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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行侠寿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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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寿阳城外,八公山官道。
“吃饭了!天青兄弟,吃饭了!”马帮汉子扯着粗豪的嗓子大喊,“再不来烤鸡腿就让马三他们几个吃完了,哎哟——”
只听“刷刷”两声,两只被绑了翅膀的山鸡从天而降,哐当一下砸在马三脚边。云天青纵身从树上跃下:“给兄弟们加菜。”
“哈哈,云兄弟的身手是越发利落了。佩服佩服!”
“废话少说,佩服顶个屁用,鸡腿拿来!”
商队成员乐呵呵地席地而坐,看他俩闹做一团。云天青刚进队的时候,众人还敬他姿容俊秀武艺高强,颇存了几分畏惧之心,没多久就发现这人会玩爱闹还自来熟,高人架子没维持三天就崩了。
到现在,看云天青和马三花式争食,几乎成为了他们的保留节目——别说,还真挺下饭,一趟楼兰走下来,众人还胖了几斤。
“好了好了,别闹了。这八公山一带地界不太平,常有匪类聚集,大伙儿都警醒着点。”队长出来打了个圆场。
话音刚落就听前头探路的伙计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喊:“老大,云兄弟,前面有情况!十几个带家伙的人围了一辆马车,好像是在打劫。”
打劫?云天青登时来了兴趣,挽了长弓跃上树梢:“我去看看。”
八公山至寿阳的官道拐角处,二十几个山贼挥舞着刀斧,将一辆马车团团围住。
“此树是,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买,买路财!”
云天青松了弓弦,呵的一笑:“这群傻子。”
马三挠头问:“云兄弟,要救吗?”
“不必,你看那马车上的双头鸽印记——那是京城阮家的车。这群蠢货,踢上铁板了还不自知。”
果然,那马车里一个女子轻声笑道:“哟,话都说不明白,还学人家打劫呢!”
“什,什么人?报、报上名来!”
车门砰的一下被踹开了,女子执剑跳下车:“姑奶奶是京城阮家二小姐阮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车上又跳下来个胖胖的青年书生,他挽住阮慈的手,赔笑道:“夫人别动气,上天有好生之德,下手轻点儿,打一顿抓回去就行了,别伤他们性命,就当给咱们孩子积德。”
“知道了。世封你就瞧我的吧!”
“孕妇?”听他们说到孩子,山贼头子不由把目光落到阮慈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顿时勃然大怒,“孕妇还这么嚣张?兄弟们,给我上,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上啊——”
“啊——”
“啊——”
话音未落,只见阮慈将一柄宝剑舞得如蛇如练,穿花蝴蝶一般轻盈地穿梭在十几个山贼中间,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七八个伤员。
“点子扎手,兄弟们撤啊!”
阮慈冷笑道:“想跑?晚了!家丁拿下他们!正好夫君即将就任寿阳县令,咱们先给全县百姓除去一害!”
“什么?他就是新任寿阳县令?”
家丁们抽出兵刃,将他们围在中间,山贼头子自知插翅难逃。他望着阮夫人,眼中恶毒的光芒一闪。
“不好!夫人小心!”官匪向来不共戴天,云天青见阮夫人轻敌之下自报家门,便觉不祥。此时见山贼头子指间寒芒一闪,他连忙搭箭挽弓,一箭正中那贼人胸口。
然而还是迟了片刻,山贼头子手中暗器已经掷出。阮慈腹部中针,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柳世封抱着阮慈,急得胡须乱颤。
“别动,针上有毒!”云天青喝住他,拎起山贼头子提拳便打,“禽兽!对着一个孕妇,你也下得去手!解药呢?”
山贼头子自知死路一条,干脆哈哈大笑:“这‘寒鸦羽’是用巢湖岸边百翎洲上妖兽的羽毛拈成的,剧毒无比。我也是从人家手里抢过来的,哪能有解药?你们就等死吧!”
亡命之徒悍不畏死,云天青一时竟也拿他毫无办法。
半个时辰之后,寿阳城,县令府衙。
“大夫,怎么样?拙荆所中之毒可有解法?”
大夫皱着眉头拈须不语,良久方道:“这样说来,尊夫人中的乃是妖兽翎羽上所带之火毒,寻常药方只怕难解。倒是老朽年轻的时候游历四海,听说过一味仙药,名唤‘冰莲絮’,此物生长于天山极寒之境,可解一切火毒。如能寻到,夫人之病怕还有救。”
“冰莲絮?太好了!”柳世封大喜过望,抚掌笑道,“拙荆出身京城阮氏,娘家世代习武,藏有许多仙草奇药,其中便有这‘冰莲絮’。我这就修书一封,向泰山大人求取。”
“那便再好不过。老朽先用银针封住夫人血脉,可保她十日无虞。”
“十日?”柳世封不由苦了脸,“寿阳前往京城,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七日七夜,往返便是半个月。哪里赶得及呢?大夫,可有其他法子?”
“这……”大夫不由露出为难的神色。
云天青正后悔自己轻敌大意害了阮夫人,闻言上前拱手道:“柳大人,我愿代你走一趟京城。”
“在下懂些仙家道法的皮毛,在马上运转内息护体,连续数日不眠不休也不成问题。如此昼夜兼程,时间绰绰有余。”
柳世封愣了一下:“这,这如何当得起?”
