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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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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我推开家门。
又加了一个夜班,36个小时只睡了不到四个钟头,困得要死。
屋里很静,高亮和表哥最近也很忙,应该都不在。
走进卧室,苏阳伏在桌上打盹,手边是厚厚的盲文手稿。
我不在家,他的生物钟一定乱了套,要睡也不等我一起。
我把身上的外套轻轻披在他肩上,却把他弄醒了。
“天若?”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好可爱。“你回来啦?”
“又用功呢?你写的这些东西我是一个字也看不懂啊!”
“那就不要看!”他将本子合上,推到一边。“现在几点了?我去做饭!”
“不要忙了,我们出去吃吧!”我拥住他。
“不要,我已经备好料了,给你补血清脑。”
“花样越来越多了啊!补血?补过了就得拿你泄火。”
“呵呵……你试试!”他挣开我,去了厨房。
我跟过去,倚在门框上看他忙。
苏阳记忆超群,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他在厨房里比我这明眼人还利索。
等他把食材都放进锅里后,我走过去搂住他的腰。“老婆越来越贤惠了,我爱死你了!”
“我是全职的,还得洗衣做饭……”
“等我们稳定下来了,领养个孩子吧!一家三口才是完美家庭啊!”
“想一出是一出,你跟我就够了,再弄个孩子不知别人要怎么想?”
“也对,这样我随时想做都不用有所顾忌了!”
“你那个东西先放好,顶到我了!”
“你老公在医院憋闷得要死,快点啦!”
“你把电磁炉定时四十分钟,做完就可以吃了。”
“你要跟我做四十分钟?老公怕坚持不了那么久啊……”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粥熟了就可以吃了!”
“先陪我洗个澡吧,难得家里没别人。”
“你管那也叫洗澡?”
“这次我保证老老实实洗澡,不揩油。”
“会那样做的人,绝不是顾天若……喂!”
“你每次都要先唠叨上半天,是不是想吊足我的胃口啊?”
“先放我下来嘛!感觉要被人强X啊!”
“我的温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用强的啦!”
“领教过的。”
“这样才有情调!”
“调你个大头鬼!”
“顾天若!”清晨的阴晦之气还未完全散去,这一声轻唤显得分外清晰。
转弯处的墙角站着一个人,上身只穿了一件毛衣,连外套都没有,春寒之中不住发抖,脸上还不合时节地戴了一副宽边墨镜。
“这么早,有事吗?”我收住脚步。
“你……还好吗?”他的嗓子有点哑,大概是受了风寒。
“我很好啊!”
“那就好……那就好……”他似乎有话要说。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抿抿嘴唇,又摇摇头。“没什么,你去上班吧!我只是路过,想来看看你。”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鬼才相信他没事,只是我不想惹祸上身。“那么再见吧!”
“再见……”默默转身。
我不太放心地在原地关注他的举止,看他艰难地挪动步子。
走出十几米,他脚下一软,几乎摔倒,连忙扶住墙休息。
我咬咬牙:就算是个路人,我也不能不管,当医生的天性是不是都这样?
我快步走过去,拖住他渐渐下滑的身体。“硬撑什么啊?”
“别……别管我……我很脏!”他无力地挣扎着。
我一手拉住他,一手飞快摘去他的墨镜。左眼眉骨处有一道划伤,险些殃及左眼,脸上还有几处明显的淤痕。“你怎么了?”
“我很丑是吧?”他开始流泪。
“王昌吉虐待你了?”
“你还是走吧,”他用残存的力量推我。“被他知道,你又要遭殃了!”
“前面就是医院,你的伤口得处理一下!”
“让我死了吧,我活着就是受罪,不要管我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年纪轻轻说什么丧气话?”他发着高烧,快要虚脱了,很容易被我拖去门诊。
伤口缝了四针,人还在处置室里就快没知觉了。孟大夫把我拉到一边。“他是你什么人?”
“有过一面之交吧,怎么?”
