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与飞鸟》李昊川

27、Chapter.13

　　经过昨天晚上尴尬的饭局，方雨婷的心像是被压上了巨石一般沉重。早上她硬着头皮来到公司，努力做出昨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从早晨到下午，她的心里总是在想这件事，她知道老板一定会记恨她。可是整整一天的时间，老板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副总和销售主管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孤立了，也许在这家公司继续混下去会很艰难，可是离开这家公司，她到哪里再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现在年轻人那么多，就业竞争那么激烈，找一份工作实在太难了，而且这个月的发薪日就快到了，她不知自己究竟还能熬几天，也不知道老板什么时候会找她的麻烦。最让人痛苦的不是行刑时的子弹，而是行刑前的等待。方雨婷感到无比沮丧，而且看不到沮丧的终点。

　　下班之后，她就像逃离刑场一样从公司逃走，走出公司大楼时她仿佛才有了呼吸。可是今天并没有结束，她还要去火锅店做兼职，穿上可笑又暴露的衣服，摆出虚假的笑脸，给客人推销难喝的啤酒。

　　方雨婷走进火锅店时，几张桌子已经有客人就坐。热辣的锅底沸腾，空气中立刻充满花椒、辣椒与牛油的味道。和她一起推销啤酒的女孩名叫蓉蓉，今年二十二岁。她个子不高身形很瘦，瓜子脸蛋，长发披肩。蓉蓉的长相算是中等偏上，但是妆画得太浓，一双美瞳夸张得大，身上香水也喷得过多。不过再多的香水也没有用，来到火锅店里就只剩下火锅味。

　　方雨婷进门时蓉蓉已经换好衣服，正在码啤酒。方雨婷跟她亲切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立刻去员工更衣室换衣服。方雨婷穿上绿色的修身T恤，后面是大的啤酒品牌LOGO，前面胸前是小LOGO，衣领和袖口是白色。由于衣服比较紧，将她胸部优美的曲线勾勒出来。性感的短裙是白底镶绿边，脚上还要穿一双白色的长靴，不得不露出洁白的大腿。

　　第一次穿这件衣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动画片里的美少女战士，只不过颜色是更难看的绿白相间，羞愧得难以见人。她适应了好久才迈过心里的门槛，她告诫自己，赚钱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

　　火锅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她们开始摆出甜美的笑脸推销啤酒。促销员的收入和业绩紧密挂钩，客人多买一瓶啤酒，她们就能多一份收入。有些客人本来不想喝她们这种牌子的啤酒，但是看见方雨婷长得可爱，也会给面子买一两瓶；有些客人则会毫不给面子地打发她们走；还有一些客人，看见她们长得好看，会言语调戏一番，过一过嘴瘾。这个时候方雨婷和搭档只好忍气吞声，还得继续陪着笑脸。

　　正当方雨婷和蓉蓉挨个桌子忙活推销的时候，刘子涛走进火锅店。他故意和方雨婷擦肩而过，回头一看，摆出十分惊讶的表情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他也令方雨婷很吃惊，有点慌张地问道：“你这里来干什么？”

　　“我来吃火锅啊。”

　　“你和谁来的？”

　　“我自己一个人来的，好巧啊。你在这里上班？”

　　现在方雨婷已经可以断定这不是偶遇，因为几乎没有人会一个人来吃火锅，像刘子涛这种爱热闹的人更不会做这种事，他是为她而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她问。

　　“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上班，这不就是偶遇嘛。”刘子涛辩解道。

　　“你该不会跟踪我吧？”

　　“笑话，我有那么闲吗，跟踪你？”刘子涛又从上到下打量了方雨婷一番，“你怎么穿成这个德行？”

　　“工作需要，我也不想穿成这样。”

　　蓉蓉问道：“婷姐，这位帅哥是你朋友？”

　　“不是朋友。”方雨婷说。

　　刘子涛给蓉蓉解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你别听他的，我们不算好朋友。”方雨婷说。

　　“哦，我明白了。”蓉蓉说，“你是婷姐的前男友，对不对？难怪她不待见你。”

　　刘子涛思索了片刻，“经你这样一说，我觉得我可以是前男友。”

　　“我们要工作，没时间聊天，你能不能让开一点。”方雨婷一脸不高兴。

　　“别不开心嘛，既然这么巧遇到了，一起吃个火锅吧。”

　　“你能不能不要妨碍我工作。”

