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一怒为了谁？》慕宸不哭

5、辛者库首战

　　言凤宁提着两把扫帚，袖子上牵着个言熙媛回了辛者库的大通铺。

　　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纷纷看向推门而入的言凤宁，以及她身后露出半个人影的言熙媛，那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瘟疫一般。

　　厌恶，烦乱，与冷漠。

　　言凤宁对此毫无感觉，她身后的言熙媛却因为这样的目光而刺痛了仅剩的自尊心。

　　多么可笑，不过一个转眼，曾经巴结讨好，恨不得把自己视为天的眼神变成了毫无遮掩的厌恶。

　　世人多面，转换之间，足够冷漠，足够无情。

　　自然不会有人给言凤宁和言熙媛留饭，言凤宁也不会对此有丝毫奢求。

　　待言凤宁放置好了那两把扫帚，领着言熙媛走到靠着床铺的两个床位时，却不免冷了几分脸色。

　　原本青灰色的棉被上面一大团水迹，俨然湿透了。不单单是棉被，便是那一层草席也像是铺上了冰雪。

　　有些胆子大的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言凤宁和言熙媛二人，脸上是看好戏的表情。

　　言熙媛脑海中晃过无数的尸首，残骸，断掉的手，碎成一段段的肠子，那个难以下咽的窝窝头和延盛巷中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寒风。

　　这其中的任何一样都足以压垮熙媛公主原本脆弱的内心，可是眼前的这一床被子却成了最后的稻草。

　　“你们在干什么！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一个单眼皮，吊梢眉的宫女登时轻笑：“放过你们？那谁来放过我们？你们得罪了赵嬷嬷还指望能够在这个辛者库里面落下什么好处来？可笑！”

　　“就是，还当自己是什么金贵的公主不成？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还有胆子冲咱们吹胡子瞪眼，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

　　有人开口说了第一句，就仿佛一把钥匙开了一扇门，门里面那些汹涌而来的言语中伴随着巨大的恶意，一字一句把言熙媛刺得遍体鳞伤。

　　言熙媛眼中泛起泪光，烛火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可是言熙媛不想哭了，不想在这群人面前哭，她仅存的骄傲让她强迫自己昂着头，可是心却一点点地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当中。

　　“咣当——”

　　一声脆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言熙媛擦了擦被泪水糊住的眼睛，这才看见了言凤宁。

　　这死丫头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断了一只脚的桌子边上，手维持着握住杯子的姿势，看起来连她自己都被这杯子碎掉的声音给惊到了似的。

　　言凤宁也没有捡起碎瓷片的意思，反而是笑眯眯地对着那些被吓到的宫女说：

　　“你们说完了？我可以说话了吗？”

　　说完，言凤宁也不等谁同意，淡淡一笑继续拿了一个茶杯，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才道：

　　“你们说我会不会告状？”

　　那第一个出头的宫女生了一副刻薄相，立刻出言道：“你？就凭你给谁告状？”

　　言凤宁抿了一口水：“比如说，乾元殿大总管万全。”

　　顿时周围一片嘈杂的议论。

　　当年五公主在宫道外遇见钟离墨，惊为天人，想要纳他为男妾，谁知钟离墨冒着得罪公主的风险也不愿意。

　　五公主舍不得动钟离墨，却能够动钟离墨的身边的人。而万全，就是被开刀的那一个。

　　若不是言凤宁及时赶到，万全怕是要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还是那个刻薄相的宫女站了出来道：

　　“就凭你，怕是连看到大总管的机会都没有。”

　　她虽然说得理直气壮，可到底心里暗自存了疑惑，不免气势上弱了几分，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们听出来她的弱势，心里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言凤宁微微一挑眉：“你猜我会不会见到他？”

　　贬为宫女这样的惩罚，想必不会是最后，言凤宁心知肚明，再说了，这皇城就这么大，怎么就会见不着万全呢。

　　那宫女被言凤宁如此一噎，犹豫了半天才道：“那你就去告状啊！你看看不过是湿了一床被子，万全大总管会不会为你出头？”

　　言凤宁的唇角微微向上一勾，那弧度极为轻蔑，笑嘻嘻地看着那群宫女道：

　　“谁说我要这么和万全说了？我打算告诉万全，你们一个个都是我的好姐妹，对我和言熙媛颇好，背地里不知道接济了我们多少，不然……我怎么可能好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呢？你们说，对吗？”

