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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追逐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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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贵妃今日举办生辰宴。傅府马车迎着殷红的朝霞,向皇宫方向驶去。
蓉茶和母亲傅杨氏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菱杉和母亲的丫鬟石竹一人捧着一个礼盒。
齐贵妃是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妃子。除了皇后,也就只有她可以在生辰这天,设生辰宴,邀请宫外百官女眷参加。
她只有陵王一个皇子,再无所出。却能坐稳贵妃之位,除了家世显赫,出身侯门外,也是母凭子贵。陵王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之一,而且至今没立太子。这也是齐贵妃地位超然的原因之一。
虽没法像皇后一样,生辰宴可以宴请百官,但是能宴请百官女眷,亦是很大的殊荣,在一众嫔妃中,再找不出第二份。
寿辰的吉时在辰时一刻,是贵妃的落生时辰,所以巳时,太阳还没高升,蓉茶和母亲便起来梳妆打扮后出发了。
马车驶到宫门口便停下了,四人下了马车,由宫女引路,规规矩矩地在甬道上缓缓前行。
七转八转地,大概走了快两刻钟才走到,傅杨氏庆幸她们来的早,不然全耽误在路上了。
齐贵妃的生辰宴设在御花园西处的碧水池旁。碧水池中间有个不大亭子,只能设下二十几个座位。其余的,设于亭子南面的空场上。
而戏台子,搭在亭子一桥之隔的正北面,除了远了点,所有位置都能看戏。
吉时未到,所有宾客都被安置在御花园旁的侧殿里等候,里面备有果盘茶水。待蓉茶和母亲到的时候,屋里叽叽喳喳地,已经聊开了。
傅杨氏被几个相熟的夫人叫了过去。蓉茶没有相熟的姐妹,只能跟菱杉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宴席开始。
在蓉茶进门的时候,就被严如玉看见了。她先前跟父亲告状,编排了很多蓉茶的坏话,还为了让父亲替自己出头,哭嚷了一通。结果却终没得逞,让她极为窝火。
今日见到蓉茶,她一直伺机而动,无论如何,也要惩治蓉茶一番,出自己这口恶气。
蓉茶干坐着觉着太无趣,便起身走到门外。外面既是御花园,前阵子皇后举办的赏菊宴,就在这里。秋日清晨的空气很是清凉,伴随着阵阵清风吹来的菊花香气,蓉茶还觉着舒爽一些。
又掏出了她绣的那个钱袋摩挲,这几日,只要闲下来无事,蓉茶便总爱掏出它看看。
菱杉看在眼里,憋闷在心里。左右旁边无人,菱杉轻声问道:“小姐,若您实在想送,便送送试试,万一王爷收了呢?”
蓉茶摇摇头,垂首看着香囊说:“亲绣的香囊帕子之类的,都是贴身之物,若无情,便不会轻易收取。若是他没收,或者直接烧掉,便相当于直接告诉我,不用在痴心妄想了,那我还如何能厚着脸皮,再在他面前出现?”
菱杉明白她的心思了,别看小姐现在不顾任何的流言蜚语,成天巴着王爷,好似多么勇敢无畏,但是她内心是彷徨的。
她仅仅是凭着对王爷的一腔热血,和没被王爷直白地拒绝罢了。其实她比谁都明白,他们之间太过悬殊,悬殊到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小姐可能从来也没想过,能与王爷有什么结果,她只是做什么事情,都愿意倾力而为。前提是,掩藏在她看似坚强下的那点脆弱,别被击碎。
严如玉一直盯着蓉茶,远远地见她手中拿着什么,未看清物件的模样,却能看出来,她很珍视。
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故意撞上去,将蓉茶手中的东西撞掉在地上。
钱袋掉在地上,严如玉才算是看了清楚。是一个蓝色缎面云纹荷包,上面用最朴实的平针绣法,在角落里小小的,绣着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严如玉眼疾手快一把拾起荷包,眼中迸发着得逞般的精光,故意高声叫着:“男子用的荷包。”
一般女人用的荷包是香囊,用来装鲜花的,样式小巧,且两侧带双流苏。而男子的荷包大多用作钱袋,要大一些,只带长穗流苏。
蓉茶绣的这个,明显是男子用的荷包,但上面竟然绣着一朵芙蓉花,结合她的名字来看,这明显是她做的与男子定情的信物。
“傅蓉茶,这是你绣给陵王的?”严如玉大嚷大叫地,引出来了不少看热闹的。
听见陵王两个字,万静候郡主也凑了过来,看了看严如玉手中举着的荷包,不禁轻蔑一笑:“你有胆子就送啊,看陵王会不会收?”
