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你在的地方》吃肉的胖猴子

46、入瓮

　　拍摄棚里其实没啥好玩的，尤其每个人都在工作的时候。
　　姚婵无所事事，在路斯和秘书的陪同下，倒是把各种摄像摄影器材观赏了一通。她没想到拍个广告而已，居然还会用到斯坦尼康。导演旁边的一位跟焦师解释说原剧本是有奔跑镜头的。姚婵“啊”了一声，表示了解。
　　陆氏合作的团队工作效率特别高，虽然这支广告连脚本都是现场制作的，但几个小时后，大家就都已经可以投入到正常的拍摄中去了。
　　姚婵对这个行业不了解，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正常，但她现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正常。
　　像是有被害妄想症。
　　她总觉得这是一出排好的戏一样，在棚里呆得越久，和路斯和的秘书有一打儿没一打儿地聊得越多，那种怪异的感觉越强烈，但她旁敲侧击多次都没找到可以佐证的突破口。
　　姚婵想了想，放弃试探，直接问路斯和的秘书:“你们陆总在吗？”
　　那秘书故作惊讶道:“陆总现在正在家中坚持康复训练呢，您不知道？”
　　嘴里突然就说着“您”，姚婵不但没感受到这人对自己有多尊重，反而能听出他的不满。
　　不满什么？不满对那位在家中每日都有专业医师团队陪伴做康复训练的陆总不闻不问吗？
　　姚婵在心里发笑，心想她若是去问候了，陆总怕是会直接脑出血超过一百毫升吧？那别说专业医师团队，怕是神仙团队也回天乏术。
　　陌生人之间的聊天要有一问一答才能聊得下去，那秘书知道自己带刺的话一定会惹得姚婵不快，所以就算姚婵没搭理他的话，他也并未一昧追问，反而聊起了别的。
　　聊姚婵开的奶茶店，聊姚婵养的猫猫狗狗，似乎对姚婵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样子。
　　摄影棚无光直射的地方像蒙了一层滤镜，姚婵在一处极温柔的滤镜下慢慢扬起了脸，她眯了下眼睛，终于看清路斯和这秘书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不是很帅气但也不丑陋，不是很随和但也不刻薄，因为这份普通反而把他整个人趁得有种很强烈的成熟感。
　　如果你硬要说个他的特点，那也就占个板板正正。
　　如同他三伏天穿着整套西装的样子，板板正正。
　　这样普普通通、板板正正的人，姚婵却隐约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狡诈、嘴巴里的刀。
　　于是姚婵哼笑一声，嘲讽似的，问他:“你们陆总监视我吗？”
　　秘书仍是打太极:“您是指哪位陆总？”
　　还能是哪位陆总？
　　姚婵潜意识里觉得路斯和不可能对自己这么关注，他也做不出监视人的事儿。只可能是陆老太太，就算如今走路都要靠器械辅助也要时刻提防着，提防着她这没资格成为她宝贝儿子左膀右臂的前儿媳作妖。
　　姚婵可真替陆老太太感到悲哀，可怜她忙忙碌碌小半辈子，连六十岁都不到就垮了身体，事到如今，竟还有心力瞧望自己。
　　姚婵自嘲道:“陆总还挺关心我的。”随后话锋一转，一语双关地嘲讽道：“没想到你作为路斯和的秘书这么尽职尽责，既然如此，请帮我转告陆总，让她保重身体，毕竟病情摆在那里，窥视我的精力不如放在她宝贝儿子身上，她可还是要看着陆氏百年千秋的啊。”
　　秘书皱皱眉，虽然路斯和与姚婵离婚时他做的是陆进一陆总秘书的助理，但据他所知，路斯和当时几乎是给了对方全部的财产。虽然这点钱对陆总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如果她真的对这位前儿媳诸多苛刻，自己儿子净身出户这种事，她怎么着都不会同意的吧？哪怕她们陆家根本不差那点钱。但事实是，陆总并未从中阻拦。
　　而且他眼里的陆总是精明能干、雷厉风行地优秀的女企业家，是位自带光环的女性，怎么可能与姚婵有那种世俗的婆媳矛盾？于是他质问姚婵：“何必这么刻薄？”
　　姚婵挑挑眉，她不明白被监视或许是被非法监视的人明明是自己，自己发泄几句不满，怎么反而被指责刻薄了呢？
　　还是一个根本没啥立场来指责她的人。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往事姚婵不愿重提，更不愿对一个带着情绪的陌生人争论自己的私事，所以她抿了抿唇，不再说了。
　　可这位秘书大概是位十分没有分寸感的人，按理说别人已经不想理你了的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就会找个借口说拜拜了，但这人偏不，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找别的话题继续聊。
　　姚婵服了。
　　但这心里这口气不吐出去，别的话她也没心思接，于是她一字一句，认真地回击了关于刻薄的指责：“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懂？”
　　男人愣住，他眼前的女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长相甜美中带着温柔，像是一个很好骗的、刚刚走出象牙塔的、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女生，但她的眼神却极具威慑力，仿佛在说:再嘚嘚就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而事实上，男人觉得她已经说出来了，但她又仿佛没说。
　　他只好认真解释道:“之前，我做过陆总的秘书助理，我接触到的陆总虽然是位性格强势的女性，但她从不屑做小人勾当。而那几年我确实也从未听陆总说过你的一句不是，所以……你对陆总的态度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是吗？”姚婵看着不远处听着姚婳指示做着各种动作的姚小宜，质疑道:“监视我，还不算小人勾当吗？”
　　秘书摸摸鼻子，这个话题不宜深究，于是他认真回答了之前姚婵关于陆总的问题：“小陆总不在这里。”
　　姚婵低头用脚尖踢了踢地面上并不存在的石头子儿，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令她难过的往事，那些委屈在被掩盖了四年的时间后，滋生出了影影绰绰阴暗的东西，又一幕幕地重新找了过来。
　　苦求的爱恋、卑微的婚姻，无时无刻不在嘲讽着她：大傻子。