　　宫里的人，就没有一个蠢货。

　　若是言凤宁单单只是告个状，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万全会帮着言凤宁，救命之恩不是这么用的，可若是言凤宁说自己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好姐妹……

　　新皇的怒火势必会烧到所有人身上！

　　众宫人此时的内心只有一句话：谁和你是好姐妹了？你背后那个才是你的好姐妹！

　　敢怒不敢言。

　　“你记着对旁人的恩德，可旁人却未必记得你的恩德。如今你们的地位天差地别，万总管怎么可能还站在你那一边？”

　　言凤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答得却一派坦荡：

　　“这世上自然不乏忘恩负义之辈，可是也不缺知恩图报之人。你们小人之心，何必妄自揣度他人？”

　　言凤宁的眼神若有所指，言熙媛这才看见了那个缩在人群当中，对自己和言凤宁口诛笔伐的小宫女。

　　明明是从昭嫔手中被言凤宁救下来的人，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言凤宁的对立面，迎合着大多数人来落井下石。

　　所有宫女都沉默了。

　　她们奉着赵嬷嬷的令来欺负言凤宁和言熙媛，可怎么都没有想到言凤宁竟然是这样的人！现在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言凤宁根本不管她们，反而道：“你们，去腾两床被褥出来，还有……今儿个地方不够睡，随便来两个人守夜罢。”

　　众人都不想听言凤宁的命令，可是言凤宁悠悠地转了转茶杯，看着一动不动的众人：

　　“真的不动？你们果然是好姐妹啊。”

　　好姐妹，好姐妹个大头鬼。

　　一个领头的宫女使了眼色，硬是命人寻出了两床被褥，看起来虽然破旧了些，到底还是能够睡。

　　言凤宁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很是悠闲地抿完了最后一口凉水，言熙媛瞪大了双眼看着言凤宁如此作为，甚至觉得言凤宁的杯子里放着的是什么琼浆玉露。

　　待言熙媛愣愣地躺在另一侧靠墙的铺上时，才从这一连串的变故当中回过神来。

　　就在这时，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从旁边伸到了言熙媛的被窝里面，言熙媛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感觉指尖一阵刺痛，她慌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看向旁边的言凤宁，却看见了漆黑的眼里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言凤宁伸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也不说话，反而是把那利器递到了言熙媛的手中，然后大大方方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一个翻身就打起了呼噜。

　　言熙媛用手慢慢描摹了一番手中利器的轮廓，心知这是那个被言凤宁砸碎的杯子碎片，手中顺着平滑的一面摩挲了一下，动作轻缓地将那枚碎片放在了自己的手边。

　　不远不近。

　　第二天，赵嬷嬷看到言凤宁懒洋洋地伸懒腰的模样，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憋着一口气，恶狠狠地朝着旁的宫女瞪了一眼，才朗声道：

　　“新皇登基在即，咱们辛者库虽然没什么本事，可到底宫里人手不足，是个出头的好机会。你们若是得了尚功大人的赏识，想来出头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可要小心着些。”

　　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绣制登基大典的龙袍。

　　钟离墨这一次占领燕京委实迅捷，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换了天地日月。

　　这时候，新皇登基肯定等不到江南的绣娘织出最完美的龙袍，也只能让原本的尚功局来操办此事。

　　可不少绣女都在这一次的皇城中失了性命，一个个是死的死，疯的疯，即便陈尚功有天大的本事，可大变活人这一招她委实做不来，少不得到处借了人。

　　可六局之中，除了尚宫清闲以外，哪里还有半个清闲的人？

　　这样一来，陈尚功的心思不免就放在了辛者库的众人身上。到底是女子都略会一些女红，即便是不能缝制龙纹，可收收线头什么的手艺也是行的。

　　所幸新皇下了一切从简的令，陈尚功也就放开了手脚做。

　　万全再三强调从简不代表能够出什么纰漏，陈尚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能去了尚功局，说不准哪一日就能够顺着往上爬了。不少人都开始窃窃私语，甚至开始互相攀比起刺绣的功夫。

　　赵嬷嬷见众人异动，眸子里透出一股满意，可眼风扫过，却见言凤宁和言熙媛八风不动，心中不免畅意。

　　这两个人，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待到此时，赵嬷嬷才说道：“新皇仁德，要废除前朝旧刑。故而今日是最后一次执行那炮烙之刑，你们两个自己去烙行司领了刑罚便回来继续洒扫罢。”

　　说到这里，赵嬷嬷的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恶意。

　　言熙媛下意识地拽住了言凤宁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