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盛放

30、第 29 章

　　卫远曲挑了一件淡蓝色的礼服回到庄园，她抵达的时候，汤姆斯已在门口翘首期待很久了。下了一天的雨仍没有停，而他就站在冷冷的石阶上等她。恰好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看见她了就挥手，挥手，再挥手。
　　卫远曲看见他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疼惜。六个月的夫妻，没有爱情总有感情。想到自己是去见妖怪，想到将要对他说的话，手里的袋子不由得变得沉甸甸的。
　　“回来啦。”她走上石阶轻轻的说了一句。
　　汤姆斯接过袋子，很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餐厅里已经摆好了晚餐，她同汤姆斯两个人的。
　　“妈妈他们吃过了，你快洗洗脸来吃吧。”汤姆斯将袋子放在起居室里，回来时又细心地替她拉好椅子。
　　卫远曲坐在桌前，切了一块牛肉，慢慢地叉到嘴里去。可是新鲜的牛排在这种时候咬着如咬一块木头。
　　“不好吃吗？”汤姆斯看着她的表情，“哪天做中国菜给我们吃，好吗？”
　　“好啊。”卫远曲爽快地答应。不知为什么，想多给这家人做点事。多善良的一家人阿，她来美国的这半年，说实话，并不曾受过任何亏待，报章杂志上报道的那引进（看不清，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外嫁女的悲惨遭遇没有一点降临在身上。而她，却要做出这么伤害他们感情的事，实在是不该。
　　汤姆斯又叉了一块牛排，细细嚼着。在这当口，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想说什么，但最终是把牛排嚼烂咽了下去，同话一起。
　　卫远曲神思恍惚地吃着，想起下午同妖怪那一场相聚，心底又是喜悦又是沉重。
　　“呆会儿把礼服穿给我看看，好吗？”汤姆斯喝了一口水。
　　“好。”那件礼服，是匆匆忙忙冲进店子买下来的，甚至没有试试是否合身。
　　“现在就去？”汤姆斯的眼里闪过一抹孩童般的天真。
　　“好。”卫远曲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抹抹嘴，走进起居室，顺手掩上了门。
　　汤姆斯坐在饭厅里，望着眼前的刀叉，久久久久。
　　卫远曲从起居室走出来，幸好，那件礼服是束腰的，有一点点宽大并不易被发觉。
　　汤姆斯望着她，那是一件谈蓝色的复古式的礼服，有些像《茶花女》里面那种要有女仆使劲帮忙，拉紧胸骨腰撑（看不清）的那种。一个很大的蝴蝶结斜在腰际，背后露出一大段光洁细腻的肌肤，又妩媚又性感。最最动人的是那上下浑然天成的颜色，微蓝如雨后的晴空。
　　“美极了。”汤姆斯赞道。
　　“是吗？”卫远曲问。这种问法在美国普遍极了，冷淡而有教养。可是此刻在汤姆斯听来，却心中一痛，他赞美的是他的妻而不是他的一个同事！
　　“跳支舞吧。”汤姆斯走过去，揽住她的腰。
　　“在饭厅？”卫远曲扬起一边眉毛。汤姆斯的亲密动作令她有一点不自在。结婚半年，本来已稍有适应，但此时，那种被侵犯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那，算了吧？”汤姆斯垂下手去。卫远曲那极微妙的一丝不自在已让他感觉出来。他觉得有些失望有些扫兴。
　　卫远曲穿着那淡蓝的，为着下周与他同出席一场夜宴而买的礼服站在那里，静静的几秒，像是有几百万年。她望着那个她称之为“丈夫”的人的眼睛里去。那眼里很深的挣扎和无奈。她的心不由得又是一阵狂跳。他那种眼神，他那种眼神，他发现了些什么？他知道了些什么？
　　汤姆斯有些慌乱地避开视线去，“我们上楼吧，你也累了，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卫远曲走在楼梯上，只觉得这礼服十分累赘，总是牵着她地脚。尽管它那么美丽又那么适合她。这是不是有些像她的婚姻？
　　汤姆斯走在她身后一步远，楼梯一级一级地走上去，她地影子就在前面，触手可及。可是为什么感觉如此遥远？
　　夜来。卫远曲和汤姆斯躺在床上，惯例地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台灯。以前，卫远曲总是要在灯光上那一刹那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才肯上床睡去。要不然也是在汤姆斯进来以前就把灯关掉。心里那份推拒，表现在行动上，虽是小事，却也清晰地伤了汤姆斯的心。今夜，汤姆斯沐浴完毕，回到卧室。
