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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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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以为我是无心之人,没有情也无爱恨,只凭一把剑行走江湖,所以成了首屈一指的杀手。
是不是无心我不知道,只知道有个影子一直模模糊糊地印在我心中,从没有消失过,却也无法变得更清晰。
七岁的孩童,总是爱穿一身袭人的白,艳丽而不奢华,带着与身俱来的淡漠,连拿剑的手也透露着几分寂寞的哀伤。
脆弱的人。
我总是忘不了那个金黄的时节,落叶缤纷下的身影,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躲在树后哭着喊娘亲。
我以为,今生就是如此了罢,我和他,从没有交集。
他的脆弱,他的忧伤,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痛,有一双温暖的手最是懂得安抚,轻散下来的羽翼柔柔的包裹着他,挡去浮埃。
秋日的寒彻心,从更北的地方送来锦书一封。
心月堡,少主,善雨。
收到了善雨的信,我才想起我的另一重身份,心月堡设在南疆分部的堂主。
年代久远,我已经忘却了吧,我娘逝后就再没有人这么称呼我,江湖上只剩下夺命剑客李昀在,没有了李堂主。
善雨的信盖了加急印,要我照顾一个人,说是对堡主很重要的人,不可有任何闪失。
算算时日,这信送得慢了,那人三日后便到。
说起堡主,那是个比我更寡漠的男人,优雅尊贵的笑容决不会从脸上隐去,只是他笑着的时候永远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么,会干什么。
冷酷无情。江湖上都说只有他这种浑身带着霸气的人才能经营堪称天下第一堡的心月堡,十五岁便担负了几百人的身家性命。
冷酷无情?也许是吧。可我见过他温柔,只对一个人,深邃幽蓝的眼眸流转在那人身上的时候总是很温暖,柔和地让人惊讶。
我曾经看他抱着那个还是小小的柔软的身体让他抓着含着他的头发耍玩;看到他轻易地将他举过头顶,享受似的听他欢乐的呼喊;我也看到他为了保护他让醮了毒的箭从身后刺入……
同辈的孩子中除了善雨,只有他可以一直留在堡主身边。这仿佛是习惯,即使是他们睡在一起。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因为我们叫他少主,少主即是堡主的孩子,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我娘见着他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有些怒气;而堡里的人,也不愿和他有太多的接触,即便是同龄的孩子,也轻易不准接近他。
大人们都这么说,那是不祥的人。为什么不祥呢?没有人会说。
五岁的时候他开始进出书房,每天都可以看到一个温柔的女人牵着他的手去书房。
那女人叫寒枝,是他的奶娘,有着灵巧的手和令人惊叹的学识。
堡里的孩子都喜欢她,可她总是推迟,从不关注他以外的人。
有时候堡主在后面静静地跟着他们的步子,一直跟到书房门口,看着他们走进去,可是他们回头的话,又会立刻消失不见。
我不自觉的注视着他,他一直都是个不愠不怒的温和可人,安静地读手中的书,甜甜脆脆的声音像琴弦上拨出来的音符,在书房里回荡,直到那个下午,他走了就再没有出现,是善雨将他气走的。
在轰轰的秋雷声中,像兰花一样的他再也没来过书房,却被堡主带入了琰玥阁,交给四魔物调教。
娘说留在这里没意思,于是带我离开……
时间就定格在那个时候,我所认识的,是七岁时的他,像书上描述的那种叫精灵的生物,优雅,聪慧而平和。
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凌晰,细细的品嚼让人齿间留芳。
意外的,善雨要我照顾的人的名字也有着同样美妙的字形——凌晰。
我曾经一度以为此凌晰非彼凌晰,堡主如此心疼他,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来南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来清云镇的,为来而来,还有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他不说,我也从不问。
那天微雨,凉意袭人,贪睡了一刻,赶到清云镇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白色的人影在张家旧宅已经荒芜的花园里移动,瑟瑟得有些发抖。
我知道是他,虽然已有八年未见,感觉是错不了的。
再说张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之祸,宾客皆无幸免,无人敢靠近这处冤地,自然也没有人打理,还保持着十多年前的样子,闹鬼的传言至今还在镇里流传,若不是他,怎么敢踏入这间世人传说的鬼宅。
看到门口的我他惊了一下,戴上帽子匆匆地便要走。看来他误会了,大概以为我也是被派来追杀他的剑客。
这些日子江湖上传言张家幼子拜得高人为师,学成归来,必定要找心月堡讨回血债,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说是又有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掀起,身为正派人士怎能放之任之。
这群惟恐天下不乱之人。我看是想杀了他向心月堡邀好。
只可惜他们都错了,若是那人有半点差错,以堡主的性格,恐怕就不是腥风血雨这么简单了。
这一路过来他已经小有名气,都说张少侠武功高强冰雪聪明,依我看来还应该再加上一条,貌美如花。
伸手将他一揽入怀。柔软而馨香,微微挣扎。
凌晰。
他在斗篷下迷茫的看着我,舒展的睫毛被水气浸得有些氤氲,张嘴,已喊不出我的名字。
其实我很想笑,哪有人穿斗篷穿得如他一般招摇,这年头一身玄衣比劲装黑衫更容易引人注目,莫非他却是雪妖?
你笑什么?还不放开?