　　“你们今天有多少任务？”刘子涛问。

　　“三十箱。”蓉蓉说道。

　　“那我全买了，你们能不能下班休息？”

　　“你无聊。”方雨婷说，“你掏钱我也不卖给你，让开，我们要工作！”

　　看见方雨婷真的生气了，刘子涛只好说：“好吧好吧，我不妨碍你们工作了，我一边吃火锅一边等好吧。”

　　“你随便！”

　　刘子涛让开道路，方雨婷和蓉蓉继续干活，他找了一张小桌子，点了火锅和一堆菜，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不一会儿他向方雨婷招手，喊道：“服务员，我要啤酒。”

　　方雨婷黑着脸给他拿了两瓶啤酒，然后转身走远。过了十几分钟，无聊的刘子涛又呼唤方雨婷要啤酒，她看见桌子刚刚要的两瓶啤酒还没有喝完，就说必须把买的啤酒喝完才能继续要。刘子涛无可奈何，只好喝光啤酒。

　　方雨婷和蓉蓉一直忙到九点半，客人渐少，火锅店也快要打烊。她们换完衣服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看见刘子涛的桌子上摆了五个空酒瓶，他满面通红，眼神些许飘忽，似乎酒劲上头。

　　“你们终于忙完了。”刘子涛抬头说道。

　　“你是不是喝醉了？”方雨婷问。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你酒量不行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

　　“谁说我酒量不行？”刘子涛说，“再说了，我不喝酒你能理我吗？”

　　“走吧，回家吧。”

　　方雨婷先走出火锅店，蓉蓉和刘子涛跟在后面。闻到了新鲜的空气，刘子涛感觉酒劲翻涌得更剧烈，地面似乎都在晃动。他想拉住方雨婷的手，可是后者用力地甩开他的胳膊。

　　“你喝醉了，打车回家吧。”方雨婷站住说道。

　　“我不想回家，我要和你谈一谈。”刘子涛说。

　　“你要和我谈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一次，好……好不好？就像刚……刚认识的人，谈恋爱那样。”

　　“不可能。”方雨婷说，“跟别人或许可以，但是跟你不可能。”

　　“为什么！”刘子涛大声说道，“你……你给我一个理由。”

　　“求求你了，刘子涛。我们结束了，我想忘了那些事，你给我自由好吗？”

　　“自由？谁说你没自由了，我他妈的用铁链子拴住你了吗？你为什么总是对我不客气，我这么低三下四都没有用。”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方雨婷几欲崩溃。

　　“跟我回家！”

　　“不可能，我要回家了。”

　　刘子涛眯着眼睛扫视方雨婷说：“你很缺钱吗？下了班又来这里露着大腿卖啤酒。”

　　看见两人开始争吵，蓉蓉虽然被吓坏了，但是还是上前劝架，她劝道：“刘哥你喝醉了，明天再说好吗？”

　　刘子涛酒劲上涌，火气也起来了，他推开蓉蓉，又一次对方雨婷说道：“我知道你很缺钱，你缺钱我可以给你。”

　　方雨婷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到羞辱，她不想再争吵下去，夺路便走，却被刘子涛拉住。刘子涛的嘴里满是酒气，说道：“我知道你要还债，你……你需要钱，我可以把钱……把钱都给你。”

　　“你走开，我不要你的钱。”

　　“你觉得……觉得无功不受禄，是不是？那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来……一个约定。”

　　方雨婷瞪着他，希望他闭嘴。

　　可是刘子涛丝毫没有住嘴的意思，说道：“咱们可以就像上次一样，你再……再陪我睡十次，我给你十……十万，好不好。”

　　听完刘子涛的话，方雨婷觉得心像是被刀子剜了一刀，仿佛脱光了衣服被游街。她又羞又恼，不由得浑身发抖。她羞愧起看了一眼蓉蓉，女孩目瞪口呆，像根木头一样矗立在一旁。

　　这条昏暗的街上不时有行人经过，他们一边走一边看着城市中常见的醉酒拉扯的一幕，看完之后，面无表情地离开。方雨婷在此地一秒也待不下去，她想甩开刘子涛逃走，但是后者拉住她的衣袖。刘子涛通红的脸变得越来越丑恶，他又含糊不清地说了一遍：“十万，好……好不好。”

　　一记清脆的耳光在刘子涛的脸颊上响起，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脸上剧震。方雨婷的手在发抖，她呼吸沉重，看着刘子涛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扭头离去，步伐越来越快，两行憋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