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国》小蚌冲鸭

6、洗衣机

　　高傲又美丽。

　　这是不熟悉新城紫的人看到她时会下的定义。她那两道英气的眉毛下透露的是一种傲慢、生人勿近的光彩，她会非常自矜身份的私下点评其他官员送给今西的礼（奉书纸包着的鱼、点心盒子和不算昂贵的酒）老土过时，说明知她是他的妻子，还送来价值这么低的东西，真的很掉价……不知为何，看着她那高傲的姿态，今西却感知到一种虚张声势的气味，因为人们总是缺少什么就将什么摆在明面上，有一刻，他突然觑见她内心深处的不自信，但是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家女何以会自卑呢？

　　她的心理比众人看到的外表更脆弱，今西通过相处意识到这一点。婚后一个月，他开始在家用唱片机播放一些不知名的纯音乐，新城紫皱眉问：“那是什么东西？怪头怪脑的。”

　　“显化音乐，大概可以理解为和宗教音乐很类似的东西，有人相信听它的话就能万事遂愿，不同的音乐有不同的功能，比如我现在放的很欢快的，功能就是让人听力万事顺利，心情愉快，最重要的就是相信那个氛围。”

　　新城紫顿时柳眉倒竖：“你真的相信那么愚蠢那么掉价的东西吗？我才不信这些宗教的东西。”
　　“我记得你好像是宗教家庭出身啊。”今西轻描淡写的说。

　　新城紫沉默了一下，冷淡的说：“随你，我才不信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然后他开始每天播放那些“显化音乐”，还会在播放前说一下今天的音乐的功能，她虽然每天都出言嘲讽这神不神鬼不鬼的音乐，但是心情会明显受音乐影响，播放增强幸运的音乐就仿佛真觉得今天诸事顺利了一点，播放聚敛财富的音乐的话，今天进账就会忍不住归结于那音乐的功效……然而有一天起，他说，今天放的是一首令人忧郁的歌，新城紫说：“要放也放点好的。”

　　“你不是不信吗，这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凡事都要尝试一下嘛。”

　　那吊诡的音乐在室内环绕，新城紫若无其事的说：“谁管你这些乌烟瘴气的。”

　　他一连一个月都放的是那些非常忧郁、哀怨的歌，新城紫不愿承认，但她精神状况是有被影响到，也厌恶待在室内，有时候不要一个人陪，就一整天待在泳池里泡一整天，要么就一个人在褴褛未修缮的老城区穿梭……她从少女时代就情绪不稳定，精神有各种问题，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兄长也在婚前一个月诊患肝癌，看起来特别孤独的样子，虽然想母亲，又不愿意回新城家，总是让母亲过来找她。有一天今西发现她躺在沙发上一味猛低着头，他从后凑近一瞧，发现她偌大一个人了，居然在玩刚发行不久，在小中学生间风靡的拓麻歌子，就那么几个按钮，她按来按去饲养着自己的电子宠物，他看着她那个样子，不知道为何品出一丝凄凉，今西想，人活到这个份上，实在太可怜。

　　他说：“我有办法让你开心，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吧。”于是他开车带她去了地下经营的“石榴国”，他婚前就一直在经营这个组织，信徒们非常癫狂的样子，他亲自把药丸溶到酒里，然后递给她：“喝吗？”

　　“是毒/品吗？”
　　“我明确的告诉你，是的，你还会喝吗？”

　　她一饮而尽。

　　进入组织后第四个月，她第一次尝试了自杀，他回家的某一天，看见她正把脚伸进洗衣机里去，然后整个人都缩进洗衣机里，从里探出手来打开电源键，要不是今西及时赶到，她的自杀就要成功了，上个月它们随便养的一只猫不小心到洗衣机里被搅得肠子都飙出来，也是那个月，新城紫的哥哥因为肝癌死了。他们结婚的第二年，新城紫默默收拾行李，只告诉她母亲她要去瑞典，不顾一切的去，结果她母亲出于担心，悄悄告诉了今西，他又把她从机场拦下来了。

　　新城紫28岁时，“石榴国”被揭发了，今西略施手脚，让她顶替自己去坐牢。在她被转移到疗养院后，她找一根绳子上吊自杀了，他看到她的床上有一对石榴的耳环。今西问医护人员：“她有留下什么遗言吗？”

　　医护人员说：“做梦太久了，不要连自己都骗了，议员大人。”
　　世界永恒的改变了色彩，变得灰暗，人们的脸都模糊不清了，今西捧着那对耳环，视觉上这个世界快要裂开了，像是涂鸦而成的劣作一样，按理说他不该有什么怨怼遗憾了，因为他的事业进展得非常好，牢也有人帮他蹲，“石榴国”再一次重新营业了，这就是理想的人生，再也没有瑕疵了，不管是金钱、女人都会主动贴上来，就连那个学生时代高傲可怖的新城紫的命运也尽可支配凌辱……事情进展到这里，简直已经是顺利理想得吊诡了。

　　为什么新城紫自学生时代以来，性格割裂那么巨大？这样有自毁倾向的人凌辱起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快乐，一切都显得混乱，不符合逻辑，所有的答案都在那个富有引力的漩涡里，那个旋转着的，狭窄的，小小的，充满了泡沫的空间，那个洗衣机里面，于是他像是入魔了那样，在走向成功的巅峰之前，捏住那对石榴耳环，踏入了自家的洗衣机漩涡之中，他费力的按动启动键，然后从里关上了门……旋转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要全部反过来读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