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别闹》鱼宰

8、8

　　梁栩来了。而且只有她一个人来。

　　我努力想要在病房里找寻她父亲的身影，毕竟如果梁安在场，会让我和梁栩的关系更加放松一些，更何况我不知道梁栩是怎么找到医院来的。

　　“你胃出血了。”没等我开口去问梁栩就主动回答了。

　　梁栩今天穿着一身牛仔，她一只手握在输液导管上，另一只要去按呼叫铃。她今天说话格外温柔，温柔的让我没有听清胃出血才是那句话的重点。

　　刺鼻的消毒水萦绕在我的鼻尖，卡通的导医铃在房间里响起，梁栩没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沉默。我没有再闻出梁栩身上那粘腻的香气，不自觉的竟然有些想让她靠近我一点。

　　“你怎么过来的？”我问道。

　　“我给你打电话，医生接的。”梁栩回答的很平淡，我听不出一丝其他的语气，她顺便又嘟囔了一句，“阿姨，以后不要这样喝酒了，要不是我给你打电话，没人能来照顾你。”

　　照顾。

　　我发誓这是我活了三十二年以来第一次从别人口中说要照顾我，就连我爸妈都没有，就连昨晚那些开玩笑灌我酒的成功男士也没有。

　　这个词太罕见了，所以让我格外的不适应。

　　床头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信息提示音在突然沉默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大声，我努力抬起没有打针的另外一只手，想要用动作来打断我的思绪。

　　可只有我想停下来，梁栩并没有这样想。

　　“你现在还年轻.....”

　　“你知不知道胃出血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再严重一些你就要住院了知道吗？”

　　.....

　　梁栩的口吻完全不是一个刚大二学生的语气，那样子和梁安开会的时候一模一样。听着她的话，头皮开始发麻，举着手机的手恨不得立马给梁安打个电话，让他十万火急开车来把这个孩子接回家去

　　幸亏医生及时赶来，才制止了梁栩这唐僧般的念经。

　　医生问了我的大体情况，和说了一下我身体的问题，又告知我接下来要注意的事项，他说着，一旁的梁栩拿着手机对着我们在摆弄。一边摆弄还一边点头应和，应和之后还抬头和我对视，逼着我也用和她一样的语气和动作来应和医生。

　　“陆阿姨，你听见医生说的了吗？”梁栩举着手机问我。

　　我点点头，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医生，“谢谢啊。”

　　“陆阿姨，你会听医生的话吧。”梁栩并没有的看到我此刻的表情，端着手机继续问我。

　　我黑着脸，看着医生对我和梁栩的关系发出疑惑的表情，佯装出一副她是我朋友家的小孩，真的是来照顾我的表情，冲着梁栩敷衍回答：“当然，我会的。”

　　“我都给你录下来了哦，你要是做不到就要答应我.....”梁栩犹豫了一阵，然后从对面的沙发站了起来，她用手机记头对着我慢慢走近我的身边，然后自己也钻进了镜头里，“我现在也想不出条件，那就以后再说吧。”

　　梁栩对着手机还做了个鬼脸，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来陪护的，更像是来气死我的，我闭上眼睛，假装出烦躁的样子，“你最好不要把我录的很憔悴。”

　　“可憔悴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啊。”梁栩直接反呛。

　　医生可能是感觉到屋子里并有他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又补充了几句退出了房间，于是凌晨三点，医院的病房里，梁栩坐在我的床头低头看着手机，和我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生病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其实是很浪费时间的，对于我们这些成年人来说，时间很精贵，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你，它是有尽头的，距离你到达终点将越来越近。身处同一个时间和空间的梁栩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她没有表情，睁着那双充满攻击性的眸子在暗黄的灯光下独自享乐，和我行程鲜明对比。

　　她好像对时间毫不在意，我又开始有些羡慕了。

　　似乎年龄越大我越无法安静的独自享受时间，我越来越怕自己的思绪和这个时代分离，我拼命地为大脑输入一些自以为有用的价值，但往往这样，我的灵魂总是脱离身体意识。但梁栩就能自己独处的很快乐，这是我做不到的。

　　就在我正反省自己的时候，梁栩突然来了一句：“阿姨，你能收留我吗？”

　　她没有抬头，眼神依然停留在手机上，我以为我听错了，“啊？你说什么？”

