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青山》温酒泡奶片

11、鬼使出行生人勿进

　　“守鹿八四七三二年，人界苏州东郊，大火。伤者二百，重伤者三十一，死者一百八十六，失魂死者一百五十一。惨呐……”

　　“田荣升，小富小贵，小病小灾，猝于肺痨，享年五十二。因失魂，死于三十。惨……”

　　“王琼，繁荣富贵，生平百事顺心遂意，儿女绕膝，享年七十三。因失魂，死于……十六。真惨……”

　　白面鬼使念着死者的生平，啧啧了两声，摇头道：“可惜了啊，这么多冤魂，今夜可够忙活了。”

　　无继惊魂未定，听见那白面鬼使念出一个个死者的名字，大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白面鬼使笑了起来，阴阳怪气道：“我可不是人，你方才不是听见吗？我是鬼使，专管鬼魂的。”

　　鬼使看着无继，突然叫了一声，“嗯……黄无为……生于南通，长于南通，年幼时父母双亡，因根骨尚佳，被南州留仙山的昆南女冠收归门下，修为虽有，但因端行不佳被斥出师门，四迹游荡，享年六……”

　　无继眼神倏地锐利起来，“住嘴！”

　　鬼使却并未住口，而是继续道：“享年六十六，嗯，正是今年。”

　　“什么鬼使，装神弄鬼！”无继冷哼一声，斥拂尘一挥，竟朝那鬼使卷了去。

　　鬼使却不慌不忙，十分从容地朝无继走去，那拂尘竟穿透了鬼使的身体，完全触不到他！无继又取八卦镜，却依旧无用！

　　鬼使扛着唐刀，煞白的脸上兀自带着笑意，“无用的，你修为不够，触不到我。倒是你，黄无为……”

　　他带着笑，伸出手去，无继正要逃，却发现身体仿佛被定住了，转眼一瞧，自己的魂魄已然被他捏在了手中。魂魄一半在下身，一半竟被他揪住带出了体外！

　　无继脸庞抽搐着着，却见那张煞白的脸凑近了一些，笑眯眯道：“死期将近了哦……不过，今日我可不是来取你性命的，我是为了她来的。”鬼使指了指身后的林清扬，“她身上的禁制破了，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我不高兴，得从你这儿收点东西。”

　　说罢，无继便感觉腹部一阵绞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起来，转眼一看，却见自己半身的魂魄竟被那鬼使拧了下来，收进了腰间的白葫芦里！

　　鬼使收了无继半身的魂魄，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便转身朝林清扬走去。而跌倒在地上的无继倒是惜命，见鬼使背了过去，便瞬间用尽最后的修为，将困锁四周的凉雾打散，逃了出去。

　　鬼使瞥见这幕，却并未上心，好似逃出去的并不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邪道，而仅仅是一个活不了多久的死人。

　　林清扬此时已经是头昏脑涨，根本顾不上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身体累得紧，整个人昏呼呼，随时都可能倒下去。那鬼使越靠近，周身的阴寒便越重，林清扬想往后退，却突然脚下一软，跌了下去。

　　正要跌倒，一只白色的手却突然探了过来将她扶住。

　　那只手白得十分不正常，却并未涂抹脂粉，好似原本就是那种颜色，极为冰凉。林清扬头脑发热，却又感觉另一只冰凉的手贴上的她的额头，一股气流顺着额头流向了四肢百骸，随后身体似乎轻松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一个声音道：“你额上的禁制破了，神魂解禁，若要适应这具身体，你暂时是要吃些苦头了。”

　　林清扬循着声音，抬头便看见一张煞白的脸。林清扬这才看清这鬼使的面容，这张脸很年轻，看着不过二十来岁。

　　“你是谁？”

　　鬼使道：“我来自冥府，是你的同僚。”

　　“……什么？”

　　鬼使想了想，又道：“哦，我忘了你现在是凡人之身，应该说，你是我的同僚。”

　　林清扬笑了笑，“我是你的同僚？”

　　鬼使见她似乎不信，便指了指自己的头道：“你的记忆被封住了，等你到……等时机成熟，你的记忆就会回来了。”

　　林清扬没接话。

　　鬼使瞧着她的模样，眯着眼笑了起来，配合着那张惨白的脸，明明是笑着却像是在哭，阴气森森的。

　　林清扬好受了些，便挣开鬼使的手退开了两步，待他继续说下去。

　　鬼使不紧不慢道：“嗯……这么说吧，你曾经在冥府做事，但你不小心犯了个错，所以冥府罚你来人界，要你弥补过失。因着转世轮回，你记忆被封，所以想不起来了。你额头上原本有道禁制，是保你平安的，但是现在禁制被破，保你平安的符文便没了。冥府树敌众多，你如今□□凡身，既无法力又无记忆，难免不会被什么妖魔鬼怪盯上，所以我就出现了……”

　　林清扬依旧没接话，鬼使反倒是笑了，“我就知道你是这反应，左右也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你不记得便不记得吧，不信也就不信吧。不过，如今人间的情势好像不大对了，我需要你帮个忙。”

　　林清扬道：“什么人间情势？”

　　鬼使笑道：“你怎么不问我要你帮什么忙？”

