嘉辉不得不开导自己，他们肯定不在车里，或者何沐齐没有跟他在一起。
尽管这么宽慰自己，但顾嘉辉还是忍不住在一辆一辆的救护车上寻找伤者。受伤的人里没有何沐齐的影子，他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又听见医护人员说已经有一批严重的伤者被送到了医院救治，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高晋还是第一次见到顾嘉辉如此自乱阵脚，电话里他冲着他发飙问他到底有没有何沐齐的电话号码，高晋只好答应帮他联系。过了一会儿他打回来说电话关机了，顾嘉辉骂骂咧咧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挂了电话，顾嘉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去医院找人。尽管情况未知，但他现在根本无法坐以待毙。
到了后半夜，急救车和消防队终于都撤离了，人群也陆续散开。何沐齐和 Jason 回到学院附近准备开车回家，才发现车已经被烧毁了。
Jason 有些心疼的为爱车拂去上面覆盖着的灭火器干粉末，沉默了片刻，故作轻松的对何沐齐说，“看来我们得走着回家了。”
何沐齐知道，Jason 这辆车买了没多久，他一直很喜欢，现在车被烧成这个样子，他应该很难过，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便询问道，“保险公司会不会帮忙修”
“我会联系的，别担心。好在我们两个没受伤。”
“嗯。”
一路上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Jason 拉着何沐齐的手，一直喋喋不休的跟他说话。
“其实我也有点怕黑，晚上从来不敢一个人走夜路，还好你在。”
“可我是个夜盲。”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而且，天好像快亮了。我想起来家里还有很多巧克力，一会儿到了家，咱们先来一杯热热的巧克力压压惊!你肯定也有点冷吧人受了惊吓就容易发冷，得来点高热量的东西......”
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也许是为了分散何沐齐的精力，Jason 滔滔不绝的话让何沐齐暂时忘了担惊受怕，只一心想着回到家喝一杯热巧克力。
就着这个话题，两个人又聊起了各自的学生时代。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闲聊，他们并没感觉到路程遥远，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远远的就看见何沐齐房间的灯还亮着，何沐齐突然大叫， “坏了，忘了关灯!”
Jason 抬眼望去，看见他房间玻璃上映出的灯光，有些好奇，“你没拉窗帘” 何沐齐笑着举起自己的斗篷比划给 Jason,“窗帘在这里!”
“真有你的!你应该去做设计师!”
Jason 的赞美让何沐齐忍不住笑了，他们的手还紧紧握着，这一路，似乎已经习惯了。到了家，何沐齐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腼腆被 Jason 发现了，他若无其事的将他安置在沙发上，要他等着自己做的热巧克力。
Jason 的手艺一流，一杯滚烫丝滑的巧克力下肚，何沐齐的恐惧和疲惫被驱散了不少。折腾了一夜，他们两个都精疲力尽，甚至来不及卸妆洗澡就各自蜷缩在一楼的沙发上睡着了。
闭上眼睛却不能安眠，火光、爆炸声在脑海中回荡不去，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坠入黑沉的梦境。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才醒，醒来脑子一片混乱。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似乎已是深夜时分。回来得匆忙，他想不起房门关了没有，便趿拉着拖鞋眯着眼睛去查看。转动门把手，门轻易的被拉开，果然是没关门。
开门的一瞬间，他感觉眼前有一个人影，下意识去用手去遮挡，还没当他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人一把抱在怀里，像是箍木桶一样，把他紧紧箍在怀里一动不能动。
唔......
