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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照顾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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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肖赞醒过来的时候,天才微微亮,晨光从没有完全拉严实的遮光窗帘夹缝中透进来,带来柔和却微弱的光明。
他翻了个身,抓起自己的手机看时间,六点钟,还早。
他又仰躺着看了会天花板,寻思着是继续躺着玩会儿手机,还是出门去踩会儿椭圆机做做晨间运动。
迷迷糊糊间,有个身影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王一泊!
差点忘了家里还住了个人。
肖赞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得起床做早饭啊!
打开房门的时候肖赞还有些迷糊,抬脚却踢到了个柔软的物体,他纳闷地低头,便看到了睡在自己房门口的少年,少年没有盖被子,只穿了单衣,抱着膝盖,蜷缩成了一团睡在了他的房间门口。
被自己碰到以后,他似乎也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抬头看过来。
“你什么时候躺在这里的?”肖赞震惊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要拉他起来。
“……”
“你不会在我房门口睡了一晚上吧?”
“……”
“说话!”
少年将头往自己怀里埋,整个人缩得更紧了,过了很久,才轻轻地回了一声:“我怕……”
“怕什么?”
“怕……怕黑。”
“哈?怕黑?”肖赞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大的少年人,”那你开灯睡啊!“
“怕鬼。”
“那睡我房间门口就能安心了?”肖赞看少年低头不说话,这是被自己说中了?
肖赞感觉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他弯下腰,把手递给少年人,“起来吧!地上不冷吗?”
10月中旬,即使江南之地,也开始降温了。
少年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来,咬了咬唇,回了句:“冷……”
“怎么不抱条被子出来?”
“怕弄脏了。”
“被子重要还是人重要啊?”
“被子……”
“……”肖赞看着少年人的脸,少年人也回望着他,他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他认为一条被子脏不脏比他自己重要。
肖赞感觉自己的眼窝忽然凝聚了一股酸涩,让他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在我这里,你比被子重要多了。”末了怕他不相信,又加了一句,“真的。”
肖赞把自己的手从少年人冰冷的手里抽出来,把自己穿在外面的罩衫脱下来,想给少年披上,目光所及,却看到一丝鲜红。
“你受伤了?”
少年怔了怔,侧身想正对着肖赞将自己的背部藏起来,肖赞却毫不犹豫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拉扯间,少年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别动,让我看看。”
王一泊不动了,他有些紧张地看着肖赞,肖赞手里想要给王一泊披上身的罩衫落了地,却没有人想要去捡。
少年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肖赞这样严肃的表情,他犹豫着抬起手,开始解自己白衬衫的纽扣。
一颗,两颗,三颗……
肖赞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他看到少年毫无一丝赘肉的胸部和腹部,隐隐可见的肌肉线条,那个自己昨天刚开始抓到的时候还觉得瘦弱的少年,身材似乎比自己还要好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年的动作太慢,所以连空气都莫名有些粘腻和暧昧起来。
然而随着更多的身体部分暴露,愤怒渐渐地驱赶了所有的尴尬和暧昧。
年代似乎有些久远的不知名的伤痕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少年白净的身体上,还有一些青紫的淤痕,似乎并不久远——郑懿说,他受了虐待,是什么样的虐待?
肖赞感觉背脊发凉,颤抖从指尖,逐渐向全身蔓延。
少年缓慢地将衣服褪了下来落在腰际,然后转身将自己的背部呈现了青年的面前,细长又狰狞的伤口,一个对称的X,伤口很浅,大概是划的刀口很平整,所以已经差不多愈合了,只是还结着血痂,中心处切开较大的部位被缝合过,似乎刚拆掉线,这也是渗血的部位,血是鲜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拉他起来的时候扯到所以撕裂了伤口,还是因为自己出门的时候踢到了他的背部。
“这是……”肖赞说到一半,反应了过来,他看过连环凶杀案的报道,每个受害者的背部,都有一个极致对称的“X”,似乎是被抓的那个凶手名字的首字母,所以,作为受害者,哪怕逃出来了,还是会有这个伤口,这……这也正常……
正常你大爷啊!
肖赞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咬得牙根都有些疼了。
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跑进了一旁的客卫,抓开垃圾桶上方少年刻意遮盖的干净纸巾,下面是团作一团的沾血纱布。
还有昨天那些衣服上的褐色痕迹,可能不是污渍,而是血迹。自己是多少年没有出过现场了,连血迹都认不出来了吗?
“身上带着这样的伤口,让你洗澡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肖赞的声音太大,几乎是吼出来的,背对着他的王一泊似乎被吓到,没有回头看他,整个人缩得更紧了一些:“脏……脏的话,怕……怕你不喜欢我。”
“真是……”肖赞想到自己昨天给他包扎完额头的伤,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是因为他背上的伤也一样需要再包扎一下吗?
头发湿的时候要用浴巾盖着怕水滴湿地板,用吹风机的时候要开到最小档怕打扰别人,明明叫他先吃可是自己没到他也不敢先动筷子,怕黑不敢睡觉却不敢开口给别人添麻烦……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把他养成了这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敢给人添任何麻烦的性格啊?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了肖赞的心脏,痛得他心率都开始失衡了。
“你在害怕什么啊?”
肖赞边说着边向着少年走去,直到站在了少年的身后,看着他始终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一般不敢回头看自己。
他将少年人半褪到腰际的衣服拉上去穿好,又拿起地上的罩衫给他披上,然后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不要害怕,不要去在意那些无光紧要的外物,起码在我这里,你不用因为任何事情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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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人生再重复一次,你也必定会做同样的事情,这就是所谓倾向。而且倾向这种东西,一旦超过某一阶段,便再也无法挽回,为时已晚。
——尾记·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