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洛小花

8、第一章 6

　　Part 06

　　黎宝儿问黎斐有没有把支票给阿Lok。
　　坐在计程车的男人冲手机叹气说有警察在那边，我会再找机会。

　　前边司机回头，被黎斐眼神冷冷扫过，急忙扭过头去。
　　原本软着身子上车的男人斜靠座椅看着窗外，捏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

　　那个姓乔的条子他想自己应该见过。总觉面善，忍不住接近。
　　大约那张脸实在合他眼缘。

　　黎宝儿该是还在黎家老宅，脱不得身。
　　二叔搬出她母亲，在女人跟前添油加醋讲你的好女儿用黎家的钱包养鸭子，顺道甩了一叠宝儿同阿Lok的亲密照片，不知是否角度问题，着实不堪入目。
　　于是等黎宝儿因信用卡被封大闹上门时，只听得母亲冷冷一句听你二哥的话，不管是我还是黎家，都丢不起这个人。

　　你从不让我叫那人二哥！
　　他是你二哥，一直都是，你要听话。年过四十艳丽依旧的女人站在楼梯口，对女儿讲了原本绝不会出口的话。

　　黎宝儿讲不出那是什么心情，好像被冰水灌进心脏，收到警方通知阿Lok出事时也只一片麻木。
　　她拜托黎斐去看阿Lok，送点钱去。
　　她讲你二叔一定下了狠手，阿斐你能不能帮帮我。
　　黎斐满口应承，心下不以为然。

　　他与黎宝儿养着的男人打过照面，看来开朗的男孩，天生一副薄幸相，笑起来有些许邪气。
　　这种靠女人吃饭的家伙他没道理攀交情，但碍于宝儿总得敷衍。黎宝儿是老头最宠的孩子，他平日也会尊声小姑姑。
　　何况老家伙在医院里昏昏醒醒一年多，几次下了病危通知，却总也不死。二叔三叔争权，老头还在便总得顾及情面。黎斐这好孙子便也得继续演着，每每烦躁不堪。
　　装了这么些年乖，近日却有点力不从心。
　　看着二叔对他亲切笑意总是胃中翻搅，父母的脸在眼前悬着，张嘴便是催促他做掉那假仁假义的男人。
　　也是养了他十几年的亲人。

　　黎斐也说不清那是七岁还是八岁，他在医院醒来时就见着二叔神色复杂的脸，眯着眼叫他小斐，问他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不。
　　大约是见着亲人的感觉太强烈，他扑进黎文轩怀里嚎啕大哭，死揪着二叔胸前那根银色细纹的领带，等想起对方就是把汽油浇上母亲身体的家伙时，只能在哭声里抖得像筛子，连躲闪的气力也没了。

　　说实在的，自打黎斐在医院装失忆不提父母死因以来，二叔对他很不错。
　　嘘寒问暖，保他衣食无忧。若有什么心愿，也会一掷千金买他开心。
　　有人关心的感觉很好，可惜他没真失忆。
　　少时也会想，自己或许记忆混乱也说不定。只是渐渐长大后，便不再在意这些无聊事了。
　　仇人就是仇人，凶手就是凶手，黎家就是个畜生窝，长在此处的自己又能好去哪里。

　　昨天去医院看了老爷子，坐在床边说爷爷，我知道您疼我，一定不会介意早点把黎家给我。
　　靠呼吸器维持生命的老头睁着双浑浊老眼默默看他，哪有半点早年叱诧黑白两道黎家七爷的风采。

　　黎斐说您知不知现在外边多有热闹，□□白道，都在猜你哪个好儿子能接管黎家，外围开了赌局，现在买二叔的人很多。
　　不过也有人说你最疼小老婆，把黎家留给三叔和小姑姑也不一定。
　　其实我也想买三叔，因为我看过遗嘱。二叔好可怜，替你卖命这么久，最后连一点残渣都得不到。我要是他，一定不甘心。
　　不过现在不必了，那张遗嘱已经被二叔烧得干干净净，灰都不剩——

　　七爷枯瘦的手指抖动，去抓黎斐。

　　呼吸器下干瘪的唇开合，黎斐凑过身躯，问您讲什么？畜生？

　　黎斐笑了，说您总算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上国小时老师教我一句话，虎毒不食子。我就想爷爷是人，为什么他要纵容二叔杀我爸妈？莫非他比老虎还狠毒？
　　今日算是一语点醒梦中人，黎家，不过是个畜生窝。

　　走时跟护士交待记得半夜给他翻身，穿着白裙的女人赶忙答应，不住点头，大约在想当真是世间难寻的好男人，样样都好还这般孝顺，也就忽视了黎斐回头同七爷道再见时悄没声的一句老畜生。

　　其实想来近日实在没什么顺心事，黎文轩同三叔黎文龙明争暗斗，他打着不涉足家族生意的幌子暗地里忙活，却还要被黎宝儿拜托来给一个鸭子送支票。
　　来时便是满肚子火，还想二叔何时心慈手软，教训一顿能怎样，直接套了麻袋扔去海里不就好，否则以黎宝儿的个性哪里会服软。
　　可想想方才乔明睿看他时略带探究的眼神，心情又渐渐雀跃开来。
　　他想自己遇到了好事，继前年老头中风以来就再未出现的好事，足够令他开心整个晚上。

　　黎斐按下车窗，任晚风拂面。

　　司机调大广播声音，电台DJ在放一首老歌，要比黎斐大很多年。
　　他寻思挺久也没想起名字，便不再努力，只是歌词却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这刹那似灿烂不会是真，一朝恋上美丽浮华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