　　拍摄视频广告跟拍电视剧差不多，有台词有情绪有走位，一个不对，这个镜头就要重新拍，再加上导演要求严格，所以真正拍摄起来进度并不快。
　　两三个小时过去，姚小宜最初的新鲜感也没了，渐渐地有了小情绪，那份小烦躁和小委屈，姚婳陪着哄着也没能安抚下去。
　　导演平时对付小演员挺有一套的，但那些小来小去的威逼利诱却对姚小宜没有作用，姚小宜小朋友软硬不吃。
　　导演去找一直在后面观望的姚婵求救，谁知道这母女俩一个赛一个地酷。
　　姚婵说：“你问她想干什么。”
　　导演挠挠脑后头皮，有点烦躁：“她想睡觉。”
　　姚婵一脸地理所应当：“那就让她睡啊。”
　　导演服了。
　　他一抬头对上陆总秘书的视线，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只能无奈转身，他大步流星地走了两步，发泄不满似的，突然大喊一声：“休息一个半小时！”
　　棚内霎时间全亮了起来，姚婳下意识捂了下姚小宜的眼睛，发现这小孩儿真的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了。
　　她打算带姚小宜去化妆间休息，那屋里有张沙发，姚小宜可以睡一会儿。
　　抱着姚小宜往出走的时候，姚婳回头看了一眼姚婵，她本来想叫姚婵一起的，但对方抱着相机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作罢了。
　　姚婳觉得，她姐大概是在考虑重出江湖的事情。

　　外面雨下了快一天还没停，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留在原地整理物料和器材的工作人员在聊社交平台上同城网友“内陆看海直播”的视频，也有人点开新闻，说机场航班已经全部取消了。
　　路斯和的秘书看了看时间，跟导演交流了一下进度，确定今晚就可以完成拍摄，随后吩咐工作人员把大家的饭订一订。
　　下着这样大的雨，叫外卖或是让饭店送都挺麻烦人家的，而且超时的概率非常大，有人提议不如去买门口超市卖泡面凑合吃。
　　另一位工作人员无语道：“那饭店离你比超市离你还近呢。”
　　于是立马有人叽叽喳喳地嚷着让盒饭加两个硬菜。
　　不久盒饭就送来了，分盒饭的时候棚内的声音吵到让人心烦，姚婵忍了一会儿，渐渐地，吵杂的声音弱下来，姚婵听见导演在跟身边的人说这片子要怎么怎么剪，这小孩儿太上镜了，太招人稀罕，还挺有小脾气，酷。
　　——小孩儿、小宜、姚小宜……
　　姚婵激灵一下，她突然想明白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今天陆氏找的不是姚婳，也不是她姚婵，是小宜，姚小宜。
　　轻视她的陆进一陆老太太，发现自己的孙女过于聪明伶俐，于是做了一个局，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姚婵轻嗤一声，问秘书:“你们陆总这么想见小宜？”
　　秘书没听懂，他边递给姚婵一份盒饭一边用询问的眼神问：“什么？”
　　“小宜啊。”
　　秘书以为姚婵在说盒饭的事情，于是答道：“我们工作人员给送去了，姚婳和姚小宜，都有份，放心，饿不着。”
　　姚婵并没有接那份盒饭，她怒视着那秘书，重新强调了一遍：“我是问，你们陆总就这么相见小宜？想认回去养起来？”
　　秘书闻言楞了一下，手上端着盒饭送也不是收也不是，只好先摇头否认：“不是陆总……”
　　也就是摇头这一两秒，秘书一扭头，突然看见出现在入口处风尘仆仆的人，话锋一转：“小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