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耀眼辰星》岩生

2、二 墓地

　　季星辰赶到KTV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她将车停好，就匆忙向着KTV里面走去。

　　大厅里面许露和程婉言摇摇晃晃的，彼此搀扶着，老班长站在一旁上手也不是，不上手也不是，而江乔则站得不远不近，距离恰到好处。

　　班长快要崩溃了，两个醉鬼，再加上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江乔，等到季星辰来了恐怕是修罗场了。

　　谁也没有想到，阔别十年后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她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穿着红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带着微卷随着她走路的节奏微微飘动着，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

　　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每一声都好像踩在了江乔的心上。

　　江乔眼镜后的双眼微微半阖，一直淡然的心绪开始翻腾波动。她变化很大，不是妆容打扮，而是双眼已不见当年天真的神色了。

　　他知道，是他亲手扼杀了她的天真。

　　季星辰走到许露和程婉言面前，面露无奈说道：“实在不好意思，班长，倒是连累你了。”说完又对着这两人说，“走吧，送你们回去了。”

　　班长连连摆手，“算不上连累，怪我怪我，没有拦着她们喝酒。”话虽这样说，可是谁不知道这两个小姑奶奶哪里是他们拦得住的。唯一拦得住的季星辰没有来，那当然是无法无天了。

　　随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季星辰笑了笑，就一边扶一个走了。从头到尾她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就好像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江乔一般。

　　季星辰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班长才突然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江乔，却什么也没有说。

　　江乔的手握紧又松开，眼里心里都是那个一身红裙的季星辰。十年前，她闯进他的心里；十年后，她依然在他心里。

　　江乔生病了，原本一场感冒却越拖越严重，开始发起烧来。生怕江乔烧坏了脑子，研究所的人哪里敢放任，又是劝又是拉地将人弄进医院住起院来。

　　也许是生病了起来，混沌恍惚之中，江乔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季星辰，你又去爬树！”季妈妈站在树下一脸担心却又气急败坏，“你怎么就不能学一下隔壁江乔乖乖在家里面看书呢？”

　　六岁的季星辰，刚刚来桃源小区，就已经展露了她的好人缘，征服了一群孩子军，每天放学在小区里面逗猫撵狗，几乎每天都能听见季妈妈咆哮的声音。

　　小小的季星辰那个时候最讨厌听见的话就是你怎么就不能学一下江乔呢。

　　江乔是整个桃源小区孩子的噩梦，天才儿童，志向远大，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时常板着一张脸，其他的小孩子都怕他，整个小区也没有人和他一起玩。

　　当然江乔并不介意，反正他也更喜欢看书。

　　季星辰家就住在江乔的对面。季妈妈扯着季星辰的耳朵回家的时候，刚好江乔出门丢垃圾，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看见江乔出来，季妈妈连忙松开手，笑着问道：“江乔出门丢垃圾啊，可真乖。这是你星辰妹妹，才从她姥姥家回来，可太调皮了，九月就去上学了，阿姨知道你乖，到时候你多带着妹妹一点。”季妈妈的笑容之中还带着一点讨好。

　　江乔点点头，说道：“好的，阿姨。”说完就迈着小步子往楼道里面走去，没有多看季星辰一眼。

　　“好好好。”季妈妈却像是得到了江乔什么承诺一般，眉开眼笑着带着季星辰进了家门。

　　六岁之前季星辰一直养在姥姥家，没有上过幼儿园，这一直让季妈妈很担心，担心她跟不上城里面的学习，加之她一直爱玩爱闹，瞧着就不像是学习成绩好的主儿。

　　可是六岁的江乔不一样，他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是桃源小区阿姨们心中别人家的孩子。

　　果然，上学之后，江乔回回年级第一，而老师们对季星辰的评价却是：这孩子聪明的确是聪明，就是太活泼了些。

　　季星辰一入校很快就又聚集了一群小伙伴，以她为中心天天嘻嘻哈哈，像是永远没有忧愁和烦恼一般，完全不需要江乔的任何照顾。

　　她从小就像太阳，永远光芒耀眼。

　　小张提着午餐走进病房，就看着睡梦中的江乔露出了笑容。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一笑没有了平日里的严肃，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老板，老板，吃饭了。”小张喊醒了江乔，江乔一下从梦中醒来，双眼有一瞬间的茫然，但是很快，戴上了眼镜的他又变成了那个严肃果断的江博士。

