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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露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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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实在不郁,不如给我读经书听。”
“我们现在到底该做什么?“她不耐烦,却胸有闷气,未免语气差了些。
怀溯浑不在意,只道:“等。”
他的声音很好听,却很漠然,二人分明就在咫尺之遥,她却感觉远如银河相望。
应声敲门而入的侍从将一本经书递给了他,他却微微颔首指向她,侍从又乖乖递给了探青。
探青看侍从流利出门关门的动作,又轻轻翻开那本佛经,叹息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连这也有。”语罢,便读了起来,可她有心事,读得磕绊,不尽人意。
怀溯屏息一瞬,忽道:“你还是弹琴吧。”
她把佛经扔与他,就着房中的琴,坐下拨弦。
“大人想听什么?”
“从前幼时,好像听过一首极凄婉的曲调,只是记不得名字。”
探青呼吸一促,没好气道:“这谁能知道是什么曲子呢?”
他不置可否,又落坐榻上,就着探青翻开的那页开始看:“那你擅长什么便弹什么。”
她的双手轻轻覆在琴弦之上:“我二哥和魏行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以知道吗?”
怀溯视线仍落在经文之上,淡淡道:“自你和他们告别,他们就去找了宁王。那日城外,我带的人确实是去追捕他们的,我不是,我另有任务。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二哥九死一生,还是被宁王找到了,魏行晚逃脱回来,现在才和他们接上头,一接上头就开始筹备大业了。”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她才开始抚琴。
琴声如流水,从她指尖倾泄而出,哀哀婉婉,缠绵不尽,怀溯眼中微动,抿唇道:“今天他们不会被抓的,你且放心。”
汨汨琴声却骤然快了起来,他转头瞧她拨弦,那双手纤长灵致,与曲子行进格外和谐。
“大人全知全能,能否知道,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保我二哥性命?”她凄然一笑,手却慢了下来,乐声开始如静水淡淡,山月无言。
他闭上书,淡淡道:“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一生在我身边。”
她骤然停下,他却仍那样看着她,淡淡的、却含着善意。
探青一愣,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大人不是在说情话吧?”
怀溯冷道:“你认为这是情话?我要你在我身边,你认为是好事吗?我日日过的无不是刀尖起舞的日子,你可知道,朝堂之中,天幕之下,多少人想要我的性命?届时你作为我身侧的人,难保不会比我死得更难看。”
她一默,道:“我又不怕。”
怀溯一愣,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她的目光看来,他却默默垂下了眼睛。
探青心中讶然道,何以他的神色如此?尽管隔着那面具,她依然能感觉他情绪的流动。
她猛然起身,盯着他的眼神犹如锐剑,脸上却是笑着的:“你……你,怎么不说话?”
怀溯抬眼来,却不回那话:“你过来,我袖中有一面纱,你且戴上。”
“我想一件事很久了,”她来到他面前,揭过面纱戴了,却仍是笑着,“我一直在猜想一件事,就是,你为什么对我是那样的。若即若离,仿佛有时候好喜欢我,喜欢到接近我,但是接近我的一瞬间又好像酒醉清醒一样漠然离开;仿佛有时候又把我当成普通的人,在你眼里,和别的什么草木都没有区别。”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
“可是这喜欢从何而来呢?大人,难道仅仅因为,我这样胆大,这样脸皮厚吗?”
“……”
“还是您没怎么见过女人,对身边的女子心存怜惜呢?”
他漠然一笑,却不发一言。
探青还欲再问,便有人敲门。
她警惕道:“开吗?”
怀溯好似松了一口气,笑道:“为什么不开?等的人,已经到了。”
探青开门一瞧,正是方才他惊鸿一瞥见的那个人,她确信此人便是苏明晓。
那人见她,笑道:“敢问里头可有位公子?”
探青默默点头,让他进了门,没想到怀溯却早已迎了上去,和他拱手行礼,好不客气,口中竟是在称兄道弟。她无辜地求助他,他朗然笑道:“咏兰,你且回府去跟夫人支应一声,说我很快便回。”
探青了然,点头出门去了。
她怕露馅,埋着头直直出了这楼阁之外,又见那两大汉依然是纹丝不动,便又直朝马车去了。
探青还没开口,马夫就道:“夫人,且坐好罢,小的立刻策马回府。”
她甫一回府,立马回卧房写了份遗书,才平静下来。咏兰立在屏风后面眨巴眼睛瞧她,诧异道:“咋啦,夫人,提督大人把你甩回来啦?在这儿写休书呐?”
探青将自己写的遗书收入袖中,白她一眼:“我有几个脑袋,敢休怀溯?”
咏兰瘪嘴道:“我看呐,就属夫人和大人说话胆子最大,大人又不和您生气,看您又总是一脸喜欢但不好细说的表情……”
她抬手打断咏兰:“哎哎哎,你这小丫头,什么都摸清了是吧,什么叫喜欢又不好细说,我看呐,怀溯就是个变态,想把我带在身边折磨我……”
咏兰吞了吞口水,讪笑道:“我还以为提督大人和夫人您,是两情相悦的呢。”
探青像吞了苍蝇一样看着她:“你怎么会认为这个词语和怀溯能扯上关系?我看,怀溯此人,是把命都给皇家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和他两情相悦的!”
