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回雪空舞凉殿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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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空寂，被一把大锁的声响打乱。
水庐听见仍旧是那个细碎的脚步声，与一盏烛火悄然入内。那盏烛台不大，却在黑暗中给人一种光明的错觉。
她料得来人是颜榛。
萧鸿朗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内低沉地响起，她听不真切，只觉得原本死寂的天牢突然沸腾了起来，像是死亡之气被生存之光点亮。
有人在喊：“放我们出去！”——是其他牢房中的犯人。
那定然是见着其他人已经出去了。
这样的黑夜，这样的难得。一个狱卒也没有的牢笼，若是见着有人能在此处脱身，其他人便如同溺水者见到救命稻草那样兴奋呐喊。
那个出去的人却不理会这群不相干的人，而是径直向前走。
黑暗的牢房中，萧鸿朗一面走，恍然间生出了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怀疑。
他手中的烛火还是从颜榛手中夺过来的。他为着一个女人，从另一个女人手中夺过唯一的光明与希望，然后把那个可以称得上是救命恩人的少女抛在一旁。
若是不在他心中有地位的人，怎么会值得他这样对待？
那双脚在水庐的牢房外停下。
她抬眼看他的时候，见到一张脸被微黄的烛光照得犹如皓月般可亲。
“阿庐……”他轻唤她的名字，眼中的焦急与不安并不像装出来的。
水庐藉着那一道光，看见他手中燃着一只白烛。
“你来了。”水庐眉眼也不抬，淡淡起身。刻意忽略对方伸过来的一只手。
颜榛在黑暗中大叫：“梁月！你在哪里！我害怕！快把蜡烛拿过来！”
萧鸿朗不由分说拉了她的手：“走吧。”
他拿了烛台与颜榛会合。
水庐和颜榛不过几日未见，原本亲密的关系，竟在此刻像冰封一般，二人见面不知为何各自把头扭到一旁。只是颜榛紧紧抓住了萧鸿朗的胳膊，而水庐乘乱偷偷放开了他握住的手，走在他们的后面，一言不发。
天牢之外，有响亮的口号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如夏夜惊雷，砰然入耳。
“是什么声音？”颜榛一惊一乍。
水庐并不只虎符一事，只得静静停住脚步，看向萧鸿朗。
他既然有办法能让颜榛来救他们二人出天牢，想必这样的鼎沸之声，必是他造势无疑。
“除暴政，灭萧慈！”
“誓杀萧慈，即得永生！”
“十二皇子英明神武，理应继位！”
无数铁骑声声，伴随着群情激昂的叫嚷声，早已将奚岭的黑夜唤醒。
原本便处在山下的奚岭，因为山壁的回声，而让这些披甲的勇士之喉吟唱得更外雄壮！
异口同声的喊号似惊涛拍岸，卷起回风之雪。
萧鸿朗定定道：“是宋将军的兵马到了！”
那枚虎符，其实他与宋将军早有约定。无论谁去通传调令，宋将军只需做一个举动。那便是派遣兵马闯入皇宫，擒得萧慈，斩首示众。
是以，那一番与十一的话，只不过是个让他送虎符的借口罢了。
想必萧鸿烈到死也不会知道，他的继位之心，竟是自己的弟弟利用的最大弱点。
萧鸿朗转头吩咐她二人道：“你们先回十七王府。我入宫看看。”
颜榛拉住他不肯撒手：“我也去。”十七还在宫中，她若是见不到他，心中便忐忑不安。
况且她并不是没有听见，外面的那些军队，似乎都是冲着萧慈去的。也有喊着要支持十二萧鸿朗继位的。
水庐听着那鼎沸的口号声，心中早已明白一切。
她不知萧鸿朗如何调遣这一支铁骑来此，只不过结局都是一样的。
萧慈死，颖国灭。十二继位，与邢国修好。自此百姓安平作业，休养生息。
自古，要换来一个时期的国泰明安，总是要用暴力推翻前一个政治。
杀戮必不可少。
流血无法避免。
萧鸿朗并不理会颜榛，径直打开天牢的门，冲着水庐道：“带郡主回去。”
一句离别的话也不曾有，仍旧是号令。
他随意拽了一个铁甲士兵的马匹，翻身与那人同乘。
奇怪的是那名铁甲士兵丝毫不质疑他的身份，一张脸坚毅沉稳，顺着萧鸿朗指的方向纵马而去。
颜榛气得在原地跳脚：“等等我，我也要去！”
水庐却不计较她的蛮横，只留意那些铁蹄之下，竟有夜行的百姓，未躲开那些疾驰的马蹄，丧命于马下！
说什么令百姓平安康泰，有饭食有衣穿。为了未来不可预知的幻想，却将活生生的人踏在马下！
那个人被乱蹄踏中，偏偏还有一口气在，倒在血泊中的面孔看见了水庐和颜榛，不由得用尽最大的力气伸出手去，想央求她们救他。
水庐恨咏絮不在场，否则别说是人，就是一只麻雀她也能飞身前去救下。
那男子一双眼在黑夜中十分不甘，仍旧是睁着，望着水庐和颜榛两个人的方向，手却是一动也不曾动了。
那些军人，竟视这些百姓的生命如蝼蚁！
她十分不忿，竟想要去找萧鸿朗说理。
“你不是要进宫吗？随我来！”水庐自是知道许多路线。她拉了颜榛在夜色中穿梭，及时避过那些飞扬着的铁蹄，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十七王府。
“不是说进宫么?”颜榛不愿踏入十七王府。她想起十一的尸首，心中便毛毛的。
“总得去取马。”
“不！”颜榛的叫声在夜里显得特别凄厉。方才一颗心都想着“只有救了十二才能救十七”，现在回想起自己亲手将十一毒害，好像浑身都被魇住一样，再也无法向前迈步。
水庐疑惑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颜榛的面孔上流露出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悲伤和害怕。十七王府，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撇下颜榛单独跑了进去。
门房记得她是今早与十七皇子一同来的那位姑娘，并未阻拦。只是在后面大声叫道：“姑娘，姑娘，从后院进去吧。前院出了人命了！”
“什么人命？”心中蓦然一紧，不知为谁。
“唉……”门房指了一条路给她，叹气道：“十七皇子刚出门不久，十一皇子便同郡主来府上。待小的今夜例行巡察的时候，发现十一皇子倒在地上，那模样看起来，竟是死啦！郡主却不知去向。小的本想报官，可眼下外面乱哄哄的，谁敢出门去呀！”
水庐听见是十一皇子，不知是惊是喜。惊的是十一皇子的死必定和颜榛有关，喜的是，萧氏王族的人死了一个，也算他们没有白来奚岭一遭。只是这份欣喜，不知道有没有多一些其他的心绪在其中。
远远的，偏也能望见前院里躺在地上的月白色身影，和尘土化作一片。
可怜萧十一生前是个多么爱惜脸面的人，此刻看见他的尸首，竟有些悯然之意。
她轻轻放下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不是十七便好。
然而另一个念头又顿起，她该将十七千刀万剐才是！
她吩咐门房道：“劳烦给我匹快马！我替你去报官！”
待她骑着马奔出十七王府的时候，颜榛早已失去了踪迹。水庐担心她被那些铁骑兵捉去，又急又恨，重重挥了一鞭，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萧鸿朗与萧鸿紫，此刻定在皇宫无疑。
即使是她不知如何面对的颜榛，也一定会在皇宫中与她相会。
水庐座下的马匹如疾风般驰骋，载着一颗浮沉的心，在一团墨色的夜里纵身掠过。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回雪空舞凉殿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