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尔康紫薇》默小楼

22、第二十一章 最美的心愿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一片漆黑，房间里只点了几根蜡烛，烛泪昏昏然，盈盈然，如泣如诉。尔康伏在床头，微阖着双眼，紧皱着眉头，好像睡着了，他额上的伤已经红肿了起来。
　　我悄悄坐起来，心疼地抚着他的伤口，又触摸着他的眉，我多想这英挺的眉再也不要褶皱！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动静，也许是根本就没有真正沉入睡乡，尔康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呼喊道：“紫薇！”
　　“我在，我在这儿呢。”我微笑了一下，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了，我真的好心疼他这个样子！
　　“你醒啦？”尔康欣喜地说，又体贴地问道，“你已经昏睡了一整天了，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吩咐御膳房去做点小菜来？”
　　我轻轻摇头，望着尔康，不知怎的，眼泪就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尔康慌了，一面替我拭泪，一面一叠连声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这就叫小邓子小卓子去传太医！”说着就要向外冲，我心中一痛，一把拉住了他，半含哀怨半含愁地凝视着他，轻声说：“你坐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尔康急忙在床边坐下，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思忖了一下，低低地开口道：“第一，你必须答应我，不论我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地活着，绝对不可以再有什么天上人间，什么随我而去之类想法。”
　　尔康颤了一下，痛苦地说：“紫薇……”
　　“你答不答应？”我强作出一副严厉的样子来面对着他，眼圈却又不争气地红了。
　　尔康红着眼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闭上眼睛，咬着牙说：“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我缓缓展开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喘息了一下，接着说：“第二，晴儿的事情，你不要这样不理智地否定掉，你答应我，静下心来的时候，想一想我那天说的话，想一想这个道理。如果你誓死不从，我也不会强逼，但是，我希望你能理智地考虑这件事，而不是一味地感情用事，好不好？”
　　“好！”尔康再次点头，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
　　我缓了一缓，又继续说：“第三，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求你答应我。”
　　“我答应，我一定答应，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尔康心痛地低呼。
　　“带我去看一眼那个悬崖……就是，就是金锁她们殒命的那个悬崖，也是我们重逢的那个悬崖。”
　　尔康脸上闪过一抹犹豫的神色，我知道，他不放心我这样长途跋涉，但是，他思量了半晌，还是点点头，哑声说：“好，我去求皇上，求他准许我们出宫！”
　　我着实感动了，若不是因为尔康那样了解我，他是不会同意我去的。今生今世，能有这样一个懂我、爱我的人生伴侣，我死也无憾了。
　　我微笑着，胸口却又开始作痛，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尔康把我抱在怀中，让我的脸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在这样温暖的怀抱中，身体上的痛楚似乎渐渐离我远去，但是，我心里清楚，离别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当我终于止住了咳嗽的时候，尔康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我淡然一笑，如今，我早已习惯了这番场面。可是，抬头看尔康时，我却发现他紧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我的衣襟上。我心痛极了。印象中，这是尔康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流下泪来。那样高大有力，坚强勇敢的一个男人，却也会抱着我流泪，我心里一阵酸楚，感到自己的泪水似乎也不受控制了。
　　我抬起手来，轻轻擦掉尔康脸颊上的泪，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额头上的伤，轻声问道：“还疼吗？”
　　尔康睁开眼睛，抓住我的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又碰了碰他的心，哑着嗓子说：“这里不疼，这里，好疼！”
