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月的故事》乔女郎

1、初遇改变人生轨迹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是我那熟悉床帐，不由失望一叹。这是我第四次寻死了，依然没成功。如果有人目睹了我的自杀，一定会问你为什么要寻死呢？我肯定编不出来什么像样的理由，因为我只是单纯的不想活了。
　　我想果真我命硬。
　　第一次是我把贴身丫鬟翠儿支开拿点心，小姐我要边吃边赏月。翠儿一走，我就赶紧往园子里的湖走去，刚到湖中央正要一头扎进去，翠儿就回来了，这个糊涂丫头总是忘事，走几步路就忘记我要她拿什么点心了，于是撞破我，于是大呼小叫，于是我无奈只好装作大意落水。
　　第二次我看中了园子里那棵歪脖子树，趁着翠儿不舒服卧床没跟着我的时候，偷偷解开腰带把自己拴在树杈上，我真没想到这棵看起来年岁已久的大腿粗的树居然在我打算瞪眼吐舌之际应声而断，这么不堪一击，于是我又没死成。
　　第三次，我在话本里看到一个妇人吞金自杀了。于是偷偷将之前娘给我的金豆豆吞了进去，可惜我翻来覆去了一夜，肚子疼的我后悔轻信了话本，我想死，可不想受尽折磨而死，我怕疼。终于熬来了黎明，翠儿看到我的样子脸都白了，连忙要去告诉老爷夫人请大夫。我阻止了她，声称肚子疼，要拉肚子，还真是金豆豆让我给……看着金豆豆，一言难尽
　　这次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床帐，心里只是一声叹息，我就知道是这样！该死的江湖骗子，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骗了我大半的积蓄。想到没死成还损失了10两银子，我叹息出声。
　　一口气刚出，就听见翠儿的咋呼道小姐你醒了！接着眼前多了个人影，激动得看着我，小姐你已经睡了七天了，你可吓死翠儿了，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
　　翠儿一溜烟跑出去了，我眨眨眼，觉得渴得厉害，还很饿。照翠儿说的，我睡了七天，岂不是七天没吃饭了，怪不得这么饥饿。
　　一会儿就听见慌乱的脚步声往这边赶来，房门一把被推开就听见了爹娘的喊叫声，小月啊，你终于醒了，你要吓死爹娘了啊。杨先生赶紧您看看，这孩子怎么样了？
　　看着眼前哭得很悲痛的娘和一脸担忧状的爹，心中还是酸涩，我目光直愣愣的没有回应，因为我是病人，睡了七天，睡傻了也是正常的。
　　念头刚过，那位杨先生就伸手搭上我的脉，我静静等着他说话。没想到他抬起手，在爹娘的询问声中手指按到我的眼睛上，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怎么说，看见这张脸才知道话本里说的眉清目朗俏公子是什么样的。不怪我见识浅，我从小没怎么出过门，见过的男子除了爹爹弟弟就是表兄，堂兄们。我是第一次对那话本里的俊俏人物有了鲜活的印象。
　　正想着，这位杨先生一脸淡然，扒开了我的眼睛瞧了瞧，从左眼到右眼。接着就听见眼前人开口问赵小姐现下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
　　我眼珠微微转动，闭着嘴不说话。
　　这可把爹娘紧张坏了，儿啊，你可能听见杨先生说话？现下哪里不舒服啊？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儿这般情景。
　　只见这位杨先生看着我的眼睛，似笑非笑，这人的眼睛似乎看到人心里去，一切都无可隐藏。我直愣愣地看着床帐的花纹，不予之对视。只听见他缓声安慰道，赵老爷赵夫人不必担心，赵小姐睡得太久，神思还没回还，慢慢就会好了。现下想必是有些饿了，可准备些稀粥，给小姐喂一些，切记不可过多，最多小半碗即可。
　　话音刚落我感觉肚子轻轻叫了一声，顿时有些窘迫，见没人出声，也躺着不声不响。
　　接着翠儿就应声而去。屋里爹娘在跟杨先生讨论我的情况，我接下来只需静养即可。
　　听着几人的对话，我暗暗疑惑，家里的王大夫哪里去了，这位杨先生是谁，医术如何，赵家的事他知晓吗？