　　梁栩这次收起了手机，抬起眸子对上了我的目光，一字一句说给我听：“阿姨，你能收留我吗？”

　　“收留？”我有些没搞明白现在的状况。

　　“寒假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想住在阿姨家。”相比于大人开口那种犹豫和抹不开面子，梁栩显得很直接。

　　她的直接让我哑口无言。

　　“我不会打扰阿姨，我只是需要一个住的地方，我会做饭，做家务，开车，甚至还可以监督你不喝酒，我觉得这对阿姨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梁栩开始给我做起了SWOT分析，那口气和梁安在上次公司大会上做新软件提案一模一样，我瞬间以为自己花了眼。

　　“我也可以交房租。”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不用交房租....但.....”

　　“这样说阿姨就是答应了。”没等我补充完后面的话，梁栩便捷足先登个，“明天我就回宿舍收拾行李。”

　　我不敢再胡言乱语，立马制止：“这件事情我要和你爸爸商量。”

　　听到爸爸两个字，梁栩眼睫毛抖了一下，她看着我整个身体僵在原地，“为什么要和我爸商量，我已经成年了。”

　　这件事情除去我本身的不愿意之外，也要考虑梁安的想法，毕竟梁安是我的直属上司，梁栩是梁安的亲生小孩。

　　“就算成年了，你也是你爸的小孩。”我不容置疑反驳她。

　　梁栩被我堵得没了话说，两手紧紧攥着，抬眼看着我又缓缓低下脑袋，过了半许她才开口：“我以为阿姨和我看了电影，就是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她说话是气音，起初我都没听清楚，只是过了很久我才在脑袋中慢慢拼凑成了整句，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看着她那受了委屈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太过自私，我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我没有把你当孩子，只是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爸谈一下。”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才来和阿姨商量，如果阿姨不愿意，就没必要找我爸了。”梁栩说完抬眼看了一下点滴，装出一副从来没有和我谈起过这个话题的样子，重新看起了手机。

　　哈！！梁栩现在是在搞什么？

　　激将法？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奇怪吗？

　　虽然我从根本上是拒绝的，但我还是架不住梁安这一层关系，再加上梁栩来公司上班确实是我批审的，所以如今烂摊子只好我忍痛来收拾。

　　最终在我出院的当天晚上，梁安亲自开车到医院接了我们，甚至在将梁栩的行李送到我家楼下后，他在地下停车库拉着我的手感谢了我半天。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家事，更不愿意参与八卦，所以和梁安共事的五年里，我几乎从来没有和梁安交流过家庭方面的话题。

　　他只是偶尔的提及自己优秀的女儿，但也仅仅只是说说女儿。

　　所以当梁安在我对面，用一脸沧桑跟说我谢谢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

　　“帮我照顾一下梁栩。”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说过最服软的话，这也是我那天晚上听过梁安说的最频繁的话。

　　在梁安开车离开之后，我傻傻地站在电梯前没有按下按钮。

　　因为我真的想不明白：这他妈的，怎么算个什么事啊！

　　梁栩在我家似乎很自在，自在的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当我推开我家门的时候，梁栩正在整理冰箱里的食物。

　　“阿姨，你喜欢吃什么，以后我做饭给你吃。”

　　你看，梁栩进入这种同居的状态有多快，快的让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进错了家门，差点拿着行李箱就直接冲回到公司奋战到天亮了。

　　“看阿姨冰箱里只有鸡蛋，阿姨是喜欢吃鸡蛋吗？”

　　....

　　我不是喜欢吃鸡蛋，只是因为鸡蛋是万能的，做什么都很快，做成什么样都有营养价值，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梁栩解释，我也懒得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点点头，我将大衣挂在衣架上，很不自在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梁栩对于和我同居的生活很是期待，一会站在门口说要出去买点菜让我把车钥匙给她，一会又说要去买点洗漱用品问我要捎点什么。我坐在房间的床上还没有缓过劲来，只好用“不用了”，“谢谢”的客气敷衍回答。

　　我在自己家，却像是住在酒店。

　　外面梁栩噼里啪啦的收拾着行李，不断传来的噪音让我逐渐暴躁，我推开门想要开口制止住她，但谁知我一出去，便看到梁栩穿着一身小兔子家居服蹲坐在对面的房间里。

　　她这幅形象，让我感觉自己像童话里的老巫婆。

　　我：“......”

　　突然骂不出口。

　　“阿姨，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