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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朝秘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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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中,沈奉书细细看着随身携带的地图。后来她多次在江湖行走,曾在一个卜卦老盲道人那里,获得一张前朝的地图。
当时她游至徽州大地,在庐州街头,见到桥边一个卜卦摊。吸引她目光的是卜卦人,那人一身道袍,双鬓斑白,双眼浑浊,纵是不言,也看得出双目已瞎。
沈奉书看得出他时日已经不多,仍呆在烈日下,行人来来往往,却无人光顾他的摊子。一时恻隐之心,走向前,随意问道:“可能卜到所寻之人?”
老道抬起头,沈奉书看到他脸上沟壑纵横,怕是比她想的年纪还要大。他沙哑开口:“客人且说,容老道试试。”
沈奉书犹豫下:“风微谷叶晚萧。”
老道纵横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点笑意,似是怀念:“倒算是个故人。前朝时,风微谷在各州救治疫情,贫道当年和师兄们一起襄助百姓,曾在巴陵地区见过。”
沈奉书兀自震惊,又听老道说道:“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风微谷的人。贫道能力有限,卜不到她们。只是”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一物。
沈奉书定睛一看,是张图纸,边侧已经泛黄,虽折叠的很好,但看得出褶皱很多,想必被翻过很多次。
老道开口:“这是前朝的地图,贫道送给客人,若是客人有意,可去当时的巴陵地区再试试运气。”说罢,他又开口道:“客人,贫道无礼,能否请求客人一件事。”
沈奉书颇多感念,遂道:“请说。”
老道浑浊的双眼忽然开始泪流:“贫道将死之人,已经无力走回故乡。待贫道死后,客人可否将贫道的尸骨带回武当。”
沈奉书静默片刻,说道:“好。”
从此她每日来街头陪老道,交谈间知道他青年时在长安传道,离开长安时双眼已瞎,垂垂老矣的人摸索着想回家,却怎么也无法找到回家的路。
没几日,沈奉书再来桥头,没有见到老道。她去了老道告诉她的一处荒凉道观,看到老道穿着整齐,发髻盘的干净,端坐在神像前。已经仙逝。
带着尸骨回到武当时,她仰头看着前方巍峨却透着衰颓之像的宫殿,武当做为道家大宗,却已无多少人在。老道的师兄抱着骨坛满面泪流:“你在外面受苦了,师弟,回家了。”
前朝事远,但已无多少开心之事。新旧朝交替,裹挟其中的人细细数来,都有自己的伤疤。
离开武当,沈奉书直接取道来了巴陵地区,寻找数月,并没有找到叶晚萧。却碰到了来到巴陵城数日的时若坞。
前朝的地图,相较当朝,其实没有太大改变,只是些微地方做了改动。
几年间,她问遍风微谷,始终得不出一个正确的地址所在。
一点一点看图纸,她想摸索出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当今天下,景朝建立十年,根基尚且不稳,自帝都长安,慢慢往外延伸,一点点覆盖旧朝的领域,江山打得并不容易。前朝虽亡,各地的旧部势力却依旧强大。二皇子领兵征战,十年间将旧部一步步逼至东南一带。
北方自前朝就有蛮族祸乱,在前朝灭亡时更是长驱直入,已到了幽云十六州。若非景太祖当时铁腕手段,陈列六十万精兵镇守幽云十六州,新朝未稳,不知要被占走多少地方。
如今蛮夷退回塞外,震慑于边疆精兵,但始终虎视眈眈。
偌大中原这几年忙着休养生息征兵养人,经不得一点变动。
灭亡前朝的流民还未消灭干净,正在四处流窜,众生皆苦,受前朝所苦,已不再拜佛烧香,芸芸众生,上不通神佛,下不知时局,却不知何时能等来海晏河清。
江南、巴蜀、荆楚,沈奉书一一划过,而今只余塞外和东海。长安十年未回,但听闻叶晚萧最恶朝堂,想来不会在那里。塞外也有些不切实际。接下来还是要去东海走一趟。
翌日,沈奉书牵马离开巴陵郡,直往东海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
春雨知时宫的时若坞、洛阳姬家的姬散同时收到了一封密函,函上表“长安主人”
打开信函,上面只有一句话:东海妖僧现,速速找出。
时若坞一手托腮,一手将纸放到桌子上的烛火处烧尽。春雨知时宫宫主曾经与长安主人打过一赌,赌输了,便要答应长安主人一件事,十年后终于等到。
若说世间妖僧,最轰动的便是前朝那位国师,听闻他容颜不老,眉目入画,却罗刹心肠,搅得前朝覆灭,百姓苦不聊生。
这个人物自前朝覆灭便没了踪迹,原来没死吗?
姬散看着这封密函,来了兴趣。
前朝覆灭之后,起义的流民在长安城烧杀抢夺,北方蛮族虎视眈眈长驱直入。幸得我朝二皇子殿下率兵击灭流民,太祖又于北方陈列重兵盘镇塞北。
这十几年的天下局势啊,怎一个乱字了得。
说书先生在台上兴致昂扬,周边人若有若无的听着,偶有几个捧场,对时局唏嘘几句。
时箬坞坐在台下一张桌子旁边,低头饮茶。陈年的竹叶青,味道不怎么样。
旁边一人落座,看着箬坞笑道:“今天天够冷的,旁边位置都坐满了,可否加我一个?”
箬坞抬眼看了来人一眼:“自然是可以,不过这茶钱就由你来付了。”
沈奉书自斟了一杯茶,又喊小二添了几盘点心。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找到叶晚萧前辈了?”
