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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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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明一离开,无相就从袍袖中把红蕖取了出来,打算重新给她讲道理。
哪知道红蕖为了逃避说教,变为原形以后竟然拒绝变回来,无相实在没办法,最后也只能把她放进从渡生寺带出来的那只她用惯了的青瓷碗里。
至于说教,当然是又不了了之、轻轻揭过了,红蕖如此不配合,他难道还能对着一株莲花说教不成?
无相今日本来是在参加一个交流佛会,会上各寺院今次来到昆仑的高僧大德基本都到场了,无相近百年因为红蕖的缘故,基本没有参加过类似规格的佛会,所以这一次,众僧都盼着听他讲佛呢。
结果中途,他却还是因为红蕖闹出的事情而离开了。
他当年成为佛门首尊,那是功德深厚、佛法高强,称得上实至名归,众僧全部心服口服。
如今这般行事日渐“荒唐”,难免惹来微词。
察觉到无相这边的访客已然离去,道正受众僧所托前来寻无相回去:“主持,大家都在等着,你总要再去露个面儿。”
无相看看桌上那株静静扎根在碗里的血红色并蒂莲花,正欲开口,却被道正抢了先:“主持放心过去便是,红蕖这丫头我亲自替你看着。”
无相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那便有劳师兄了。”应下后,又转向红蕖问,“我离开一阵,让道正师伯陪你可好?”
红蕖静悄悄的没有反应。
反倒是道正见他到了这种时候还在顾忌着红蕖,那真是气得连高僧的修养都要扔掉了:“主持,为了红蕖这丫头,你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说句不好听的,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无相如何不知自己这么做有失体统,可是他……唉……好在有道正师兄在这里,红蕖总归不会出事:“我这就去,红蕖这儿就劳烦师兄了。”
“去吧,不用急着回来。”
无相走后,红蕖原本还在装死,却见道正肃眉敛目走到桌边坐下,正声道:“化为原形做什么?还不赶紧变回来。”
红蕖只是轻轻摇了摇莲茎,并没有听他的。
道正见状,倒也没有逼她,但是不逼她,并不代表没有后续的举措。
他开始诵起经来,咪哩嘛啦地一通念叨,高高低低的诵经之声顿时充斥在整间屋子里,弄得人头疼极了。
红蕖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
无相也天天念经,她待在无相身边就一点也不难受,可是在这个道正身边听经,可别提多难受了。
诵经之声还在继续,红蕖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好像有外力在将她的灵魂从本体拉扯出来,可偏偏这外力也是佛力,与无相的佛力同出一源,护身佛珠并没有感应到任何危险!
红蕖这点微末法力,如何能与道正数百年的佛法修为相抗衡。
她实在受不了,眼看就要不受控制地被逼着化为人形,身旁道正的诵经之声却突然停了下来。
顿时,万法归位。
方才那阵压迫感来时如排山倒海,去时却在瞬间带走了所有压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红蕖缓过劲来,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识时务一些,先听道正的话化为人形,保不齐他现下只是中场休息,下面还有更丧心病狂的法子等着招呼她!
她越想越委屈,无相离开前的意思分明是让这大和尚照顾她,可是现在,她被欺负了!无相你快回来呀,把这大和尚弄走,她才不要待在这人身边!
事实上道正并没有如红蕖所想,继续压迫她,反而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话来。
红蕖才松下一口气,慢慢地被却被道正所言代入进去,逐渐听得专注起来。
“你以为主持是什么人?他不只是我渡生寺主持,还是天下佛门首尊,并非整天围着你转的保姆!红蕖,你虽化形不久,可从生出灵智之日算起,却不是一年两年了,你该懂点事了。”
“我等虽不知主持为何对你如此特殊,自打你还是一粒莲子开始,就费尽心力地呵护着照顾着,但他总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我们也都相信他。可是事到如今,却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已经成为他更进一步的障碍!”