　　思量间，翠儿已经跑回来了，娘又过来看着我抹了抹眼睛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在想着一会问问翠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爹娘和那位杨先生就离开了。
　　翠儿赶忙蹲在床前跟我说，小姐，我让厨房给你做白粥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啊，小姐，你真的吓死翠儿了。
　　看着这个比我小一岁，还梳着童髻的小丫头，我扯扯嘴角笑笑，伸手摸摸她的小脸，温声道我现在不是没事吗，翠儿我是怎么了？
　　翠儿一脸焦急地说，小姐你中毒了！王大夫恰巧出门给少爷采药，是这位高人杨先生救了您。不过，大家都在传是姨娘要害少爷，才给你下的毒。姨娘已经被夫人关起来了。王大夫到现在也没回来，大家都在猜姨娘买通王大夫，让他跑了。要不怎么就这么巧合，小姐你中毒了王大夫不见人影了。还好第二天我发现小姐不对劲，去找老爷，正在慌乱的时候，正好门外有个俊秀的公子声称自己可以治您的病，老爷就请这位杨先生住下给您治疗了。
　　我听后觉得事情有趣。西院那位姨娘成替罪羊了？这下不会有人怀疑我，还有这位杨先生，颇有些来历和蹊跷。
　　我疑惑地看着翠儿，那这位杨先生是如何知道我病了呢。
　　是呀，小姐，当时老爷也这么问，这位杨先生说祖传岐黄和占卜之术。昨天夜观天象，知晓府中有两位病人，他皆可以治疗。
　　两位？我暗暗思量，这位杨先生知道什么，难道真的通晓天机？
　　只听见翠儿继续道，老爷一听，可不就是两位吗，您一病，少爷病也复发了。于是急忙让这位高人杨先生给您医治了。可是也怪，这位杨先生也不给您开药，也不针灸，就这么每天诊诊脉，只说让我们等着，过个几日您就会自己醒来了。老爷初时大怒，觉得他是个江湖骗子，我听见了也生气的很，您都中毒，怎么能不吃药呢。可是杨先生去看了少爷，几针就把少爷的病稳住了。您知道少爷的病的，除了王大夫咱们老爷找了那么多的大夫都没法儿。这才让老爷对杨先生器重起来。昨天杨先生说今个您该醒了，果然您今天就醒了。杨先生真厉害啊，比王大夫还厉害呢，听他说，还可以从根上治好少爷的病，以后都不犯了，只等着您好了就能开始。
　　翠儿说着说着眼睛亮晶晶地，对这位杨先生很是崇拜。
　　我听完昏睡这几天发生地这些故事，不知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我。这位杨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不仅知道弟弟病了，还知道我的病。弟弟的病别人知道不稀奇，我的“病”事发突然，不可能有人提前知道，这位不仅知道，还能治好弟弟的病？要怎么治呢？听着意思还是要我配合，跟王大夫一样的法子吗，那要怎么才能治好呢，治好后是不是就不用……
　　我偏头看看左手腕，那块遍布疤痕的皮肤，各种疤痕重叠，在此处像密密麻麻的虫子，我自己亦不忍心多看。
　　翠儿看到我的眼神，表情暗了一下，瞬间又亮起来，大声地说，小姐，杨先生要是能治好少爷，小姐以后就不用受苦啦。
　　我看着这张笑脸，浅浅地笑，是呀，那就解脱了吧？

　　第二天一醒来就看到爹娘在我屋子里，爹娘过来跟我说，小月啊，你弟弟有救了，杨先生能治你的病。就是治好你弟弟的病，你得跟杨先生去江南疗养身子，放心，我会派王大一家陪你去的。
　　弟弟的病可以治好了，我也能离开这里，只是跟杨先生去江南嘛，我满心沉思。
　　吃过早饭杨先生过来了，我正半躺在塌上看翠儿半个月前帮我买的江湖异闻录，实在无事可做，我只能用这些故事解解闷，看着这些江湖儿女快意江湖。正看到一个痛失爱妻的大侠觉得了无生趣要自我了断时，遇到仇家，即刻拔剑死战，杀死对方，而后自杀的片段，我看着床帐微微出神。
　　那位杨先生这时就在翠儿的通报声中走进来了。
　　我看着这个俊俏的男人，有点走神，觉得这人不像个大夫，却像个江湖名门公子。一身月色绸长衫，浑身透着清贵二字。话本里经常说少女思春，大概就是我这个年纪吧，面前出现一位俊俏的男子，我自然是会欣赏的。于是内心里乱七八糟地过着乱七八糟的念头，面色上平静地看着翠儿带他走过来。
　　他走过来站定，看着我微微一笑，温柔地说，赵小姐昨夜又做噩梦了。
　　我一惊，看了他似笑非笑地脸一眼，又猛地看向翠儿，翠儿听闻，也愣愣地问，先生怎么知道小姐做噩梦了呢？
　　他用陈述的肯定的语气说了这样一句话，不是问，而是肯定，不是做噩梦了，而是又做噩梦了。