　　看见卧室里居然亮着灯。而卫远曲拥被坐在床上，心里那种惆怅感伤掺杂着一丝丝的喜悦几乎令他泪湿。
　　然而，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就像不知道卫远曲半年以来想的是什么一样。
　　“汤姆斯，实验做得好吗？”坐在床上，卫远曲拣了个最无关痛痒的话题。
　　可是，汤姆斯却久久地沉默了，像一尊石雕一般不肯说一句话。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卫远曲的心中蔓延开来。她已抿紧了嘴，不再开口。
　　昏黄的灯光静默地照着他们，时间似乎过去一万年那么久。
　　“我没有做实验。”终于，汤姆斯说。
　　对了，这就对了。为什么他会在门口那般翘首以待，为什么他一次又一次地预言又止，这一切都有了最好地解释。
　　“我看见你进了那家中国餐馆，一直到匆匆忙忙地买了件礼服。没想到那种情况下买的礼服仍那么合身，那么好看。”汤姆斯继续说。语气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那么些嘲讽的酸味。
　　卫远曲只觉心头一片冰凉麻木。其实，就算他跟踪了她她又能指责他什么？被逮到不贞的的的确确是她。虽然这种行为令她觉得这初夏的雨冷得十分可怕。可是，她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也只是闭紧嘴巴而已了。
　　半天，她才能听见自己在说：“为什么？”
　　“我虽然看不懂中文，但我知道哪一个国家的帐单都不会写成留言条的样子。”汤姆斯平静地说。
　　卫远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丈夫，她的精明的丈夫。她实在是该为他的睿智感到骄傲。
　　“我要同你离婚。”卫远曲说。这句话，原以为说起来会十分艰难，没想到现在吐出来时却那么容易。
　　“我不同意。”汤姆斯冷冰冰地回答。他的妻，他的女人，在只同那个人呆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以后就回来告诉他要离婚，他所付出的一切难道不及一场几个小时的约会？
　　“我们打官司吧。”卫远曲也冰冷地说。
　　“这是美国，我的祖国。”汤姆斯永远知道什么话最具有杀伤力。
　　“美国法律允许离婚。”
　　“美国法律不会帮你，美国律师不会为你说话。”汤姆斯此时的心里充满了疯狂的嫉妒。但他却以一种冷酷得近乎残忍的态度来表达他的愤怒。
　　“并且，你知道，我是一个知名植物学家，我可以对法官说你以婚姻为手段窃取了我的研究成果。美国政府不会允许你离婚。”汤姆斯冷静地分析。
　　卫远曲闭紧了嘴，不再说话。她知道汤姆斯的话每一句都是事实，冷酷的事实。她在这里得不到帮助和保护。她觉得她的心如被虫噬一样，苍苍茫茫泛起一大片绝望，这绝望又深又黑，像枯井一般。张开了大嘴，要把她吞咽下去，连皮带骨，连根头发都不会剩下。
　　“并且，你不要想着偷情。”汤姆斯关掉了灯，在黑暗里冷笑，“从今以后，我再不许你跨出这庄园一步。我会对外界宣称你病了，其实，外界又有多少人关心你呢？但我一定要宣称你病了。我还可以拿出著名精神病专家的证明，证明你思乡成疾，心理上有了毛病……”
　　卫远曲将身子缩到被子里去，像害疟疾一样，她开始浑身打着颤。这所有的景象太恐怖了，27年来，她从来没有如此恐怖的经历。这种情况，连想一想都令人寒毛直竖。不知亲身经历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她怕，怕的要命。她知道汤姆斯描绘的一切完全可以变成事实。妖怪现在已经失去了法力，其奈他何？
　　但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恐惧表现出来。黑暗里，她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惊喊出声。一直咬得嘴唇都沁出血来。
　　而汤姆斯，在残酷地说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知道卫远曲在害怕，他的心一阵阵的绞痛但他的心被妒嫉占满了，那种绞痛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