言下之意,是我冒犯他了。
习惯地摸摸下巴,抱拳屈腰。
属下见过少主。
善雨没告诉你么?现在的少主是他。张凌晰。
偏白的手迅速从斗篷下探出来,带着暖炉的余温。
李昀在。友好的微笑,他却转过身叹气去了。
他依然是忧伤,不怎么说话。
那双眼却是闪灵的,无时无刻表露着他的心思。
有时候看着这样的他会让人也跟着哀伤,家里的仆人和我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怕无意中会将他捏得粉碎。
他在这里无事可做,也没有人敢上门挑衅,便只有看书,一本接一本的看,看完了再看;有时候他会独自去张家旧宅,眉头紧锁的样子我见犹怜。
那段日子善雨也曾来过,带来的是堡主大婚的消息,邀我带他回去。那时侯凌晰正坐在床上酣眠,前一晚与我对弈睡得太晚。
我猜他知道了这些定要伤心,便回绝了善雨瞒下他来。
我以凌晰在休息的名义不准他去见他,善雨叹了口气,眼神有几分失落。
喜欢上无心之人,我们都没有好下场。走之前他这么说。
无心之人?那不是指我吗?世人都说我无情寡欲。
后来我才明白,我不是无心,只是将心给了他;凌晰也不是无心,他的心早已给了堡主;只有善雨,他是真的拿得起放得下,做了无心之人。
我想他与堡主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每次讲到堡主的时候他总是淡淡地转移话题,有时一个人默默回房,静寂地让人不知所措。
手头闲的时候我会带他四处走走,他只是微微一笑,风清云淡,跟在我身后不说话。
这样的凌晰实在让人担心,我写信给堡主,只收回来两个字:任他。
任他?怎么能任他呢?就这样看着他一天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吗?任他一天天哀伤。
任他。善雨来信补充说堡主和他发生了些事,想通了就好。
所谓无情是不是就是这样呢?想通了就……好了吗?想通了他是不是就要回去了?这样的话我能不能祈求他永远不要想通。
很温顺的凌晰,那时侯不知道,他其实很喜欢杀人,喜欢割开人的主脉放血到尽,而我,则喜欢一剑毙命,剑抹过脖子时闪着的银光总能让我无比兴奋。
第一次看到凌晰杀人也是在张家旧宅的门口。他眯着眼的眼闪过嗜血的光芒,手起剑落,那人颓然倒在地上,鲜血从脖子上的伤口汩汩流出来。
我看着他微微笑,是寻找到同类后的欢愉。
男人还没有死,爬过来抓住我的长衫,求我救他。
我是杀手,不是大夫。
我轻描淡写的哼哼,剑抹过他的脖子,剑刃反射着明晃晃的光,鲜血沿着利刃一滴滴滑落。
余光中我看见那人还睁大的充满恐惧的脸,嗤之以鼻。以优雅的姿势收剑,举手投足间的柔顺。
他从我身边走过,回以一个明了的笑。
昀在,我们是同类。
淡淡的,是他一贯以来的冷漠。
凌儿。
从后面将他拦腰抱住,脸埋进他馨香的颈。
我们是同类,没错,我们一直都是同类。
那天晚上我如愿以尝的得到了他。
他的身体很柔软,十八岁的少年,对情爱之事已相当熟悉,温柔的,缠绵的,并不排斥我的拥抱。
他抓着床单的指节泛白,不肯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臂回抱我。
我知他不愿,可是他没有挣扎,而我,已经停不下来。
进入的时候他泪流满面,恍惚地喊文晟,一遍又一遍,混着低低的啜泣,直到昏倒在床。文晟……是堡主的名字。
我没有忘记,那天是堡主大婚的日子,我也没有忘记,我没有将这事告诉他。
从那时起,我开始帮凌晰接受任务,满足他想要的一切,凡是能想到的我都尽量帮他做到。
凌晰不愧是四魔物教出来的,动作麻利,不留一丝痕迹,仅几个月就得到了组织的好评。
任务多了,他也忙碌起来。但是我知道,这远远不够,他最想要的,是回到那个人的身边,每次杀了人,他总会习惯性地朝着北方微笑,这笑有什么特殊意义,我猜不到,也不想知道。
有时候看见他擦拭剑刃上的血,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晚在我怀里如猫儿一样的人,纯真而无邪,怎么看也不像以剑为生的杀手。
两重身份重叠在一起,又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这样也不错,看着他陪着他,想抱抱他的时候也不会遭到拒绝。
可我还是想把他送回去,无心之人,让我来做。
心被挤压的难受,这是不是就是心疼了呢?
原来竟是这么的简单。扬花开始飘落的时候,我领着他向北走去,虽然拼命掩饰,我还是看到他眼里夹杂着混乱的喜悦。
那个人已经在等了吧?我已经给善雨去了信,只不过虚报了起程的时日。
五年筑起来的情感就这样从我手中流走,没有疼,也有喜悦,淡淡的,看到他日渐鲜活起来的身影。
这是不是所谓无心之人呢?
我知道,在秋雁南飞的时候,会发生一些难以意料的事,想看看,他会怎么做,那个人会怎么做。我所掌握的,除了堡主已有个三岁的儿子龙儿以外,还有一个,关于凌晰身世的……绝密。足以让很多人崩溃的秘密……
昀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