他下意识发出的叫声吓了眼前的人一跳，赶紧把他松开，过了没三秒，又舍不得似的，再次将他抱住。
何沐齐被这个人弄得醒了大半，他使劲让自己的瞳孔聚焦，才看清眼前狼狈不堪的顾嘉辉。
他的头发胡乱耷拉在脑门前面，西装穿得歪七扭八，眼眶乌青，跟英俊潇洒一点边都沾不上。
“还好你没事......”顾嘉辉一会儿端详着他的脸，一会儿又使劲抱着他，神经紧张得有些不正常。
“你怎么来了”
“明天我就带你走，离开这!我们回北京，不，你想去哪都行!”顾嘉辉一点也不见外地冲进房间，因为激动，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何沐齐还没从昨夜的暴乱中反应过来，脑袋懵懵看着顾嘉辉模糊的身影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把你手机给我!”见何沐齐没反应，顾嘉辉开始自己在房间里翻腾，“学校医院我都找遍了，就是没有人。以后不许你随便到处乱跑，就留在我身边。”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顾嘉辉一把抓起散落在地上的佐罗斗篷，从里面抖落出何沐齐的手机，快速按下几个号码。
“我都快担心死了，这些洋人崽子整天无所事事，谁知道他们明天会不会再干出什么更恶劣的事来你眼镜呢”
顾嘉辉终于注意到了他脸上哪不对劲儿。
“被挤掉了。”
“你不戴眼镜好看。以后别戴了。”
“顾嘉辉，我戴不戴眼镜，用不着你管。”
“好，不管不管，你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我都喜欢，都好看。”
“你走吧，我很累，想休息。”何沐齐靠在沙发上，脸色有些苍白。
“去房间吧，沙发上不舒服。”
“我想清静一会儿，顾嘉辉。”
“好好。”
“你怎么还不走”
“我从医院走到你家，走不动了。而且，从下了飞机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何沐齐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他的眼眶发青，嘴唇上泛起一层白色的死皮，神情也十分憔悴，如果他真的是整夜都在找自己，很可能是没吃东西的。
看他的样子，何沐齐又有点于心不忍，从厨房拿出一包泡面递给他。 “家里只有这个，你自己吃完了走吧。”
如果是以前，何沐齐绝对想象不到自己会对顾嘉辉这样说话，更想象不到的是，顾嘉辉竟然满心欢喜的从他手里接过一包方便面。
“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了，我还有事。”何沐齐说完，就转身上楼了。其实他刚才拿泡面的时候，就有点饿了。但他不想跟顾嘉辉共处一室，果断找了个理由回自己房间去。
顾嘉辉刚找出一只锅，接了冷水准备煮面，就听见噔噔噔的下楼声。“你也饿了吧，要不我做点别的”他以为是何沐齐，尽管知道自己手艺不佳，但还是很想让他吃一顿自己做的饭。
从楼上下来的人是 Jason。他看见顾嘉辉的时候，显得很惊讶，嘴巴长成 O 型，指着顾嘉辉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谁。
“表哥，你怎么来了” 他的脸上也有些疲惫，但还是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Adam 没说你要来，他人呢”
“在楼上休息。”
“煮面我来煮吧，正好我也饿了。”
Jason 非常自来熟的接过顾嘉辉手里的锅，打开灶台，又从厨房里拿出一包泡面。“我煮的面特别好吃，Adam 最喜欢吃。”
“有劳了。”
“也给他煮一份，加个鸡蛋。他喜欢吃溏心蛋，表哥喜欢怎么吃”
“我不爱吃鸡蛋。”
“哦，那好。”
“你很了解他”
“对啊，Adam 这个人啊，嘴上说吃东西不挑剔，但是他碰到爱吃的东西，就会合不拢嘴。有一回朋友给我寄了螺蛳粉，他连着吃了两大碗!眼睛都笑弯了。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爱”
顾嘉辉从来没关心过他喜欢吃什么，现在他也并不关心。
“你觉得他可爱”
“Of course!他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昨天的化妆舞会，他竟然拿家里的窗帘做了一件佐罗的斗篷，好像《乱世佳人》里面斯嘉丽干的事情，我真是太幸运了!”
“你的水开了。”顾嘉辉越听越别扭，一股醋意涌上心头，又被他狠狠咽下。
Jason 把面饼丢进水里，接着跟顾嘉辉说，“昨天真的很危险，回来以后我就失眠了。表哥，你知道有的人是会喜欢上同性的吧你会不会介意”
顾嘉辉猛地警觉起来。
“我想了一晚上，我想向他表白。你是他的表哥，我想告诉你，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我会认真照顾他，对他好的。”
如果可以，顾嘉辉恨不得提着四十米长刀当场把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砍死。
“你觉得他会接受我吗你会祝福我们吗”
“我不同意!”顾嘉辉怒火中烧，嗓音却无比冷酷。
Jason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完全僵住。
“你管不着。”何沐齐的话音才落，两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