　　他应该预料到我跟翠儿会如此神色，被取悦似地笑笑，说因为我是杨先生啊。
　　我看着这人在此得意的模样有些讨厌，当下收回视线不做声，只看他这般故弄玄虚要做什么。谁知翠儿傻傻地崇拜地看着他，说对呀，杨先生很厉害呢，小姐经常做噩梦，昨夜又被惊醒了呢。
　　我无语地抚了抚额头。
　　翠儿搬过圆凳给他坐下，他温声跟翠儿说多谢，翠儿低了低头，害羞地脸红了红。真是个惹祸的种子，这个样貌，这个做派，不知道骗多少姑娘。
　　话本里这样温柔的公子总是多情的，也总是最无情的。
　　他细细把了脉，开口道，赵小姐令尊令堂已经跟你说了罢，我可以治令弟的病，我会为令弟和赵小姐换半身之血，然后……
　　我打断他说，我都知道了，杨先生只管去做。我累了，杨先生先请回吧。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那我后日为令弟医治。
　　我忽然冲他笑了，哑着嗓子说了声好，有劳先生了。我已经半天没开口了，嗓子很干，听起来声音很难听。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出声，脸上一愣，很快恢复了温柔的笑容，说应该的。
　　然后转头对翠儿说，麻烦翠儿姑娘给你家小姐倒杯水。
　　翠儿才从这个温柔的气氛中还神，赶忙去帮我倒水，我接过来，润了润嗓子。
　　该说的已说到，这位杨先生就温言告辞了。
　　到了治疗地日子，我和弟弟被带到干净的医室，这个我每月要来一次的地方。我看着依然在昏睡的已经十岁，却因病像个普通6、7岁孩子的弟弟，忽然有点心疼，是呀，他是我弟弟啊。一个纯洁无辜的孩子，一个只能依靠我活下去的孩子，以后终于可以健健康康地活着了。我也是高兴的，为他也为自己。
　　喝了杨先生递过来的药我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迷蒙间感觉左手腕有熟悉的触感，只是感觉不到疼了。果然，杨先生很厉害，王大夫从来做不到这一点，每次这间屋子都留下了我忍痛的眼泪。
　　这一睡我又睡了两天，两天后我还是在医室。弟弟在我旁边的床上睡着，我转头看看他，还没醒。不过我留意到，他的脸色似乎红润了不少，不似以前覆着一层青，我虽没见过死人，却觉得死人的脸色差不多就是那样吧。
　　翠儿和弟弟的大丫鬟环儿在旁边守着，我叫了声翠儿，她赶紧奔过来，惊喜地说，小姐你醒啦。然后转头跟环儿说你看一下小姐，我去叫杨先生，然后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我口渴异常，让环儿帮我倒了杯水喝掉，还是不解渴，又连着喝了四五杯，才稍稍觉得好些。醒来，我觉得身体不知道哪里变了，上次吃了假药睡了七天醒来也没有这么疲惫。看来，换血让我的身子虚弱了不少。
　　一会儿杨先生和爹娘过来了，爹娘看了一眼醒着的我和还在睡着的弟弟，焦急地问他，杨先生，怎么我儿还不醒呢。杨先生看了我一眼，跟他们说，令郎身子弱，醒的慢一些，不必担心。我估计今天晚上差不多能醒来，我先给令嫒诊脉。爹娘这才看了我一眼，说好。
　　我麻木地伸出手，杨先生探了探脉说到，将养半月即可启程去医谷。
　　我点点头，随后被仆妇抬回房间。
　　翠儿跟回来，人都走光后。才凑上来说，小姐，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好难看，翠儿害怕。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一愣，我摸了摸脸，很难看吗，慢慢会好的吧。
　　我拉拉她的手，傻翠儿，弟弟就要好了，小姐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哭什么？
　　对对，小姐再也不用受苦了。小姐，我们真要离开家去医谷吗？听杨先生说医谷在江南，要坐十天马车，走五天水路。
　　是啊，要离开了，不过，不是我们，是我。你留在家里陪你爹娘，让老爷夫人给你安排其他事情做。
　　小姐，我要陪着你。江南那么远，我要照顾你。杨先生说，你要走一年呢。翠儿又显出哭腔。
　　你这样爱哭，离了家，见不到你爹娘，天天要哭了。我可不想天天听你哭。你在家等我回来，每个月给我买几本话本，等我回来看。
　　不要！翠儿用袖子抹抹眼睛。
　　我看着她也不多说。只握了握她的手，帮她擦擦眼睛。
