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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5章 Farewell 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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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阑和于湛匆匆赶到医院时,看到罗绫络和林悦一前一后倚在走廊,神色呆滞地直视前方。
“发生什么了?”她上前握住绫络的手问。
“阑阑,他在做手术。”绫络的脸上还挂着没干透的泪痕,但任凭夏阑怎么问,她也说不出个前因后果,一种从前与她完全不沾边的惊慌彻底统治了她全部的脸部表情。
于湛冷静地问林悦。
林悦说,昨天陆望秋和几个学弟打了一场篮球,到晚上胸痛得厉害,今天完全下不了床,几个学弟把他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气胸。
夏阑用一种求救的目光看着于湛。今天接到绫络的电话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打给于湛。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眼下在举目无亲的北京,只有他值得信赖,只有他可以依靠。
于湛把手里的两瓶水递给罗绫络和林悦,把大家都劝坐下后,才镇定地开口:“别慌,我印象中气胸手术不是个大手术,应该不会有风险。刚刚医生怎么跟你们说的?”
两个女孩同样茫然,林悦说只是迷迷糊糊地签了个字,听医生的指示交了手术费,别的都没来得及问。把目光投向绫络,空洞的眼神里除了惊慌和担忧一无所有。
夏阑知道,如果今天进手术室的那个人不是陆望秋,绫络很有可能还能像大人一样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把所有手续办好,把事情捋清楚。
可是躺在台上的,是她心里深处最柔软的那处软肋。是她最最珍藏、万分小心、不敢触碰的那颗糖。
那个坚强沉稳的面具从绫络脸上裂开的那一瞬间,夏阑看到,从前那个会因为失恋而伏在她肩上哭泣的女孩,终于回来了。
原来再多的满不在乎和从容无惧,都有一个最内核的前提,以最挂心之人的周全为界。界限外,沉着冷静风轻云淡,界限内,心惊胆战到完全失去果决。
夏阑也有点懵了,她从未独立面对过这样的事情,虽然她大部分时候好强,自以为离家在外求学几年已经担得起“自立”的评价,觉得自己被抛到沙漠荒野也能生存下来了,但当世界真正显露凶相,当生活真正展现残酷时,她发现自己无助的心情和一个孩子并没有多大区别。
她小声地问于湛:“现在该怎么办?”
于湛给了她一个温暖又坚定的眼神,一如从前多次,让她的呼吸心跳很快找回原来的频率。
“夏阑,你现在打电话问一下你的室友,我去找护士问问情况”。
她反应过来,茫然地点点头,看着于湛起身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鼓励她:“她们俩还要缓一会儿,你可以的。”
夏阑走到走廊尽头拨下号码。赵绮很快接了电话。
“夏阑,怎么了,忘带钥匙了?”对方的声音很惊奇。
她把来龙去脉捋清楚,简单说了陆望秋的情况。
“没事,气胸手术在临床上就是一个小手术,通常创口也不大,作为一个医学生我不能告诉你全无风险,世界上不存在无风险的手术,但是作为朋友,我想说的是,尽管放宽心吧。”
夏阑舒了一口气,但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下周就要出国留学了,会有影响么?”
“气胸手术后少说也要卧床休息一个月,并且一段时间内都不建议剧烈运动、奔波劳累,具体情况你们还是一会儿问问他的主治医师吧。但下周出发肯定是不可能的,看看你男朋友那边能不能申请延缓入学吧。”
“啊,那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她匆忙解释、道谢,然后挂断电话。赵绮的话忽然提醒了她另一件事。
她小心地拨下苏星洋的手机号码。
不出意料地,无人接听。谈不上失望,她安静地走回座椅等待于湛。毕竟她已经很久不在没有事先打招呼的情况下给苏星洋打电话。
“护士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出来了,没事,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于湛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夏阑递给他一瓶水,他“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才坐下问林悦:“师姐,你们给望秋师兄家里打电话了吗?”
“没有,他死活不让”,林悦低下头,用一种极微弱的声音喃喃自语,“我们下周就要去德国了,怎么办?”
所有人都不说话。夏阑知道,再多苍白的安慰都没有一个小时后医生的话管用,所以只是轻轻地搓着绫络微微发凉的指尖,安静地等着。
晚上七点钟,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全麻的药劲还没过,陆望秋像一只苍白的章鱼,紧闭着眼软绵绵地被推出来。于湛上前问医生,得到“手术成功,休养一个半月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答复后,所有人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绫络紧绷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于湛又问:“折腾了一个下午,都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夏阑还是怔怔地坐着,卫衣肩膀处被罗绫络哭湿了一片,此时才感觉出凉意,手还是机械性地轻抚着她的背。
罗绫络停止了哭泣,但还是不说话,双手隔着被子搭在陆望秋的手上,好像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搭在那里。
于湛朝夏阑轻轻地瞥了一眼:“夏阑,你要跟我一块儿去吗?”
他的话就像从前晚自修看书看到百无聊赖就快坚持不下去时终于响起的下课铃声——那个房间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压抑的气氛,她已经忍受很久了。于是站起来,点点头说,好。
然后就乖乖地跟在于湛后面,七拐八拐出了医院大楼,然后又七拐八拐到了肯德基门口。迷糊中看着于湛的背影,竟然有了一种回到初中时爷爷生病住院,她乖巧地跟在爸爸后面看他忙上忙下处理手续的错觉。那一刻她也说不清让她心安的,究竟是于湛超越年龄的稳重,还是因为年深日久的相处带来的一种依赖终究没有落空。
于湛伸出手来,好像迟疑了一下,只在她眼前晃了晃就落回原处。“想吃点什么?”
“跟你一样就行,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晃过神来。
于湛打包回来两个奥尔良鸡腿堡、两个香辣鸡腿堡和四杯热牛奶。罗绫络干巴巴地吭哧吭哧咬着汉堡,夏阑递给她一杯牛奶,她却固执地摇头:“我现在想喝点冰的。”
于湛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去给你买杯冰可乐吧。”
罗绫络伸出手来,使劲地冲他摇:“老于,真的不用,我不需要照顾。”
夏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安静躺着的陆望秋和紧抓着他手的罗绫络,在背后病床白色布景的映衬下,仿佛油画里一对和美的璧人。林悦在另一旁的椅子上,手指不停地滑动手机屏幕,头低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于湛脸色微红,额头也渗出了汗,仰头大口大口地吞着牛奶,旁边的汉堡包装纸上“香辣”两个字直钻进夏阑的眼。
良久无言,反应也慢半拍,夏阑好像一个画面外呆滞的旁观者,盯着盯着就出了神。她的心思有一半已经被包里的手机吸走,说不上为什么,心总是七上八下地晃荡着,一种隐隐的不安将她重重笼罩。
陆望秋终于在八点一刻醒过来。抬眼环视众人致以苍白虚弱的感谢性微笑后,他把手艰难地抽出来,抓住罗绫络搭在被子上的手。罗绫络没有回避,泪眼朦胧。
夏阑和于湛知趣地退出来,林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卫生间。
“我先送你回学校吧,然后我再回来守他。”于湛说。
“我不走,留下来陪绫络。”她小声但有力地说。其实到底是要留下来陪绫络,还是想让绫络陪着自己,她根本搞不清楚。
心里那团乌云好像疯狂复制生长的病毒,不一会儿就泅开整座心室。
医院安静的通道里,手机终于突兀地响起来。
“夏阑,我没有拿到保研名额。”两千多公里外,少年疲软的声音通过脆弱的无线电短波冲进她的耳膜和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