“哪里那么容易,我问遍荆楚消息灵通的各路人马,均说没人再见到过。”
“这是又要去哪里?”
“东海郡,中原之处几乎找遍了,只余一个东海,去那边看看。”
时若坞笑了“这次可以结伴同行了。”
沈奉书奇道:“你也要去那里?”
时若坞含糊道:“师父新交代了一个任务,地点就在那里。”
前往东海郡,需经过洛阳,取道登州,直达东海郡。
深秋时节,天气渐寒,时若坞招来了春雨知时宫的一位侍从驾车。
马车在官道上走着,马蹄声哒哒作响,深秋官道无人,唯有两旁银杏树叶子尽黄,别有一番萧条冷淡之感。
沈奉书掀起车帘,看着外面景色。旧朝重文,当时诗词华章一时无两,她依稀记得祖父门下弟子门客众多,时常会在岁时结伴郊游,吟诗作赋。
中原大地各处皆散有诗人的吟诵,祖父读到他们的诗,常忍不住感叹叫好。沈奉书自幼跟着他,偶尔会含着诗句默念几句。
如今再也见不到当时的盛况,不知江山万物会不会觉得孤独。
“青竹,咱们还要走多久,公子饿了,还冷。”
“青竹,周围可有马车,咱们搭个车啊。”
“公子,你现在的样子只会被人当贼寇,再喊恕青竹无礼了。”
车内二人听到声响,往前面瞧去。
一个胡子拉碴的年轻人,跟在一位青衣女子身后,一边走一边嘟囔。
女子只管往前走,受不了时回一句。
这场景倒是有趣。
年轻人听到马蹄声,回头眼睛一亮,不顾青竹阻拦,就跑到大路上:“老爷夫人,我与侍女在路上被强盗拦截,财产都被抢了去,此去路途遥远,还望诸位可以搭载一程。”
箬坞笑道:“此人可比我们更像老爷,罢了,就载他二人一程。”
遂通知侍从停车。
胡子男看到后一喜,回头喊青竹:“青竹快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谢谢老爷夫人。”
侍从回道:“老爷夫人倒不必,车上都是小姐。我家主人说了,相逢即是缘分,两位若不嫌弃,可与我等同行一路。”
胡子男带着侍女上车,侍女犹有疑虑。然她家公子已经进了车内,只能无奈跟上。
姬散见到箬坞二人,先是一愣,随即谢道:“在下洛阳姬家姬散姬不检,谢过这位姑娘和沈姑娘。我与沈姑娘有过一面之交,不知这位紫衣姑娘如何称呼?”他看向时若坞。
沈奉书初时只觉得有些面熟,如今才认出他是岳阳叶府见过的那个姬散。只是几日不见,怎么这幅德行了?
时若坞颔首回到:“原来是姬家公子,幸会,在下春雨知时宫时若坞。”
姬散是个自来熟,双方认识之后,没等对方问,便开始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经历。
姬家独子被父亲赶出来历练,在巴陵郡外遇到一波灾民,钱财全都散光,还跟着灾民走了几天。幸好姬家主母不放心儿子,早前派了青竹来,前日青竹刚找到他。
青竹在姬家长大,自幼习武。虽说一直呆在姬散身边,但她是护卫,不会照顾人,是已没了钱的富公子姬散也够叫苦连天。
主母命青竹暗中护佑,青竹本不打算现身,但她将自家公子境遇飞鸽传书给主母后,主母一晒,命:“且陪他走到下一站,免得他饿死,其余不许帮。”
沈奉书听到忽然说:“听闻并州今年出现了饥荒,巴陵郡怎么也出现了灾民。”
姬散叹气:“何止并州,今年亳州附近,长期不雨,灾民逐渐增加。朝廷下发的救济粮不断从各地汇集两地。仍是有人流离他乡。”
时若坞把玩着手中乌木制成的手柄,淡淡听着。
姬散侧倚着车厢,单手撑膝,手指缓缓敲打膝盖,末了说道:“凛朝灭亡那年,我七岁。大概往前两年开始,世道就乱了,饥荒不断,朝廷大肆兴兵修建庙宇。当时有位国师,传闻神奇的很,天下的善男信女一直无两。可惜啊,不管是沽名钓誉还是祸乱超纲之人,如今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在那之前,虽说放到如今看来已有日薄西山之象,终究还有世事清平。如今景朝,四方危难,天灾人祸又不间断,今上也算尽力了。不知何时能走向正轨。”
凛朝灭亡那年沈奉书四岁,很多事情尚记不清,听闻他说起前朝灭亡之因,不由想了解清楚:“前朝国师?有这号人物吗”
“有,如今想想,祸乱天下的根源怕不就是他。当初长安城破,流民军队闯入皇宫,大概是没找到此人,不然定要枭首示众以告天下民愤”时若坞淡淡道。
沈奉书忽然想起了什么。
沈府被灭之时,沈奉书第一眼见到江岁晚,就知道她是凛朝的三公主笑安公主。祖父为当朝有名的大儒,自然被皇上召入宫中给诸位皇子公主传道授业。
是时东宫太子为皇后嫡长子,以文雅著称,沈奉书却从未听到祖父夸赞过这个学生一句。倒是偶尔会提起这位三公主,夸她是难得的理智清醒的聪明人。
她4岁那年跟着祖父进宫参加皇帝举办的宴请群臣的冬宴,那时她还小,在廷宴上开始发困,祖父便命人牵她在宫中转转。
御书房的小厮一个不小心,忘记关兔笼,跑出了一只兔子。
白兔子蹲在御花园的草地吃草,很是漂亮,她眼尖看到了要去玩,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哪里来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