　　我开始了养身子的日子，杨先生吩咐每天给我吃些补血的东西，我老老实实地吃。杨先生吩咐我要晒些太阳，我便每天去花园跟弟弟一起晒太阳。
　　姐姐，你看那里有蝴蝶，等我好了我们一起抓蝴蝶吧。
　　看着阳光下弟弟红润的小脸，健康可爱，我捏捏他的小脸蛋，笑着说，好啊。
　　可是我听环儿说，姐姐要跟杨先生去江南，很久才能回来。
　　是啊，等我回来，陪你抓蝴蝶好不好。
　　好。姐姐，你要早点回来哦，我会想你的。弟弟抱着我的手撒娇，他一向是没有活力的，我不常跟他待在一起，现在才第一次感受到这个软糯地小家伙很粘人。
　　我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感受阳光，一会儿，眼前出现一片阴影。我缓缓睁开眼眼睛，眯着眼看站在不远处挡住眼光的家伙。
　　他今天穿了身靛蓝色长衫，很是书生气质。身材却不瘦弱，很是匀称健朗。居高站在我前面很有压迫感，我很不喜欢。我咪咪眼看着散落在花园各处的小丫头们偷偷看过来，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果然是惹眼的很！
　　我带着弟弟起身问好，毕竟是弟弟的救命恩人。
　　弟弟很激动地说着自己感觉好了很多，可以走路了，晚上睡觉只要一床被子了，以后还要跟姐姐抓蝴蝶。对了，杨先生一定要早点帮姐姐养好身子，让她回来陪我玩。
　　好，玉儿真乖。杨先生温柔地笑笑。
　　我叫人帮杨先生也搬了张椅子，三个人继续一起晒太阳。我又闭上眼，让秋天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我想想以前似乎从来没这般晒过太阳，暖暖地照到心里似的。风缓缓地吹过，带着点花香，空气清冽，这就是所谓的秋高气爽吧。
　　赵小姐，我们明天启程，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杨先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听声向，我感觉他在看着我。
　　嗯。
　　我已经写信让医谷帮赵小姐准备院子了，一应物品都不缺，赵小姐有什么喜好的，可以告诉我，我写信回去让他们准备。
　　不用了，有劳赵先生。我客气地道谢，那边声音顿了一下，一会儿才说，赵小姐不必客气，令尊令堂嘱咐我照顾好你。
　　是吗？我心里一哂，不置可否。
　　此外，赵小姐也是医谷的救命恩人，赵小姐大义，答应救治师妹，我们医谷上下定当厚待！
　　救治师妹？我疑惑地睁开眼，转头看见他。出声问道，师妹？救治你师妹？
　　他亦是疑惑不已，令尊令堂没跟赵小姐说吗？他们来跟我讲您答应了，我还以为……是这样的，我有个师妹，前几年身中寒毒，症状跟令弟类似。不过令弟是天生的，我师妹是歹人所害。只有体质如赵小姐之人的血做引，为师妹换半身之血，加以治疗方能痊愈。可我们医谷访遍天下，目前只寻得赵小姐一人。所以恳请赵小姐救我师妹一命，医谷上下感激不尽。说着说着起身朝我一揖，俯身不起。
　　我呆了片刻，爹娘不肯透露实情，肯定是此行多半有去无回。
　　我已经为弟弟换过半身之血，如若再救一人，当如何。
　　他在我的问话中起身，一脸愧疚，杨某此前未进行过此类医治，没有把握能百分百恢复小姐体质，但杨某保证，定尽医谷全力为小姐疗养。
　　我有可能死吗？我对着他的脸微笑着问。
　　他一脸无奈地说，杨某知医者面前众生平等，不该做这种有损……
　　我打断他的话，杨先生只需回答有还是没有即可。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是依医谷的经验，定尽全力。
　　你喜欢你师妹对吗？我笑着调侃他。
　　果然他微微有些窘迫，丝毫不见温言惹羞丫鬟们的淡然。只答，师父对我有恩，过世时把师妹托付给我，我会尽全力治好她的病，当然，也会尽全力不损伤赵小姐。
　　真好，他们一个个生病的人有亲人或爱人尽全力去救，真好。我对着杨先生笑了，放心，我会救你师妹的。哪怕死掉也没关系，我想杨先生应该知道的，我不怕死。
　　我不要姐姐死，姐姐，你不要死，你还要回来陪我抓蝴蝶。这时一直乖乖坐在一旁的弟弟说话了，带着软糯的童音，我竟第一次这样为一个关心而感动，心里有些酸，差点落下泪来，哄着他说，姐姐不死，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