亭曈此时正到门外,听了这话一顿,不知该不该进,咏兰却先一步看见了他:“你怎么不进来,愣在那里干嘛?”
宋亭曈垂首进来,低声道:“夫人,乌家来人说,刘氏病情加重了,刘氏提出,明日想要见你一面。”
她默了一默,道:“知道了。”
咏兰道:“怎么像是很严重的样子,您嫂子不会要……呜呼了吧?”
最终是亭曈把她拉出去了。
探青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次日天蒙蒙亮,探青才听到他回来的响动。
怀溯见她睁眼,道:“吵到你了吗?”
探青摇头,被窝里探出的小脑袋煞是可爱。
“你事情办好了吗?”
他一怔,道:“好了。”
探青忽而笑道:“昨夜我一回来,就写了份遗书。平日我胆子大,碰了事儿了才发现我胆子真小。而且我打算,把乌家老小迁回老家去,越快越好。”
怀溯取下外套,搭在屏风上。
“你怎么想到要和我说这些了?”
“我已经把一生一世都卖给你这个魔鬼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探青翻了个身,平躺在床,“只是我真的想不通你对我的态度——那只有一点解释得通,就是你真是喜欢我。可是你为什么会喜欢人呢?要喜欢人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可是如果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看啊,你就是喜欢我,只是你自己心里不知道。”
“……乌三小姐,”怀溯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信的?”
她一噎,道:“不然,你为什么要把两个不寻常的人安插在我身边呢?那日跟踪我的是宋亭曈,这个咏兰也是你的人吧,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丫头。”
怀溯长呼了一口气,绕过屏风,立在她面前了。
他的面上有了疲容,头发也不再那样一丝不苟,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打扰他休息,默默闭了嘴。怀溯却躬下身来看她,喷在她脸上的气息是微冷的。
“你好像还不那么笨。”怀溯的眼睛是很好看的,她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瞧,“不过你周围有我的人便是我喜欢你吗?你如果不在你身边安插点眼线,怎么能知道你买那么多蒙汗药是用来对付我的?”
她瞪圆了眼睛。
这人绝对是妖怪。
“你若真想知道为什么,不如回忆一下你十三岁的记忆。”
他的声音低沉却极悦耳,他的眼睛精妙而有神韵。
探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摸了摸他长长的睫毛。
怀溯好像受到极大的惊吓,倒退好几步,差点坐到地上。
探青坐起来,惊讶道:“你没事吧?”
他不发一言,却意外慌乱地转过屏风离开。
隔着屏风,她看见他脱衣上榻,把身子背对了她。
她忍笑忍得怂肩膀,却又觉得他有些可爱。
十三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乘轿回府,这回只有颂竹在门口接她,她甚至连问君燃也没有心情,直和颂竹往刘清荷房里去。
颂竹叹气道:“大奶奶这病真是折磨人。仅是这些时日,她就瘦了许多。”
探青沉着脸不发一言,进了刘清荷的屋中才感觉一阵怪味,不由皱了眉头:“秋霜,你是怎么伺候的?”
正立在一旁的秋霜一哆嗦,忙道:“三小姐,奴才尽心尽力呀……”
刘清荷听了声音,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不要怪秋霜。”
探青忙过去,攥住她的手,瞧着她确实瘦弱许多,脸也眼见凹了下去,不由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叫怀……提督从宫里请一位圣手来给你看看罢,真是,真是……今日进了饭没有?”
刘清荷苦笑,摇了摇头:“吃什么也吃不进去,以前也有这样的毛病,却从没这么厉害过。我从前还和你生那样多龃龉,想来都是幼稚得不得了,和生死比起来,那些算得什么!”
探青只默默点头,又用另一只手盖住了抓住清荷的那只手。
清荷眼里包了泪水,带了哭腔道:“我从前爱找你麻烦,你别见怪。我总是觉得你们不喜欢我,我才那样。自你出嫁后,我感到好孤单。我发觉我们都不恨彼此,只是,只是……哎,自我家一夜间的变故之后,我脾气便这样古怪了。前日里,我强撑着回之前的家看,真是处处陈旧、蛛网满墙了。”
探青回忆起从前的刘家,也不禁叹了口气。
刘清荷本和她二哥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可是两家人却匆匆把清荷定给了大哥。大哥也是喜欢清荷的,待清荷极好,可是清荷并不领情,反而对乌家所有人都不冷不热,好似是乌家对不起她,她也绝不对乌家释放任何善意。
探青本和她是好友,这样一闹,二人便渐渐有了嫌隙,以致后来,二人站在各自立场爆发了矛盾。
探青曾见过她和二哥在一起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纵意快乐,她会送上自己绣了几月的精巧绣工给他,然后红着脸接过二哥冒了几肚子酸水的情诗。
嫁给大哥之后,清荷很少笑了,只除了,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