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的人》阁楼昨夜又东风

48、第四十八章

　　常驻这样的机会，韩睿还是不愿意放弃的。先不说常驻带来的各种好处，就从他自身来说，他也愿意一直待在海外。

　　他不想回国面对那些他一直回避的事情。而且，国内也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留念的。

　　既然小哲都不介意他常驻德国，韩睿也不再犹豫，跟曾恺说了他的决定。

　　曾恺很快将事情安排下去，等德国这边的工作合同下来后，韩睿又在公司行政人员的帮助下，租了个离办公室不远的一居室公寓。至于工作签证的事情，公司先帮他预约，到时候只要他去面签就行。

　　等公寓钥匙到手，公司给买的床和柜子等一些基本家具也到了。韩睿找了两个相熟的同事，请他们帮忙组装家具。

　　虽然那一箱箱的木板子、螺丝等细细碎碎的，但那两个同事之前也帮人组装过宜家的家具，熟练得很。三人合作起来，竟也在天黑前全部组装好了。

　　等家具摆好，窗帘挂好，电视机摆上，冰箱插上电，只要再买些食物，就是一个家了。

　　韩睿去超市买了肉和蔬菜，用扁扁的宜家平底锅煎了牛排，炒了蘑菇肉片和地三鲜，又开了一瓶不到10欧的红酒，三个人围着白色的长条餐桌吃了起来。

　　同事老万一口气喝完一杯红酒，打着嗝说道，"来了德国，就好好享受这边价廉物美的红酒吧！在国内没个五六百喝不了这种酒。"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但德国的红酒确实好喝又便宜。

　　老万又倒了一杯酒，然后对韩睿叹了口气，"你现在年轻，没结婚，没孩子，常驻也不怕。我就可怜了，老婆是公职，不愿意来这边，孩子也要上小学了。没办法，我们只能这样异地分居着，苦逼啊！

　　就算他们愿意放弃国内的一切来这边陪我，可过个几年再回去，我老婆哪还能找到那么好的工作？我儿子哪跟得上国内残酷的教育？"

　　另一个同事小黄也叹了口气，"我虽然没孩子，老婆也没工作，但她也不愿意过来，嫌这里太孤独寂寞，没KTV，没美食，只能整天宅在公寓里……"

　　韩睿默默地听着这俩人发泄着生活中的苦闷。

　　心里感叹道，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等同事走了，韩睿收拾干净屋子，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小哲。

　　谁说他没有孩子的？小哲就是他的儿子！

　　而这个公寓……，韩睿拉开窗帘看向外面的草地，虽然是租的，但也算是他的家了。

　　他长到25岁，这么些年来，还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家。

　　六岁前在表姑家生活，之后接回韩家，可那也不是他的家，除了大哥，没人把他当人看。十二岁去了顾家，前面的四年，他是快乐的，但也知道那里不是他的家，他只是寄养在那里的野种。后来的一年就更加不用说了，变成了泄欲的工具。17岁去了英国以后，海德公园的公寓也不是他的家，只是顾成均圈养他的牢笼。

　　毕业后回到国内，他倒是用攒的工资首付买了套房子。只是可惜，他还没有进去住过一天，就因为和顾成均闹分手卖掉了。

　　工作这几年也是天南地北地飞，住过各种酒店、宿舍，整齐的、干净的、脏乱的，他都住过，可那些更不是他的家。

　　他真的……没有一个家！

　　韩睿又环顾了一周公寓，这里虽然不大，但胜在干净整齐，又真正属于他。

　　未来的三年，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因为住得离公司近，韩睿周一早上八点才起床洗漱，然后沿着一条长长的绿篱小道，向公司走去。

　　在路上的一家面包店，他买了个Croissant和一杯底部带酸奶的混合麦片。

　　等走到办公室附近的铁轨时，正好遇上火车来了，栏杆正慢慢放下来，几分钟后，一辆火车"蹭蹭"地慢慢开过。

　　这样的事情，在国内是看不到的，国内这些年发展得非常快，这样慢的火车应该早没了吧！

　　等栏杆再次升起，韩睿再跟着其他等待的人穿过铁轨，走到另一边。

　　到办公室后，韩睿拿出面包和麦片，正准备吃。可他才吃一口，突然就想起某件事情来。今年的三月份，他第一次去医院检测HIV时，付医生陪着他去了星巴克等检测结果，然后就点了这个Croissant。

　　他当时心情焦急惶恐，付医生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可现在，那些当时被他忽视的话竟一句句都记得。

　　付医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那天在莱茵河边，付医生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抱他的？