马三拍着胸脯道:“云兄弟虽然年纪小,但他的身手在我们商团里那是数一数二的。柳大人,你就别推辞了,夫人的性命要紧。”
“如此便多谢这位小兄弟了!”柳世封拿衣袖抹了抹眼睛,“如果能救得拙荆一命,你就是我们夫妇的再世恩人。”
两相议定,云天青便携了柳世封的书信,单骑快马往京城而去,果然才七日的功夫便带了那冰莲絮回来。
柳世封大喜过望,连忙命人煎药,喂夫人喝下。果然,不过一日功夫,阮慈便幽幽醒来,身体渐渐恢复如初。唯一的憾事,便是她腹部中针,火毒侵入胞宫,失去了腹中四个月的孩子,日后也再不能生育了。
“唉,都是命数。”
云天青向柳世封道恼时,对方却只是淡然一笑:“夫人自责不已,说都是她逞强弄狠,才害了我们的孩儿,向我发誓日后专心读书针黹,决不再碰刀兵。然而她又岂知当日阮府初遇,她在合欢树下舞剑,我便是相中了她游龙惊鸿一般的身姿,从此再不能忘。”
柳世封一杯黄酒下肚,又抹着眼睛说:“我当日不过是个久试不中的穷举人,她是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却肯委身下嫁。如今强弱倒转,我又岂能背弃于她?我已经呵斥了那些要我纳妾生子的人,日后便由我们俩夫妻俩相互扶持,共渡一生吧。”
云天青动容道:“世人多为声色犬马所困、遗失本心,大人对夫人情深不改,在下佩服。”
“呵呵,不说我们了。”柳世封抚须笑道,“说说云兄弟你吧,不知你年岁几何,祖籍何处,家中可有妻室啊?”
“虚岁该满十九了,不曾娶妻,祖籍……”云天青顿了一下,苦笑道,“不瞒大人,我就出生在这寿阳城往北二十里一处名叫太平村的地方。只是当初少不经事,犯下大错被宗族除名,有家不能回罢了。”
“哦?这是何故?”
“说来话长……”云天青便将那年除夕大火一事原本相告,说完苦笑道,“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罪有应得。”
柳世封皱眉,拈须摇头道:“按照本朝律例,无心纵火不曾伤及人命,且事后主动偿清受害者损失的,理应从轻论处。你这个案子,哪怕放到衙门里来审,也不过是罚一笔银子了事。令叔之死,还是因为他屡试不中,心中怨气累积,一时激愤才做出傻事罢了。”
柳世封说着长叹一声:“读书科举是三分靠才华,七分靠天命,哪里是人力可以相强的?这人呐,一旦心里执念过深,入了魔障,势必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来。事过境迁,云兄弟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云天青眼眶一红:“多谢。”
门外忽然传来阮慈的声音:“老爷,菜来了。”
云柳二人忙起身开门让座,柳世封道:“夫人,你怎么亲自来了?”
阮慈向云天青福身笑道:“恩公救我一命,我原该敬您一杯的。怎奈伤势未愈不能喝酒,只好做两个菜请恩公尝尝。”
“夫人客气了。冰莲絮是令翁所赠,我不过跑了趟腿。”
三人推让一回,重新入席。
柳世封拍着云天青的肩膀道:“太平村的事,日后我会多加照管。云兄弟如果不嫌我这里庙小,不如在县衙谋份差事——寿阳盗匪横行,我这个县官想要除暴安民,还需要兄弟你的帮助啊!等平定了匪患,我再给你置地买房,说上一门亲事,呵呵……”
阮慈嗔道:“老爷!您这说媒拉纤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我瞧着云兄弟却是另有志向呢!”
“哦?”
阮慈笑道:“我听商队的马三他们说,云兄弟身手不凡,这一年来屡次造访各地名山胜地,想要投入仙门修行呢!”
“啊?你想修仙?”柳世封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这等虚无缥缈之事,如何使得?兄弟,你听为兄的一句话,还是娶妻生子、安分度日要紧!”
“呸,人各有志。难道人人都要像你那般俗气才好?”阮慈一指点在柳世封额上,“云兄弟,你别听他的。有道是‘天生我才必有用’,你身手不凡,就该干一番大事业,凌霄御风、斩妖除魔才算不枉此生!”
阮慈道:“我待字闺中的时候,偶然读到一本古籍,得知如今世上仙门众多,有‘十洲三岛’、‘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之称。其中以盘古之心所在的蜀山派、沐浴在昆仑天光之下的琼华派和隐居于东海仙岛上的蓬莱派最为著名。”
“蜀山、琼华行事低调,难觅行踪。倒是近来东海边上频频出现仙光幻影,其间亭台楼阁隐约可见,云雾缭绕仿若仙境。武林中人都猜测,那光影的源头就是‘东海蓬莱派’之所在。云兄弟若有心修仙,不妨往之一探。”
“果真?”云天青不由大喜过望。
虽然志向不同,但是柳世封夫妇表现出来的宽仁、包容、体谅、支持,是他在太平村生活了十几年也没有体会到的。云天青不由热泪盈眶,执壶倒酒,敬阮慈夫妇道:“大恩不言谢。柳大人,阮夫人,云天青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如果二位不嫌弃,我想与大人结为兄弟。今后即便天各一方,也多一份牵挂。”
“好呀!求之不得!”柳世封喜之不尽,抚掌大笑,“我长你几岁,便腆居长兄之位了!哈哈,要是日后我兄弟成了剑仙,谁还敢嘲笑我柳某人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哈哈哈!”
阮慈亦是笑道:“妙极!妙极!我这就让厨房重新整酒备菜,给老爷和贤弟助兴!”
时值秋冬之交,外间虽然阴云低垂、星光隐匿,可柳府内却是红烛高照、酒香四溢,云天青一扫心头积郁,和柳世封交杯换盏推心置腹,纵情狂饮肆意谈笑。
当真是,意气凌霄不知愁,愿上玉京十二楼。挥剑破云迎星落,举酒高歌引凤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