道正一开口便毫不留情,端的是句句犀利,刀刀见血。
红蕖到底涉世未深,对无相又特别信赖,她听不得这样的话,从莲花之中发出稚嫩的童声反驳:“你胡说,你胡说,才不是这样的!”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便是主持为了助你早日化形,百年未曾离寺这一点,已经足够骇人听闻。”
听他这样说,红蕖倒是想起此前仿佛也听谢辞说起过,无相从前是经常在外行走的,就是近百年间不怎么露面儿了。
此时却又听道正说:“你可知若让天下众僧知晓此中详情,主持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红蕖至此还是有些不以为然:“骂就骂呗,我们自己开心不就好了,管旁人做什么。”
“他但凡是个普通人,再不济,便是个普通僧人,我也不会多说半句,可他是我佛门首尊,你可知首尊意味着什么?”
红蕖老老实实地晃了晃两朵莲花,答道:“不知道。”
道正其实也没指望她会知道,接着给她解释:“首尊便是统领天下佛门众僧之人,他有着极高的威望,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佛门便会为他倾巢而出。正因为如此,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有心人紧紧盯着,只要有一丝逾矩之处,未来就会成为他被人攻讦的把柄!”
红蕖咋舌:“哈,当首尊既然这么麻烦,那就不当好了,无相不当首尊难道就不是无相了吗?”
“天真!你以为首尊是说不当就不当的么?”道正的语气愈发严厉,他以前从不曾对红蕖这样,此刻仿佛是把她当成自己座下弟子来训斥了。
“你看那道门首尊重华道主,虽常年在昆仑隐世修行,一旦发出召令,天下道门众修不是依然从四方云集至此么?佛道两门是此消彼长的,如今道门首尊稳固,而无相这边一旦出了差错,佛门必有动乱,届时就不是无相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佛门的事了。”
红蕖委屈巴巴地小声嘀咕:“有这么严重么。”可是听道正讲了这么多,她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明白了。
道正察觉到红蕖态度的转变,语气也放软了些:“你自己想想,哪个大人物是整天围着个孩子转的?我们都知道无相把你看得很重,这些年来也为你付出了许多。越是如此,你越该听话一些,就算不是报答他,让他肩上的担子轻一些总可以吧。就说今日,只因为听说你走丢了,他就中途从这么重要的交流佛会离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抱走,此刻你可知道外头生出了多少闲言碎语么?”
红蕖听后就不说话了,莲茎之上那两朵原本十分精神的血色莲花,此时也蔫耷耷地垂下了脑袋。
她做错了么?她真的不应该这么淘气么?
道正见她如此,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番话起了作用,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静静地在一旁念经,也算实践了自己先前对无相的诺言,“看着”红蕖。
别看红蕖耷拉着脑袋蔫儿蔫儿的,她其实在仔细地琢磨道正方才说的那些话,虽然其中有很多东西她不是很理解,可是也有部分她确实听懂了。
比如无相是佛门首尊,那大概是个对各位大和尚来说很重要的大人物吧,现在这个大人物在她身上花了太多时间,让其他大和尚不满意了。
道正的意思,大概是要她乖一点,少占用无相太多的时间,让无相可以把更多时间花在那些所谓的“正事”上面吧。
可是她不理解的是,无相既然是大人物,那他应该很聪明吧,既然聪明的话,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呢?
换句话说,他既然做了某件事情,那肯定就是他愿意去做的,他既然心里愿意,别的人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是无相的想法更重要,还是道正话里说的天下佛门各位大和尚的想法更重要呢?
红蕖觉得她大概是脑子不够使吧,想来想去也弄不清楚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屋子里静悄悄的,道正念经的声音不像先前那样惹得人头疼,也不像无相念经时那样韵律感十足的好听,毫无起伏的念经声就像是催眠法咒一样,让脑子打结的红蕖觉得昏昏欲睡。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陷入了沉睡……
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道正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相本人。
察觉到红蕖本体上的灵力波动,无相知道她醒了,便伸出食指轻轻触碰她依旧耷拉着的花瓣,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开心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红蕖轻轻抖了抖两朵莲花,血色花瓣主动在无相的食指上蹭来蹭去,撒娇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
她很少直接用本体对无相撒娇,柔软的花瓣碰触着同样柔软的指腹,叫人感觉心里软软的。
紧接着,稚嫩而疑惑的童音从花朵里传来:“无相,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