　　韩睿刻意压制的那些记忆顿时都涌进脑海里。

　　难道是见他被顾成均甩了，付医生就和刘洋一样，也想要捡个破烂？

　　可付医生是那样的人吗？不是吧！付医生以前明明很讨厌碰触他的。可那天付医生又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韩睿越想越弄不明白，最后胃口全无，脑中乱哄哄的，心情也烦闷，于是就将Croissant连同纸袋都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去了茶水间，打了杯咖啡，望着窗外冷静冷静。

　　九月底，小哲带着Joe来波恩看韩睿。

　　见了面，小哲自然又是一阵大呼小叫、搂搂抱抱。从火车站出来，韩睿领着他们去了他租的公寓。

　　小哲在公寓里、阳台上走来走去，每个地方都要看一看，连衣柜、抽屉都要打开看看，拍个照。

　　韩睿在厨房做饭，当作不知道这小孩在干什么。

　　晚饭做了面包蟹、油焖大虾、虹鳟鱼和排骨蘑菇汤。

　　德国没什么海鲜，这些虾蟹还是在公司的食堂买的。

　　承包食堂的大姐很会做生意，常常会运来一些这边超市没有的海鲜河鲜以及国内的蔬菜卖给公司的员工，价格虽然贵一些，但比中国超市要便宜。

　　小哲胃口不错，用他的话说，吃了英国的食物，再吃中餐，什么都是好吃的。

　　而Joe，除非你找他说话，要不然他是不会主动说一个字的。即使饭菜不好吃，他也不会说一个字。

　　等吃完饭，收拾好屋子，洗完澡，小哲自动地钻到了韩睿的被窝里。

　　给Joe铺好沙发床后，韩睿回了卧室，又拿出一张气垫床充气。

　　小哲撑起上半身，不解地问道，"小妈，你干嘛？"

　　韩睿不停地用脚踩气泵，"你睡床，我睡这个。"

　　小哲到底大了，也知道再和小妈睡不好，倒没任性，只是趴在床上和韩睿聊天。

　　"房子还行，就是家具太差了。"

　　韩睿反驳，"公司还给买家具，这已经很不错了。"

　　他现在每月不仅有一千多欧的房补，还有常驻补助，每月的收入比国内起码高了三四万人民币。

　　公司还给买家具、电器、床上用品和厨房用品，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哲又嘻嘻哈哈地补了一句，"不过，你阳台上养的花不错。"

　　等韩睿也躺下后，小哲期期艾艾了半天才问道，"小妈，你不打算再找个人吗？"

　　韩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没打算过。"

　　一个人不是挺好的吗？没有期盼、没有失望、没有争吵。

　　"小妈……，你还在……"等我老爸吗？不过，这话，小哲到底是问不出口的。他心中虽然无比希望小妈和老爸永远在一起。但他也知道，老爸做出这样的事来，不管小妈之前爱不爱老爸，他们这一家子是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韩睿当作不知道小哲要问的是什么，转而问起他在学校的生活、学习和交友情况。

　　不过，小哲素来是个自律的孩子，又早早地懂了事，倒没什么可让韩睿担心的。

　　聊到十二点，小哲再也熬不住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就这样睡了过去。

　　周六早上，吃完早餐，韩睿带着小哲他们去了古生物博物馆，之后，又去了艺术博物馆。

　　下午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去听了一场音乐会。这差不多是贝多芬音乐节最后几场了。

　　小哲会几种乐器，不过都不精。顾成均忙于工作，对孩子要求不高。而韩睿那时候自己都是孩子呢！哪舍得逼迫小哲苦练乐器？

　　不过，小哲虽然不精于哪种乐器，但是倒想得开，"我学这些就是用来装逼的，没必要精。一曲音乐，能打动人心，引起心灵的共鸣，我知道大概是由哪几种乐器演奏的就够了。"

　　韩睿自己也不是个懂音乐的，无论是交响乐、电音，还是流行歌曲，他也只喜欢那些能震撼心灵的音乐。不过，那些打动人心的音乐，也是彼一时此一时，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境，喜欢的音乐也不同。

　　悲伤时听情歌落泪，低迷时听victory振奋，心境平和时听听悠扬的纯音乐就可以了。

　　而工作时听听喜欢的音乐，能更好地派遣脑中的杂念。

　　小哲周日早上就要回去了，韩睿取了一千欧给他。也不知道顾成均结了婚，还记不记得这个儿子，给的零用钱够不够花？

　　小哲不肯接钱，笑道，"带着现金，你不怕我被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