“你看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好像经常被虐待。年纪这么小,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呃……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只能这么答。
还不到上班的时间,急诊病房里几乎没人。我帮护士把许子言安置在靠窗的地方,让他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早上的阳光不是特别强,暖暖地照在他沉静的脸上。五官还透着孩子般的稚气,皮肤上的伤痕又是那样的令人触目惊心。
如果没有苏阳,我会再给多你一些同情与怜悯,也许还会充好汉想办法救你于水深火热。
但是命运没有那样安排,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
紧张而繁忙的工作让我很快忘记了早上的事,只盼着早点下班,回家吃苏阳做给我的“爱之粥”。
“又在盼下班吧?”林主任活动活动肩膀。
我连忙扔下手上的活儿,抢上去给他又揉又捶。“没有啊!”
“还想骗我?你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呢!”
“我有那么明显么?”
“别人看不出来,我还不了解你?”
“您觉得我用起来还顺手不?”
“又套近乎!”
“事实嘛!换个人您还得重新培养!不如就接着用我算了。”
“那还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我可不想一世英名毁在你手上!”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嘿嘿,你小子的技术要是和嘴上功夫一样强就真的没话说。”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过在您的教导下,我已经被改造得差不多了。”
“行了行了,不吃饭送出二里地!”
我这边正给林主任按摩着,门诊护士跑过来。“顾大夫,孟大夫要我告诉你,早上那个病人的家属来了,要带他走,你看……”
我迟疑了一下,抢出门去,边跑边问她。“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一直在睡,烧还没有退。他家属说有私人医生,但是他真不适合现在出院。”
一定是王昌吉,会不会认出我来?先把口罩戴上。
赶到门诊病房前,屋外站了不少人。王昌吉阴沉着脸指挥手下将许子言背出来。
许子言被吵醒,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看也不看王昌吉。
几个护士站在一边,看上去是阻拦未果。
我挤进病房,抓住许子言的胳膊。“病人身体虚弱,不宜挪动,至少也要等到烧退了再说吧?”
想背许子言的手下看看我又看看王昌吉,要征询后者的意见。
“我的私人医生是最好的,家里的条件也比这破医院强上不知多少倍!”王昌吉不屑地说。
“也许是这样,但是医院的医疗设备和护理人员却是你家里没有的吧?”看他的嘴脸我就恶心。
“要在哪里看病是我说了算,你们这么拦着无非是想赚点儿医疗费嘛,要多少?我付十倍给你!”说着就要掏钱。
“够了!”许子言大喊一声,将王昌吉镇住。他也好像只有力气喊那一句,之后音调马上降了两个八度,低声责怪。“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王昌吉走过来。“我找了你一夜加一天,生意都不做了,跟我回家!”
许子言的目光落在我抓住他的手上,又慢慢移向我的眼睛。“我要回家了,谢谢你,大夫……”
他的语调很低缓,旁人根本听不出有一丝不情愿。但我看见他眼睛里不断翻腾扩散的哀怨与无奈,还有苦苦的压抑。他向我极不明显地笑了一下,应该是小小的安慰与满足。我的做法让他感到安慰与满足了吗?
直到他再次看向我的手并开始挣脱时,我才发现自己恍了神,连忙松开掌握,收回右手。
王昌吉示意手下背许子言,他也没再拒绝。
人流涌出病房,又滞在门前,我站在最前排。
许子言在那人背上回头看我,直至距离拉断视线。
我坦白,那天下午,我的心出奇地难受。
绝不是爱情,是人类原始的同情心。
突然明白,被恶魔爱着,是怎样的不幸。
我不是高手,无法将自己的爱分成若干份,再各自经营。
我不是先知,无法预期每一次遇见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如果我知道,我的爱情故事也许就会一直这么平平淡淡地进行下去。
如果我知道,大家也就看不到这段让我死去活来的情感纠葛了……
不要怪我,这一切都不是我可以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