陵王可是连她的帕子都不收,这意寓着定情的荷包,不给它扔碧水池里,就算手下留情了。
“严,如,玉。”蓉茶沉着脸,一字一句地叫着严如玉的名字,声音饱含怒火,她真的动气了。攥起了拳头,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三番五次挑衅自己的女人。
菱杉慌了,她知道小姐生气了,若是在皇宫里把人打了,无论骂名还是罪名,小姐根本承受不起。
别看她家小姐一副羸弱的模样,气急时她根本拦不住。菱杉只好趁着小姐还没出手之前,先行出了手:“你还给我们!”菱杉上去抢夺严如玉手中的钱袋。
严如玉抬臂躲着,两相争执,荷包从她手中飞了出去,落在了几尺外的青石砖上,一双黑色金纹云头靴,堪堪在荷包前面驻了足,差一点踩了上去。
正往御花园的碧水池设宴处,去参加宴席的五皇子顾珵,被突然飞到自己前面的东西吓了一跳。幸好反应快,及时刹住了脚步。他低头一看,是个精致的钱袋,便弯腰拾了起来。
短暂的寂静后,一众闺阁千金,齐齐向五皇子福礼请安。气头上的蓉茶并没福礼,直直地盯着严如玉。菱杉死死拉住她的手,庆幸着,幸好五皇子的注意力在钱袋上,没看见蓉茶的失礼。
顾珵年纪轻,尚在束发之年,未参与政事,所以还未封王。他见着钱袋漂亮,爱不释手。自己正好缺个钱袋,前些日子还想着去选买,没想到,今日恰好飞到自己面前一个。
五皇子转头看向一众闺秀,边向她们走去,边晃着手里的钱袋,露出一口小白牙问道:“这钱袋有主吗?”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蓉茶身上,顾珵的脚步便停在了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子面前。
“小丫头,这你的?”
蓉茶余怒未消,心里思杵着,他看起来也不大的样子,叫谁小丫头呢?但经过刚刚的变故,和菱杉的拉扯,蓉茶收敛了怒容,低头回话道:“回五殿下,民女傅蓉茶,这荷包确实是民女的。”
“给我吧。”顾珵丝毫没客套,直接就跟蓉茶讨要。
“……怕是不妥吧。”一来是蓉茶不舍得给,她亲手绣的第一个物件,满手还因此被扎成了筛子。二来,这等贴身之物,她送给五皇子,要是被误会可怎么好。
“有什么不妥?”一个钱袋而已,他主动要了,这个小丫头还不愿意给,他眼光可高着呢。
“这荷包是民女亲手绣的,不便赠人。”蓉茶纳闷,这五皇子也不见得比自己小几岁,怎么这般不懂男女规矩?不过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总该懂了吧?
“亲手绣的有什么?我又没瞧上你!只是瞧你这荷包好看,便跟你要了,难道你是有要送之人了?”
蓉茶紧抿着嘴,咬着后槽牙。这五皇子显然是明白的,却还执意要,况且当着这么多人面前问她是否有要送的人,让她怎么回答?分明就是强取豪夺的做派!
见蓉茶半晌不说话,顾珵将荷包揣进袖口中说:“既然没有,那我就谢谢你了,小……小蓉茶!”