　　他沉默用完餐，看向小张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院这边想做一个全面检查，您也知道，您平常不怎么生病，大家都很担心。”小张思索片刻回答道。

　　可是江乔一刻都不想呆在医院里，苍白冰冷的医院留给他的回忆都不那么美妙。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用检查了。”他抿了抿嘴，停顿片刻，神色之间闪过犹豫，“小张，你和你女朋友在一起很久了对吗？”

　　乍闻这个问题，小张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懵，也没有想过怎么江乔怎么会知道这些。他跟了江乔快五年了，算是研究所里面的老人了。江乔这人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很好接近的人，对人对事都很淡然，他一度认为他除了实验完全一点不食人间烟火。

　　“我们在一起快八年了。”小张如实回答道。

　　六月的微风掀起了窗帘，带来了一丝阳光的气息。江乔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下却有些凄恍。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在寂静的病房之中却仿佛就出现在小张的耳旁。

　　六月的天，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前几日才艳阳高照，这又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连绵的小雨笼罩着青城，青城的男男女女在朋友圈中拉开了“求雨停”的大戏。之前同学聚会的事情不再有人提起，昔日的老同学们又各自散去忙活自己的人生了。

　　许露和程婉言都不敢再提同学会的事情。

　　江乔和季星辰的事情在生活面前好像什么都不是，就像是雨天的雾、夏天的阳光，不是那么重要了。

　　六月十日一早，季星辰起床梳洗过后，打开衣柜选了一条纯黑色的长裙。连绵的雨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下越缠绵越下越细碎。

　　她捧着一束天堂鸟，开着黑色的玛莎拉蒂慢悠悠地向着城外驶去。

　　青城墓园是青城最好的墓园，车停在了停车场，她一步一步沿着石梯往上走，清晨细雨，她右手撑着黑色的伞，左手抱着花，脸上无悲无喜。

　　季淳之墓。

　　小小的石碑下面，躺着一个曾经身形伟岸的男人。

　　她弯下腰，捡去墓碑上的树叶，轻轻将花放在了地上。

　　“爸爸，我来看你了。”雨打湿了地，她蹲在地上，“爸爸，好久不见了，我最近过得很好，你千万不要担心我，上个月我带妈妈去医院做了体检，她身体很好，只是最近又感冒了。”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一直笑着，可若是有人靠近了看，才能看见她眼眶里面的眼泪水。

　　“爸爸，我……我好想你啊。”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天堂鸟，“爸爸，你还记得徐记那条街吗？那老街拆迁了，徐记换到大商场里面去了，你以前最喜欢去高叔的茶馆，高叔说他年纪大了，拆了就不做了，真的可惜得很。”

　　“对了，我新出的书卖得可好了，编辑说喜欢的人很多。爸，你看，你以前总是笑我，说我人小志气大，你看我现在做到了吧。”说着说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酸涩。

　　雨越下越大，天变得阴沉起来。

　　“轰隆，轰隆……”

　　又有一辆车从雨幕之中行驶而来，最后停在了停车场中。也许是最近天气不好，停车场的车并不多，它恰好就停在了季星辰的玛莎拉蒂边上。

　　看着车外的倾盆大雨，小张心想还是再劝劝，便扭头对江乔说：“老板，您身体还没有好全，这……”

　　江乔摆摆手，什么也没有说。

　　小张便什么都明白了，下车撑起了一把黑色的大伞。

　　江乔接过伞，右手抱着一把天堂鸟，花很新鲜，还带着水珠。这花是江乔亲自订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从南非空运过来。今年由于青城连绵细雨，天气不好，有些耽搁了，往常都是一大早他便会这里。

　　连绵的雨使停车场有了积水。

　　皮鞋踏上去溅起小小的水花。

　　季星辰从石梯上慢慢走下来。

　　他们都撑着同样的黑色大伞。

　　季星辰看着江乔手中的天堂鸟，江乔看着她微微发红的双眼。

　　什么话都没有，窄小的石梯不足以让两个同时撑着大伞的人通过。季星辰收起了伞，径直走了过去。

　　“星辰……”江乔张了张嘴。她停顿了几秒，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点火，开车。

　　江乔一动不动。

　　在行驶声渐远之后，江乔转过身来。他撑着的伞掉到了地上，手摩挲半天终于从口袋里找出了一块巧克力，还没有来得及剥开，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