　　鬼使笑了两声，见林清扬神色变也没变一下，便收了笑，道：“人间什么情势你暂时还不需要知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你需要去玉妻山一趟。”

　　玉妻山……

　　林清扬听过这座山。旗岭镖局要去的霞关镇，要翻过一座山，不过近来，山中常有怪事发生，生人进去再难出来，而那山正是叫做玉妻山！

　　林清扬问道：“玉妻山近来不是多生古怪吗，要我去那儿做什么？”

　　鬼使没想到她还知道玉妻山之名，当即这时噎了噎，有些心虚起来，“你去了就知道了。”

　　这话听着实在像是忽悠人。

　　鬼使又道：“我送你件法器，保管妖魔鬼怪不敢近身。”

　　……

　　“这事关乎人鬼两界安危，不去不行。”

　　……

　　林清扬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不过是个肉身凡人，你既是鬼使，事关两界安危，理当身先士卒才对。为什么非要我去？”

　　鬼使眼神忽的变得幽深起来，他道：“如今这局面可是你造成的，理应由你去解决。而且只有你去才可以。事关紧要，我不能多说。”

　　“不能多说？”

　　“不能多说。”

　　林清扬敛了眸，忽然道：“我有个问题。”

　　鬼使一听这话便知有转机，点头道：“你问。”

　　“今夜冤死这么多人，皆因那道士而起，凡人无辜被夺了魂魄折了性命，那道士作恶害人，为何要放他离开？”

　　鬼使以为她要问她自己的事，却没想到竟问了这无关紧要的。他道：“鬼使只管死人魂魄，活人的魂魄不归我管。就算鬼使要管，也不该是我来做，他们不够资格。况且那道士尚有一件事要做，他现在还不能死。”

　　说到这里，鬼使又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无继收走的魂魄里，有个叫小芳的，是你身边儿的吧。她确实阳寿未尽，死得太早了，按生死簿来看能活到九十岁，本来是长寿的命呢，可惜，可惜……”

　　见林清扬不为所动，鬼使叹了口气：“活人魂魄被抽走，鬼都做不成，更无法转世轮回，确实可怜。这样吧，我可以替你维持她肉身不腐，你替她将魂魄找回来，若是幸运，没准还能回魂。”

　　林清扬凝神片刻，道：“可那道士方才已经逃了，他要活人的魂魄若用来修道，如何找得回来？”

　　鬼使道：“他暂时不会动那些魂魄的，你去玉妻山就是了，兴许还能将魂魄讨回来。”

　　“他也去玉妻山？”

　　鬼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眼睛微微弯着，笑得有些渗人，道：“天机不可泄露。你的问题我答完了，这下你能答应了吧？”

　　林清扬没答。

　　鬼使却当她答应了，从袖中掏出一只笔来。笔管通体碧绿，像是上好的翡翠，笔套之下，毫毛柔软润泽白净无瑕，一看就是件好物。

　　“你的那支笔不知道扔哪儿去了，这是问你之前的同僚借的。是件法器，你现在身上没有法力，肯定是用不着，就当是用来辟邪的吧。”

　　随后，又不知从哪掏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道：“把它喂到小芳的嘴里，能保尸身一月不腐。也就是说，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去玉妻山，对你来说足够了。就算到时事不遂愿，反正生死是常事，你向来比谁都看得开。”

　　林清扬顿了顿，“你很了解我？”

　　鬼使道：“我们可是朋友。”

　　“不是同僚吗？”

　　鬼使：“同僚也可以是朋友。”

　　林清扬彻底没再说话。

　　这时，周围的凉雾渐渐散了开来，鬼使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最后道：“对了，你失了记忆肯定忘了我的名字。我叫沉怨，是冥府的武官。”说罢，便化作了点点白光，飘入之前的那道裂口。

　　周遭的雾气彻底散开，继而又陷入了浓烟之中，火焰焚烧的声音，救火的声音再次充斥了耳朵。疲惫感再次回归身体，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林清扬手中还握着沉怨给的两件东西，她撑着身体，念着鬼使说的话，想去找小芳，刚要走，脚踝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竟是之前与那些荒郊尸体挂在一起的李异！

　　此时李异的眼珠有些失神，林清扬迫使自己恢复几分清明，蹲下身想要去探他的脉搏。这时，李异的眼神却突然聚焦起来，对上了林清扬的眼睛。

　　还活着？

　　林清扬有些诧异，可人的眼神却骗不了人的。正瞧着，李异却突然颤抖起来，眼神也回复了光彩，他盯着林清扬的眼睛，奇怪地瞧着她看。

　　“你是……旗岭镖局的……李异？”

　　林清扬脑中混沌，只能试探着问了一句。

　　李异听到熟悉的名字，立即兴奋起来，扯开嗓子道：“旗岭镖局？镖局？他们人呢？”

　　正在这时，有其他人找了过来。

　　苏昀也在其中，他到处都没有看到林清扬，这时终于找到了人，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清扬我到处找你呢，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出口已经清理出来了，走，我带你出去。”

　　苏昀正要拉她，却发现林清扬身上烫得吓人，眼神也渐渐飘忽了起来。

　　“清扬？”苏昀吓了一大跳。

　　林清扬抬手将掌心的白色药丸塞到他手里。

　　“喂到小芳嘴里……”

　　刚说完，就彻底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