说完,双手背后,少年硬要装老成模样,昂首阔步,心满意足地朝碧水池走去。
蓉茶的钱袋相当于被抢走了,严如玉和万静候郡主见她咬牙愤恨的模样,不由得通体舒畅。吉时一到,便结着伴去碧水池那里。
皇子们皆已经到了,他们在御花园外的甬道上,就下了辇。而只有皇上皇后的御辇是可以直接进到御花园里来的。
只听有数道尖细的声音此起彼伏地,由远及近地响起:“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全场之人,齐齐下跪迎候。待最近的一声唤起,一顶明黄龙幡穹顶御步辇,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的空场上。后面跟着一顶明黄凤辇。再后面则是一顶无幡无帷幔的轻步舆。
三顶辇舆先后下来了宫中地位最尊贵的三位,皇上皇后和齐贵妃。后面跟着一众艳丽的莺燕们,皆是各宫嫔妃,也是自甬道便下了辇子。
“平身吧。”皇上音量不高,却颇具威严。
众人皆谢恩后起身。起身后也不敢轻易抬首,皆等皇上皇后走到亭子里坐好,大家才敢抬头落座。
蓉茶却在人群中悄悄抬起了眼。因为她看见了扶着齐贵妃一起走过来的顾洵。
顾洵今日穿了一身吉服,绛朱四爪蟒袍,腰间金黄缎带系白玉双佩,头顶嵌珠金冠。衬着冷峻的容颜颇显尊贵。
齐贵妃亦是一身浅朱色宴袍,庄重又不失艳丽,与顾洵走在一起也相得益彰。
皇上皇后皇子以及各妃嫔们,皆坐于亭子中。而亭子南面的外围座位,也是按照家世品级高低,从后往前坐的。
蓉茶与母亲,坐到了最后一排。因为从六品以下的,都不在邀请的范围内。
皇上恩准齐贵妃点戏,戏台开场,所有人在看着戏台,唯有蓉茶隔着重重人海,望向那抹绛朱色的背影。
第一次,蓉茶觉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这样遥远。她以为自己只要用尽全力去追逐,便能拉进彼此的距离,可此时此刻,他看起来这样可望而不可及。
蓉茶收回了目光,垂眸吃着菜。
她垂眸的瞬间,顾洵转身寻着她的身影。几乎是立即便找到了那个,今日看起来过于乖巧的身影。
他习惯了她的眼神追逐,每次宴席,只要他抬眼便可看见,她那清澈又充满笑意的眼眸。可今次,不知道是不是座位安排的原因,他感受不到她的目光。
“三哥,看谁呢?你看看我新得的钱袋!”五皇子顾珵显摆地拿出在蓉茶那抢来的钱袋,晃荡在顾洵面前。
两兄弟相差四岁,顾洵对谁都很冷漠,唯独与这个明明幼稚得可以,却硬装成熟的五弟,走动得要多些。
顾洵是今年春日生辰时行的冠礼,五皇子很是羡慕。他最羡慕的其实是,顾洵早早地便可以搬出皇宫独住。
两年前三哥便参与了政事,入了朝堂,所以封了王,赐了王府。而自己今年才十六,顾珵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才可以像三哥一样,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王爷?
顾珵见三哥并没好好看自己的新钱袋,很是不满,又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三哥,你看看,这钱袋多好看,上面还有朵芙蓉花。”
顾洵从蓉茶那里收回了目光,心下蓦的不畅快,连带着也没心情欣赏什么钱袋芙蓉花的。
“三哥!”被忽视的顾珵十分不满,直接将钱袋塞在他手中:“你看,我有钱袋了!还是个姑娘绣的,叫小,小什么来着?”
顾洵拿起钱袋看了一眼,绣工不繁杂,简洁且精致,倒是挺符合他的风格的。
顾珵想了半天名字,终于想起来了:“小蓉茶。”
刚要把钱袋扔回给他的顾洵,顿住了手。冷冷地眸子里,终于有了情绪,诧异地看向顾珵,问了一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