　　“尔康！”我低喊了一声，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他，用我的脸贴着他的面颊，让我两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地流淌了下来，打湿了彼此的衣服。
　　不远处的小几上，红烛依然高烧着，徒自为人垂泪到天明。

　　夏天在一片寂静中孤独寂寞地来了，宫墙中蝉声满树，绿柳成荫，槐香四溢，泉清如洗。柳荫道上，没有了往日贵妃赏游的场面，只有太医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连盛开欲燃的榴花也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之中，默默地点缀着这个被人忽略的夏日。
　　这个夏天对整个皇宫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灾难，先是老佛爷病逝，皇阿玛悲痛万分，晴儿流着泪跪了三天三夜，为老佛爷守灵。好不容易办完了老佛爷的丧事，却又闹起了瘟疫，因此而亡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就连几个贵妃也染上了这个病。宫内人人自危，划了好几处瘟疫区，严格控制人口出入，太医们忙得焦头烂额，皇阿玛也急得热火朝天。尔康万般小心地护着我，天天请太医给淑芳斋消毒，还让太医给我添了一味免疫的药，并且不准我出淑芳斋，就连去御花园中采集露水泡茶喝他也不许。
　　这天，我百无聊赖地在淑芳斋中抚琴，弹唱着我娘写的那首《山水迢迢》，虽然，我并没有跟我这位“娘亲”真正接触过，但是，从她的歌里，我清楚地看到了她颦眉低唱，哀哀欲绝的画面，她的才情，她的相思，她的凄凉，她的哀怨全部都在这首歌中表露无遗。弹着弹着，我也被那份哀思所感染了，禁不住落下泪来。却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不要弹这么哀伤的曲子，我想听《梦里》，就是你手指痊愈之后给我弹唱的那首《梦里》。”
　　我转过头，见穿着一袭青衣长袍的尔康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正深深地凝望着我，我唇边漾出了一朵微笑，半开玩笑地对他做了个揖，笑道：“是！”
　　我低下头去，轻轻拨弄着琴弦，一串熟悉的音韵就这样脉脉流出：
　　“梦里听到你的低诉，要为我遮风霜雨露；
　　梦里听到你的呼唤，要为我筑爱的宫墙。
　　一句一句，一声一声，诉说着地老和天荒；
　　一丝一丝，一缕一缕，诉说着地久和天长。
　　天苍苍，地茫茫，你是我永恒的阳光；
　　山无棱，天地合，你是我永久的天堂……”
　　当我唱到“永久的天堂”的时候，我的心突然震颤了一下，接着，胸口就疼痛起来，我弯下身子，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掩住嘴，又开始咳嗽起来。
　　尔康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心痛地叫了一声：“紫薇！”就要把我抱到床上去休息。我挣扎着拽住他的衣襟，喘息着说：“放我……下来，我……要把那首歌给你……弹完。”
　　“你都这样了，还弹什么琴？”尔康低喊着，“紫薇，听话，乖乖到床上去休息，我们下次再弹琴，好吗？”
　　我拼命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虚弱地说：“我不，我……我要弹完它！”
　　我明显感到我咳嗽得越来越厉害，说话也变得不像往日那么轻松自如了，倘若我今天不把这首我亲手写的曲子完完整整地弹给尔康听，就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弹给他了，我不能给自己的生命留下遗憾。
　　尔康望着我，在我们的眼光接触的那一刹那，他痛楚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读懂了我。他没有再坚持要我回去休息，而是把我抱回到了琴旁边，细心地倒了一杯水给我喝，守在我身边，让我把歌弹完唱完。
　　我感动地看着他，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继续专心抚琴，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弹完了这首歌的后半部分：
　　“梦里看到你的眼光，闪耀着无尽的期望；
　　梦里看到你的泪光，凝聚着无尽的痴狂。
　　一句一句，一声一声，诉说着地老和天荒；
　　一丝一丝，一缕一缕，诉说着地久和天长。
　　天苍苍，地茫茫，你是我永恒的阳光；
　　山无棱，天地合，你是我永久的天堂！”
　　终于唱完了，我漾出一个笑容。此时，我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我望着尔康，一边咳嗽着一边说：“我卧室的书桌上……有……这首歌的歌词，是……是我亲手写下的，你……拿去……吧。”
　　尔康紧紧握住我的手，一把把我搂进怀中，颤抖着说：“紫薇，现在宫里的瘟疫已经快要过去了，我答应你，等瘟疫的恐慌一结束，我就向皇上请求，带你出去，去那个我们重逢的悬崖！”
　　我虚弱地点头，望着他的眼睛，轻轻一笑。
　　尔康把他的脸贴在我的面颊上，哑然低呼道：“紫薇，我爱你！”
　　“我也是！”我小声说，同时用我最大的力气抱紧了他。
　　尔康，谢谢你那么了解我，带我去那个令我刻骨铭心的悬崖，完成我最美的心愿！尔康，我的尔康！